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寒,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白缃缃试探着问道。
裴轻寒想要从病床上坐起来,白缃缃赶忙去扶他,却被裴轻寒不动声色的拂开手。
两指捏了捏眉心,裴轻寒面色略显苍白。
头痛的似要炸裂开了。
昨晚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回放起来。
正想要离开,他看到水晶灯掉了下来。
女孩清丽的背影笼罩在灼白的灯光下,耀眼而夺目。
然而,却命悬一线。
千钧一发之际,他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他一贯不喜欢招惹麻烦,更不喜欢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这还是第一次,为了救一个陌生人而豁出性命。
然而那一刻,他心里像卸下了什么包袱一样,重重的松了口气。
他只知道,如果不救,一定会后悔。
遂即自嘲的笑了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博爱了。
他想起临昏迷前,那道柔软的声音,莫名的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遥远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却又那么清晰的,印刻在他的心底,以至于现在想来,她的每一个字句的音调停顿,都记得清清楚楚。
看着裴轻寒的面色,白缃缃大气都不敢出,他到底记起来了没有,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犹豫了一下,她试探着说道:“你昨天晚上救的女孩你知道是谁吗?”
裴轻寒蹙起眉头,凉凉的看了她一眼:“谁?”
看来没有记起来。
白缃缃心底重重松了口气,面上堆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认识就救她,轻寒,我没有想到你是这么善良的一个人。”
裴轻寒眉头紧蹙:“不认识吗?”
这时月生领着一个医生走进来,瞪了眼白缃缃:“寒哥刚醒,你给他乱七八糟说些什么?”
一个打手罢了,也敢这么嚣张的跟她说话,白缃缃心底气怒,委屈的看了眼裴轻寒,裴轻寒却根本就没有看她,也没有任何责怪月生的意思,跺了跺脚,转身坐到沙发上去了。
医生给裴轻寒检查了一下头部,又问了裴轻寒几句,让他再住院观察几天。
临离开前,医生奇怪的看了眼裴轻寒的眼睛,把手放在他眼前晃了晃,那眼睛却眨也未眨,手腕忽然被裴轻寒握住,只见那薄唇微勾,“医生,我不是瞎子。”
医生手腕被捏的生疼,“是我搞错了,裴先生不好意思。”
裴轻寒松了手,医生着急忙慌的走了。
月生担忧的看着裴轻寒:“寒哥,你的眼睛……。”
“没事,瞎不了。”那语气略有些自嘲。
白缃缃压下心底的震惊,怪不得她刚才觉得他很奇怪,原来眼睛……
“小白呢?”裴轻寒偏头问道。
“寒哥你昨晚出事,帮里留下一大堆事情,小白去处理了。”
裴轻寒轻点了点头:“李龙如果不松口,就把他那个私生子提过来,不见棺材不掉泪。”
月生嘿嘿一笑:“寒哥放心吧,小白可是得了您真传。”
裴轻寒想到什么,眉峰轻蹙,问道:“我昨晚救得那个人……。”
“轻寒,昏迷了一晚上,你肯定饿了吧,月生哥,能不能派人买点早餐回来,我和寒哥都饿了。”白缃缃忽然插口。
月生狠狠瞪了她一眼:“寒哥都没有说话,你插什么嘴,饿就忍着。”
“昨晚那个人寒哥肯定……。”
看月生马上就要兜出纪云涯的身份,白缃缃忽然哭起来:“月生哥,你是不是还在为了上次的事情责怪我,我向您道歉好不好,是我鬼迷了心窍,我不该诬陷你,可是我也是为了轻寒能注意到我,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哭的真叫一个梨花一枝春带雨,明明她才是做了错事的那个,反倒成了最委屈的。
月生最讨厌听到女人哭,忍不住要发脾气,裴轻寒忽然道:“白缃缃,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白缃缃哭着趴到他床前,握着他的手:“轻寒,你爱我吗?”
