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三十章 脱身之计6(1 / 1)

他突然说起白薇,我心头又是一痛。他这样说,多半是认定我奉文侯之命不顾一切来对付他了,想让我看在白薇面上放过他一马。只是他对安乐王使了摄心术,让我大为愤怒。我笑了笑道:“郑兄学究天人,小将仰慕之极,实想再请教数日。”

郑昭的脸一下白了。在他听来,我说的这话已经是承认要对付他了。他低头不语,安乐王在一边忽然道:“郑先生,楚休红也是一片好意,不知是否可以再留数日?”

安乐王这样一说,我已明白郑昭并没有对他用摄心术了。看来郑昭确实是大得安乐王欢心,以至于肯送到城门口。想通这一点,我对郑昭的愤怒一下子便消失了。郑昭咬了咬牙,抬起头道:“既蒙楚将军错爱,晚生不敢贸然相别。只是拙荆急着回乡,只好让她先走了。”

听他愿意留下来,只是要让白薇走,我心中更是一软,道:“郑兄伉俪情深,令人称羡。小将不敢如此不通情理,令郑兄受拆鸾之苦。”

郑昭长舒一口气,长长一躬身,道:“多谢楚兄。”

此时已经到了城门口了。门官高声喝道:“是什么人?城门已闭……”话未说完,陈超航已然喝道:“我家安乐王爷出城送客,快快开门!”

陈超航这人有点狗仗人势,这两句喝得中气十足,比那门官更有威势。果然那门官的声音一下哑了,过了一阵,只听外面有个人道:“末将康宗佐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死罪死罪。”

帝都的王公国戚向来都是无法无天的,加上帝君兄弟多,即位后帝都更是多出一大批王爷。这些王爷别的用没有,就会发威。这些王爷在天保年间作为太子,不少受封为一字王,如今帝君即位,他们的一字王保不住,成了二字王。王号里的字加多了,却更不值钱,加上文侯的新政大大减少他们的俸禄,这些王爷的脾气大多不好,前不久刚出了一件事,帝君的四弟静海王,以前的信王,因为在一个酒楼里跟人呕气,就叫了一帮家人把那酒楼砸了个精光,在金吾卫过来弹压里,静海王还大打出手,将金吾卫也打伤。这事闹得民怨很大,文侯要对静海王治罪,帝君则因为这个弟弟与他关系不错,只让他闭门思过,夺禄一年,轻轻放过了。事后帝君下诏让这些兄弟注意言行,不得再做出格的事。说来好笑,我名义上是安乐王府郡马,帝君对王亲国戚下的诏书居然也给我下了一份,我才得知这事,但在民间那些王爷名声已坏,人人见了都怕,这个康宗佐大概已被吓惨了,抱了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

看来,南宫闻礼现在改革吏制是自下而上,实在有点本末倒置。吏制清平,决不是汰去冗员,提拔能吏就能树立起来的。上行下效,如果上面尽是一些无耻之徒,那有什么资格要求下面的官吏清廉正直?

我不禁看了看郑昭,心里突然间极其悲哀。不论共和军是不是说的一套做的一套,那些“以人为尚”。“以民为本”有没有成为事实,至少共和军还做一些表面文章,而帝国却连这种表面文章都没有,制造出来的只有尊王团一类的愚民。

郑昭这时倒没有注意我,只是向安乐王行了一礼,道:“王爷,晚生此去,不知何时复返。王爷大恩,晚生他日有缘再见王爷之时方能图报。”

他向安乐王行了一礼,忽然转过头,道:“楚兄,在下也将告辞,多谢楚兄相送之情。”

现在到底该不该让他走?我心里又有些犹豫。让他回去自是放虎归山,但他一直在努力弥合帝国与共和军之间的裂缝,两方的盟约也是他全力支持才得以订立。何况他的本事虽然神奇,在战阵上却毫无用处,对战事根本没有影响,如果文侯想杀了他,只不过是因为在这个人面前他不能保留自己的秘密吧。现在帝国与共和军的同盟即将破裂,错并不在他们这一方,我就算拿下他,无非是讨得文侯的欢心,别的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叹了口气,小声道:“郑兄,我再送你最后几步。”

下了车,我与他都上了马。向前走了一程,郑昭微微一笑,道:“楚兄,多谢成全。”

我不再和他打机锋了,将手按在刀上,小声道:“郑兄,你这般一走,是不是帝国与共和军又要势不两立了?”

郑昭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地问他,怔了怔,忽然叹道:“楚兄,我真服了你了。再假装不知,那是看不起你了。”他抬起头,看着我,低低道:“共和军与帝国的战争,已是迫在眉睫。”

我苦笑了一下。这个答案早有准备,但我实在不想听到。我道:“难道没有挽救的余地么?”

郑昭微微一笑,道:“你也该知道,文侯大人随时都会对我们下手。这同盟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的,楚兄聪明人,难道真信有同舟共济,坦荡无私之事么?”

他见我又要说什么,笑了笑道:“郑某定下这条脱身之计,虽然自信瞒得过文侯大人,只怕瞒不过楚兄你。但楚兄看来也不曾想到,在下以身为饵,丁将军他们早已出城了。文侯之网虽密,但未撒之前,犹是沧海一片。”

我又苦笑了一下,道:“确实。我该向文侯大人进言,说丁亨利才是该留下来的,你对战事没什么影响。”

郑昭的脸上更是笑得高深莫测,摇了摇头道:“楚兄若是这等人物,我早就束手就擒了。只是楚兄真是这等人物,恐怕楚兄自己早已身首异处。”

他的话虽然很有点玄妙,但我已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在五羊城丁亨利送我回来,就算我看破了郑昭的脱身之计,现在仍然无法去对付丁亨利。而我如果真是这等不择手段的人物,恐怕文侯就是第一个容不得我的人了。

我道:“郑兄,你想过没有,也许帝国与共和军仍有修好的余地。”

郑昭想了想,道:“恐怕没有了。”他长长叹了口气,又道:“苍生苦难,不知伊于胡底。”

“也许有的。”我想说,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白薇的声音:“楚休红!”

我转过头。白薇也骑在一匹马上,看来她与郑昭准备轻身而退。她一脸惊愕,眼中却不知是什么神情。我的心头又是一痛,在马上行了一礼,道:“郑夫人,一路走好。”

白薇想说什么,便还是没有说。看着他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我不禁长叹了一声。

郑昭还是对安乐王用了摄心术。在他下车时,我突然提出要下车送他,照理安乐王肯定要说两句的,但安乐王一声不吭,显然就是中了摄心术了。可是当初想到他对安乐王施摄心术时的愤怒已经荡然无存,耳边回响的总是他最后一句话:“苍生苦难,不知伊于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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