我先是震惊,但马上又释然了。如果是蛇人,这么三十余丈的距离抛过来,非粉身碎骨不可,可是蛇人皮肤很厚,虽然三十余丈也不是一个很短的距离,但由于在这个高度抛射,到了城头时速度大减,自然可以安然着地。抛石车一次可以抛射两到三个,如果蛇人真的建成了,那么到时蛇人便如下雨一般落到蛇人,根本不必再爬城墙。以前我们在守城时让蛇人屡攻不克,就是因为蛇人不善爬墙,同时上城的最多只有十来个,我们能以优抛兵力,前仆后继地将蛇人击退。一旦城头上在短短一刻聚集数百个蛇人,那么我们的城门哪里还守得住?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我心中还是一凉,后背冷汗直冒。这种主意也只有蛇人才想得出,也只有蛇人才办得到。也幸亏文侯的总攻恰是时候,再晚两天,恐怕势成啮脐,大势已去了。战机瞬息万变,我以前觉得文侯谋定而动,此战实际是胜券在握,可现在才知道,我们曾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差点文侯的计划就会全盘落空。我越想越怕,不由得浑身都发起抖来。
“楚休红,你现在才怕了?”
文侯轻声说道。我道:“是,大人。我们胜得实在侥幸。”
毕炜哼了一声,道:“楚将军你也真个胆小。”
我脸上有些发烧,知道又被他看不起了。他没骂我是胆小鬼,大概还是因为文侯在跟前,不好对我太过无礼。在与蛇人正面交锋时我能一往无前,只是因为当时来不及害怕,战后想想,我却仍然大生惧意。
文侯叹道:“害怕是人之常情,毕炜,那一日我和你说时你难道不怕么?”
毕炜一怔,垂下头道:“是,大人,我也怕。”
文侯走上几步,到了高台边上。在这个高度几乎与城墙平齐,那城墙也似乎伸手便可触及。文侯喃喃道:“那天我看出了蛇人的这个打算,连我也吓得几乎魂不附体。唉,连我都会如此,何况他人?”他突然转过身,厉声道:“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勇者无惧是假的,能战胜惧意,方是真正的勇者。”
我浑身一凛,毕炜也一下抬起头,我们不约而同地跪下,道:“是。”
文侯脸上又露出了笑意,重又转过身,向帝都张开双臂,道:“这个世界,唯有强者才是一切。楚休红,毕炜,你们都是帝国新一代的勇将,去吧,去征服这个世界!”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象有着无穷的力量,连他那不高的身材也象突然间伟岸之极。我身上微微一颤,毕炜声音微颤地道:“此生能得大人指挥,末将就算胆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他说得很快,我心知自己也该象他那样说点效忠的话,但这话到了嘴边还是吞了回去。
强者。这世界真属于强者么?
不,这天下是属于万千黎民百姓的!
文侯又转过头来,在我们脸上扫了一下。我觉得他在看我的眼神时似乎有些异样,但幸好文侯的眼光在我身上只是一扫而过,停留在毕炜身上。他喝道:“毕炜,蛇人残部未尽,我命你统率全军,乘胜追击,务必要将蛇人一网打尽!”
毕炜身上猛地一震,不敢相信地道:“我?”
文侯道:“不错,你!”
守城的主将名义上是屠方,而屠方身为长安伯,副将军,地位也远在毕炜之上。毕炜可能连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超过了屠方,竟然要统率全军追击了。他道:“可是屠爵爷……”
文侯打断了他的话道:“屠方暮气沉沉,已难当大用。毕炜,沧澜水军已在大江设伏,你率军乘胜追击,连一个蛇人都不能让它们逃过江去!”
邓沧澜已在大江设伏!这话让我更是大吃一惊。怪不得邓沧澜的水军团在守城战时踪影皆无,原来文侯竟然已命他绝了蛇人的后路。
毕炜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文侯又转向我道:“楚休红。”
我心知文侯定是要我协助毕炜出发,行了一礼道:“末将在。”
“你将前锋营交与你的副将,暂且编入毕将军麾下,协同南征,速去办理,不得有误。”
文侯的话象一个晴天霹雳,让我差点晕过去。文侯解了我的兵权?虽然只是暂且而已,但我还是大为不服。我道:“大人……”
没待我说完,文侯已道:“走吧,事不宜迟。”他已向高台下走去,我再不敢说,跟着他下了高台。在走下去时,我似乎看到毕炜在幸灾乐祸地对我无声地冷笑。我心乱如麻,不知到底哪一点忤了文侯之意,难道是表忠心时慢了毕炜一步么?
文侯一直没有说话,下了高台,他走进了车中,道:“楚休红,跟我进来吧。”
我心头一喜,连忙跟了进去。一进车中,文侯忽然微笑道:“楚休红,我让你暂且将前锋营兵权交出,你是不是有些不满?”
我慌忙跪下道:“大人,末将不敢。只是末将以为,为将者,当不避锋矢,冲锋在前。末将尚有余勇可贾,愿领兵杀敌。”
文侯仍是淡淡笑着:“楚休红,你难道以为帝都的危难已经解了?”
我又是大吃一惊。文侯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蛇人竟有反扑之意?可是蛇人明明已经元气大伤,有毕炜追击,我不相信它们还有这个能力。难道是……
我不敢再想,文侯忽然轻轻道:“楚休红,你比毕炜要精细机敏,冲锋陷阵,可能你不如他,但随机应变,他可远不及你了。我不让你再得这现成的功劳,是有一件更大的功劳要你去做。”
我忙道:“得为大人挽辔执鞭,是末将无尚荣耀,愿听大人驱使。”这马屁话憋了很久,虽然不愿说,也迟了点,但我知道说了总比不说好。
文侯笑了笑,撩起车帘看了看外面,轻声道:“昨日我剪除了邢历,二太子不敢多说,但他心中定是恼怒异常。他已被我逼到了悬崖之上,随时都会反扑。此战我让毕炜率军,将他的班底统统带走,看他还敢有什么异动。”
我心头不觉一寒,道:“大人,是要对路尚书下手了?”
文侯微微一笑,道:“釜底抽薪,已不必再对付旁枝了。”他脸上又极快地闪过一丝忧伤之意,道:“伤口若不挑破放出脓水,只怕永远都好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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