裴轻寒愣了愣,像是在思考爱是什么意思,遂即他勾了勾唇,薄凉而不屑,毫不犹豫的抽回手。
“啧……。”
那语气,满是嫌弃。
“白缃缃。”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白缃缃恍然想,他叫的真好听,然而,却不含丝毫感情,冷的她心底发抽。
裴轻寒偏头看着她的方向,眼中没有聚焦。
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没有看她,这种游移不定的感觉,让她的心七上八下的,就跟在半空中飘着似得,落不到实地。
“你想太多了,野心也太大了,很抱歉,你要的我给不起,另谋高就吧。”
“不……。”白缃缃死死抓住他的手:“轻寒,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这个世上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女人,你忘了我是谁吗?你忘了我们以前的经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裴轻寒轻轻抽回手,语气幽凉的问道:“你爱我,我就必须要爱你吗?多大脸?还有,我并不记得我跟你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如果你误会了什么,那么对不起,我只能告诉你一句话。”
白缃缃死死盯着他的嘴。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全身力气一下子卸了下去,白缃缃震惊的倒退,眼泪飞快的滑落,“不能……轻寒你不能这样对我啊,你一定是把脑子摔坏了,什么都记不得了,那没关系,只要我记得就好了,轻寒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裴轻寒烦躁的捏了捏眉心:“月生,把人带走吧,以后我不想再看见她。”
“是。”月生冷冷的看着白缃缃,朝门外吩咐道:“来人。”
两个黑衣人推门而入。
“把这个女人给我带走,以后禁止她接近裴爷。”
两个黑衣人得了吩咐,就来拉白缃缃,白缃缃愤恨的挥手:“滚,别碰我。”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裴轻寒:“轻寒,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我改好不好,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裴轻寒闭了闭眼,面色隐有不耐。
月生吼道:“都愣什么,还不快把人给我赶出去。”
两人驾着白缃缃的胳膊,也不管她如何大吼大叫,把人强硬的带了出去,白缃缃绝望的呼喊一直在耳边盘旋,直到渐不可闻。
裴轻寒有些头痛,月生赶紧扶着他躺了下来,本来想说什么,可看裴轻寒苍白的面色,什么也没说。
虽然不知道是谁,可他很确定,那个人绝对不是白缃缃,仅凭一只蝴蝶发卡,就容忍一个女人在他身边作妖这么久,看来那个遗忘的人,应该对他很重要。
裴轻寒越努力回想,脑袋就越痛,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他不由得轻叹了口气,不知不觉中又睡了过去。
——
“蝶姨,我和云涯是真心相爱,您是她敬爱的长辈,如果得不到您的祝福,云涯是不会开心的,我知道您可能对我有些误会,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绝对绝对不会伤害云涯,会一辈子关心她,宠爱她,如违此誓,就让我天打雷劈。”
少年语气坚定,眸光清明,高大的身体站在那里,如同一座大山般,挺拔巍峨。
他就像太阳,浑身散发着光和热,让生活在地狱里的人无比向往。
无疑的,这是一个很优秀的少年。
无论是长相家世能力还是人品方面,都是万里挑一。
“哼,要是男人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了。”纪蝶还是气不过,我家如花似玉的小小姐,就被你这样给睡了,简直……想想都要呕出血了。
晏颂很有耐心,“蝶姨,说一千句大话,不如做一件事,以后我会用实际行动向您证明的。”
“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着,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跟小小姐到底那什么了没有?”纪蝶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晏颂耳尖有些发红,摇摇头:“她还小,我是不会伤害她的。”
纪蝶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可不能骗我。”
晏颂无奈道:“蝶姨,我为什么要骗你?我是真的,不想伤害云涯。”
“那好吧,我就暂时信你了,但你要记着自己的话,要是被我发现你有什么不轨举动,以后就别想再见到涯涯。”
撂下这句话,纪蝶转身去厨房做早饭去了。
晏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付这种女人,比让他跑十公里还要累。
云涯洗漱后走出来,一下子扑过去,抱着晏颂的腰。
晏颂看了眼厨房方向,纪蝶一回头就能看到两人,估计自己刚才的保证就该作废了。
不由得推了推云涯:“别被蝶姨发现了。”
云涯抱得更紧了,“反正她已经知道了,你怕什么?”
