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士免又惊又喜,忽地跪下来,朝我磕了个头。我吃了一惊,扶起他道:“朴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朴士免道:“李将军和末将说起过好几次,想从五峰船主那儿夺回这两件宝甲,一直未能如愿,不胜扼腕。楚将军能让李将军得偿所愿,末将心中实是欢喜,欢喜得很。”他的话本来就生硬,此时心中一激动,说得更是磕磕绊绊,但我也心中有感,不敢去笑他,道:“朴将军,快起来吧。”
朴士免将鲛织罗收好了,又道:“楚将军,大恩不敢……那个言谢,对了,我身边也有一件海犀甲,虽然远不及鲛织罗,愿献给楚将军一用。”
我笑道:“不必了,朴将军自己用吧。对了,水军团受伤的弟兄都好了么?”
与五峰船主一战,伤亡大多都在水军团,死十八人,伤二十三人,其中有两个受伤甚重,好在水军团随军医官很不错,伤势一直不曾恶化,但也没有痊愈。
朴士免道:“末将正为此事而来。楚将军,那两个弟兄一直没有好,末将想靠港后让他们下船休养,不知楚将军是否允许?”
我道:“那没问题。”想到他战战兢兢地前来请示,我笑道:“朴将军,有些事你自己做主便是,不用跟我请示。要是老这种口气,那我简直不敢和你说话了。”
朴士免脸微微一红,结结巴巴地道:“是,是,末将死罪。李将军也说过,末将这一点最是不好,日后定要改正。”
我苦笑了一下。朴士免这样的性子大概也是改不了的。我叹了口气,道:“几时能到五羊城?”
一说到这些,朴士免倒不再局促了,道:“大约明天入暮时分可以到了。快一点的话,我们明天可以去五羊城吃晚饭吧。”
去五羊城吃晚饭,那是不成了。第二天天黑下来时,我们距五羊城大约还有一里之遥。我和钱文义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五羊城,夜色中,五羊城里万家灯火,看上去一派安详,仿佛从没遭过兵灾。我正看着,朴士免忽然走到我跟前,小声道:“楚将军,五羊城里派出了两艘快船,正向我们靠过来。”
五羊城主不知我们是谁吧?我道:“向他们打个招呼,说明来意。”
朴士免点了点头,对边上一个士兵下了道命令。五羊城虽然一直保持独立,但旗语却与帝国通用,现在天已黑了,晚上用的是以灯为号。我看着了望台上那士兵举着红黄二灯打了几个信号,从五羊城出来的一艘船上也回了个信号,朴士免道:“好了,他们知道我们的来意,让我们随他们进港。”
终于抵达了!我只觉浑身都一下子轻松了不少,笑道:“晚饭吃不上了,夜宵可以吃吧。不知五羊城用不用帝国币?”
* * *五羊城的布置与东平城约略相似,但五羊城的南门是水门。一个多月的海上劳顿,水军团是惯了,前锋营却不习惯船上生活,早已精疲力竭,一靠岸就迫不及待地要跳上岸。钱文义喝道:“列队,请丁大人先登岸。”
前锋营和水军团刚列完队,从岸上已有三个人先上了船,其中一个高声道:“本人是五羊城南门司刘文昌,请问你们是何方而来?”
我刚想回话,丁御史已走上前,道:“本官帝国督察院御史丁西铭,奉王命与五羊城何城主商议,快去通报。”
那刘文昌闻言吃了一惊,道:“帝国的人?”可能帝国已经许久没派人来了,他也有点吃惊。而五羊城主要与帝国联手的事,他一个小小的南门司多半并不知情。他想了想,又狐疑地看了看丁西铭,道:“请诸位暂且在船上等候,我去禀报郑先生。”
一听到这个“郑先生”,别人还没什么,我却如遭当头一棒,道:“是郑昭么?”
刘文昌看了看我,冷冷道:“请这位将军不要直言郑大人名讳。”
郑昭在五羊城的地位这么高?我还记得郑昭曾对我说过,五羊城中有句话叫“私兵两万,不及六人”,郑昭是那六人中的“说士”,看来不假。而郑昭费尽千辛万苦,从西边绕道回来,也终于回到了五羊城里了。
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登时心都凉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郑昭见面,他身怀读心之术,我想什么他都想得到,最可怕的是,如果郑昭知道文侯有这样的秘计,那与五羊城主联手之事只怕谈都不用谈了,铁定失败。
怪不得文侯要语焉不详地说让人到“走投无路之时”再打开锦囊,他担心的正是郑昭吧!他让我担任护送之职,也正因为我知道郑昭的这种本领,不至于措手不及,可是我实在太笨了,一路上思前想后也想不通文侯的用意,偏偏没有想到郑昭!而刘文昌说要请示郑昭,多半正是要让郑昭来窥视我们的真正用意。
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此时刘文昌已经下去了。岸上,五羊城的城兵环列四周,在千人以上,一个个如临大敌,看这副架势,大概一旦觉得我们不怀好意,就要把我们尽数斩杀。我只觉茫然不知所措,不知究竟如何是好,眼前只觉一阵模糊,却是额头的汗水流了下来。
钱文义也发现了我神态有异,关切地道:“统制,你不舒服么?”
我现在的脸色一定极为难看,一听他的话,我心头一亮,装作有气无力地道:“是啊,我突然觉得浑身乏力,好象生病了。钱文义,你帮我指挥弟兄们下船,我得躺一会儿,不然撑不下去了。”
钱文义吃了一惊,小声道:“这时候生病了?真是不巧。统制,你快去歇息吧,这儿有我呢。”
我逃也似地回到座舱,关上门,先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坐下来细细地想着现在的处境。
现在最大的危机是我提前知道了文侯的秘计,要不让郑昭知道,除非我一点都不去想。可是虽然这么打算,可是脑海中来来去去的尽是文侯那张手谕上的话,越要不想,却越是想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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