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骆谷听他又问,低声道:“已经过了马嵬,到了金城……”
“这厮倒是快……”安禄山喃喃说了声。
金城距离长安还没有百里,虽然沿途的辙轨,安禄山在撤退的时候全部给破坏了,但是以叶畅的部队展示出来的推进能力,百里也不过是旦夕可至。
“难怪那位皇帝上窜下跳,想来他也得到消息了,再不想法子,他的帝位……”安禄山冷笑了一声:“走,我们去见他派来迎接的人!”
派来迎接安禄山的,乃是张均。
安禄山身兼重任,既宰相,与他并相者,便是张均。让张均来迎接安禄山,不可谓不亲厚。张均已经在寒风中等了有好一段时间,只看到安禄山的车子停下,却迟迟未见安禄山出来。
“这安胡儿果然是胡人出身,不知礼仪,相公在此等他,他也不知出车相见。”旁边一属官见此情形,低声笑道。
“只怕是打了败仗,无脸见人。”另一官员也压低声音道。
“休要胡说八道!”张均扫了这二人一眼:“安相公脾气可不好,你们再这样胡说八道,他所知,我都保不了你们!”
那二人顿时一颤,又想起安禄山出征之时大杀特杀的情形。
但这个回忆,除了让他们更加惧怕安禄山的凶残之外,也让他们生出“报应”之心:那些皇亲贵戚们并无罪过,安禄山连个合适的理都不找,就将他们杀了个干净。
有此恶因,惨败便是恶果。
“来了来了,终于出来了!”
等了足足有小半时辰,那边的仪仗开始列队,安禄山肥硕的身躯挤出了车厢。周围早就不耐烦的官员们全部肃静,张均也正了正衣冠,一脸肃容。
他扪心自问,对于安禄山,还是很有些害怕的。
以前张家兄弟与安禄山关系相当好,因大伙都瞧叶畅不顺眼的缘故,张家兄弟一直是安禄山在朝中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当然,安禄山也没有少送贿赂给他们兄弟。
但现在不同,安禄山手中有刀,他一介儒士,岂敢再傲于刀枪之前。
“原来是张公,有劳久候,辛苦辛苦。”
安禄山走过来,见到张均,也不拱手,口头上倒是带着几分客气。张均见他神态和煦,不象是传闻中喜怒无常的模样,也微微放下心,长揖行礼道:“陛下听闻安公回朝,特遣下官前来相迎,陛下在宫中聊备酒宴,欲安公接风洗尘。”
“这让我如何敢当?”安禄山哈哈大笑:“此次西征,并无多大战果,如何当得陛下如此?”
张均陪着笑,心里却生出一丝讥嘲来。
安禄山在叶畅手里吃了一个大败仗,崔乾佑、张忠志弃他别走,相互内讧,田承嗣奉命出战阵亡,这消息,安禄山虽然竭力隐瞒,但张均自有途径,早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
安禄山称并无多大战果,已经是往自己面上不知贴了多少层金箔了。
“燕王劳苦功高,陛下分忧,这些都是应得的。”心里不屑,口中张均却说得舌烂莲花,两人谈笑风生,看起来说得十分投契。
“请燕王上车!”说了一会儿废话之后,张均指着自己身后的车道:“今日下官燕王执鞭!”
安禄山也不推辞,径直上了车,张均当然不可能真正他持鞭,只是坐在车夫身侧。这辆车经过特别加固,又用的是甚强壮的大宛马,饶是如此,拉着安禄山还是有些吃车。
车入了金光门,安禄山突然道:“张公请入内,我有军国大事,欲与张公商议。”
张均闻言略一犹豫,还是进入车厢之中。
“这些时日,京中可有什么变故?”安禄山问道。
张均吃了一惊,然后摇头:“京中能有什么变故,有吉大夫和燕王麾下诸将坐镇,并无什么变故……哦,就是一些刁民嘴里传播些谣言,吉大夫已经命人深究其事,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有结果了。”
“那些刁民,看来还是杀得少了,杀一人,可止十人胡说八道,杀十人,可止千人胡说八道,杀千人,便可止一道胡说八道!”安禄山杀气腾腾地道。
张均笑着没有回应,他心里有些奇怪,安禄山召他入内,当不只是说这样一点事情吧。
“张公,你我自结识以来,安某没有对不起张公之处吧?”就在他琢磨着安禄山打什么主意之时,听得安禄山又开口了。
“这个,燕王何出此言,燕王待张某恩情甚重,张某时刻都感怀在心。”
“既是如此,我就问一句真话,李亨在酒宴上埋伏了多少刀斧手?”
安禄山此语一出,张均浑身一颤,汗瞬间就爬上了额头。他抬眼瞧了瞧安禄山,安禄山面上的笑容早就收尽,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杀机。
“他欲杀我!”张均心中突突直跳,这个念头浮了出来,然后拜倒道:“燕王,绝无此事啊,陛下对燕王甚是信任,如何会埋伏刀斧手……”
“张公,你我都是聪明人,你以我何弃叶畅不顾,此时回京?”安禄山森然道:“那自然是因我觉得,有敌人比叶畅更危险!”
“叶畅败我,我主力并未受损,尚可以退回长安,可是若有人背后捅我一刀,我腹背受敌,那才是真正致命的事情。”安禄山说到这里,停了停,大约是给张均思考的时间:“张公,你说说看,我有何罪,李亨要埋伏刀斧手拿我?”
“这……这……”
“他不仁,我便不义,他不过是无父无君的贼子罢了,何德何能,可天子?”安禄山又道:“这大唐的皇帝,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倒不如换个人做做,或者天下还有救!”
到这个时候,安禄山再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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