云涯抬眸看了他一眼:“你现在终于体会到我面对庄姨她们的心了吧。”
晏颂叹了口气:“感同身受。”
两人在客厅里腻腻歪歪,纪蝶忙着做早饭,也没发现。
等做完了早饭端出来,看到跟连体婴似得抱在一起的两人,脸色虽然不好看,可也没说什么。
其实她不是责怪,更多的是心疼,也许从小缺失亲情,才让小小姐如此依赖男人。
希望晏少爷真能如他所说的那样,一辈子把小小姐放在心尖上宠爱,他要是敢让小小姐伤心流泪,她一定会跟他拼命。
吃完早饭,云涯和晏颂商量着去医院看看裴轻寒,云涯让晏颂先去楼下等她,她有几句话要跟纪蝶说。
晏颂摸了摸云涯的头发,什么也没问,转身离开了。
客厅里,纪蝶在收拾餐具。
云涯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蝶姨,如果我记得没错,十年前,你跟秦叔表白,秦叔拒绝了你,对吗?”
“啪嗒、”碗掉在地板上,碎裂开来。
被人提起了伤心事,纪蝶脸色苍白。
云涯勾了勾唇,眉目安然如画:“你说纪澜衣有什么好的,为什么这么多年了,秦叔还没忘了她?她哪里有蝶姨你好啊,温婉知性,一定是一个贤妻良母,秦叔眼光真是不怎么好。”
“云涯,她是你母亲,你不能直呼她的名字。”纪澜衣语气有些颤抖。
“啊……真是不好意思,谁让我叫习惯了呢,那句妈还真叫不出口,纪澜衣这个名字,叫着更顺溜些。”
纪蝶弯腰去捡碎渣,却不小心乍破了手,血珠瞬间涌出来,刺痛了她的眼。
“不过说来也是呢,你只是纪家的一个佣人,无权无势,长相又不出众,秦叔凭什么退而求其次呢?纪澜衣怎么说,也有第一名媛的名头,那风采,我想都能想得到。”
“小小姐,你别再说了。”纪蝶语气哽咽道。
云涯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蹲下,拉着她的手,心疼道:“怎么流血了呢?我给你包扎一下。”
拉着纪蝶坐到沙发上,云涯找来酒精棉签先给消毒,给伤口吹了吹:“就像小时候那样,我手指受伤了,蝶姨就会给我吹吹,这样就不疼了。”
那样天真的神情,让纪蝶思绪回到很久以前。
小姐对小小姐要求很严厉,从小就让她学习各项礼仪以及才艺,为了培养小小姐的古典气质,还让小小姐学古筝,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皮肤嫩的能掐出水,那琴弦又锋利,小小姐经常练的满手都是血,小姐却丝毫不松懈,小小姐只要一偷懒,顶在头上的水碗立马就会浇满头,如果今天水碗洒了,不准吃晚饭,更不准睡觉,严苛的让纪蝶都辛酸的不得了。
随了小姐,小小姐也是个倔性子,从来不喊苦累,即使满手是血,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的笑容,继续她手上的曲子。
而后果,就是小小姐练的手都差点废了,事后小姐从来不关心小小姐的手伤成什么样子,每次都是她给小小姐包扎,那时候小小姐多懂事啊,竟然还反过来安慰她。
想到这些往事,纪蝶就忍不住眼眶酸涩。
“小小姐……。”
“叫我涯涯。”
云涯语气温柔,眼神更是柔情似水:“蝶姨,你从小抚养我和渺渺长大,在我们心里,你就跟我们的母亲一样。”
叹了口气:“我多想你能得到幸福,可惜,秦叔他不喜欢你……。”
“纪澜衣有什么好的,又自私,又刻薄,更是个不负责任的女人,这样的人,怎配得到幸福?又怎配得到秦叔的爱?”
纪蝶不赞同的看向云涯:“涯涯,你怎么能这样说小姐,她是有苦衷的,有哪个女人愿意抛弃自己的孩子?”
云涯忍下心底的戾气,笑道:“即使她有苦衷,就可以作为她抛弃子女的理由吗?蝶姨,你也亲眼看到我和渺渺从小是怎么被她对待的,她虽然生了我们,可她没有尽过一天母亲的责任,在我心里,只有您才是我的母亲。”
她眼睛渐渐红起来,看起来是那么委屈。
“涯涯,小姐她……。”纪蝶还想给她的小姐洗白,却突然感觉词穷,是啊,她也是亲眼所见,小姐是如何对待小小姐和小少爷的,那时她还能安慰自己小姐是望女成凤,可现在,随着云涯的话,她有些动摇起来。
尤其是云涯那句话,原来在她的心里,自己有那么重要的位置,这让纪蝶有种被重视的感觉,心底一时有些激动。
可她想到什么,那激动就淡了下去,她有自知之明,她是不能跟小姐相比的。
“涯涯,我只是一个佣人,早晚有一天,小小姐会回来的。”
云涯真想撬开纪蝶的脑子,看看里边都装的什么,纪澜衣何德何能,一个个对她死心塌地。
云涯拳头握紧了又松开,“蝶姨,你还爱秦叔吗?”
纪蝶神色微愣,继而失落的垂下脑袋。
“蝶姨,你也是和秦叔一起长大的,如果不是因为妈妈,你和秦叔也许早就在一起了,又何必蹉跎十几年的青春,而且,妈妈她爱的是爸爸,她从来就没有爱过秦叔,如果你真的喜欢秦叔,就不要看他再泥足深陷,他的幸福,只有你能给。”
他的幸福,只有你能给。
这句话,实实在在的戳中了纪蝶的心窝子。
她心脏猛然漏跳了一拍,愣愣的看着云涯:“我可以吗?”
云涯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有力:“除了你,这个世上还有谁爱他呢?”
纪蝶忽然痛哭起来:“可是他心里只有小姐,我能怎么办?”
云涯心忽然揪痛起来,她在想,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蝶姨和秦叔,都是那么单纯的人,她不该利用他们……
可是很快,云涯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她都是为了她们好,这样,他们才能幸福……
云涯自私的用自以为对她们好的方式,这样安慰自己,然而内心深处,她不愿承认,她只是在报复纪澜衣。
对你最死心塌地的两个人背叛了你,依你高傲的性子,一定无法接受。
纪澜衣就是那种,即使不爱,也不允许背叛的性格。
自私到了骨子里去。
“假以时日,秦叔一定会看到你的好,蝶姨,我会帮你。”
纪蝶犹豫了一下,猛然摇头:“不……他喜欢的是小姐,我不能背叛小姐……。”
云涯暴躁的想杀人,她深吸了口气,温柔的说道:“蝶姨,这怎么能是背叛妈妈呢?妈妈她从来没有喜欢过秦叔啊,是秦叔一厢情愿,难道你忍心看秦叔孤苦一生吗?没有得到母亲的爱,他已经很可怜了……,你们两个之间,就需要有一个人勇敢的跨出这一步……听我的吧,蝶姨,和秦叔在一起,并不是背叛你的小姐,这是你的爱情,与她无关。”
她知道,纪蝶对纪澜衣忠心耿耿,想要在短短时间内让她改变心意,难如登天,就是因为难,她才更想要一试。
云涯的声音充满蛊惑,纪蝶楞愣的看着她:“我……我真的可以吗?”
云涯轻轻抱了抱她:“当然可以,蝶姨,我一定会让你得到幸福的……。”
关上门,云涯眼底弥漫上一层幽冷,如雾般迷离晦涩。
勾唇轻笑,笑意薄凉而嘲讽。
因为从未得到过,所以天性怯懦善良的纪蝶依旧固执的守着这份爱,更为了她的小姐,而默默吞咽着苦涩。
可是一旦得到,品尝过幸福的滋味,又怎舍得放手。
这就是人性呵……
等到了狭路相逢的那天,是她的小姐重要,还是她的爱情和幸福更重要?
她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只想大胆的赌一次,赌人性的阴暗!
希望蝶姨到时候不要让她失望啊!
而秦叔,他早已将纪澜衣当成了他的信仰,那份怦然心动的爱情,经时光磨砺,早已变质,也许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那是因为,没有女人来点醒他。
如果一个男人从身体上开始背叛你,那么离精神背叛,还有多远?
纪澜衣,我知道你活着,就活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我就要你亲眼看着,最爱你的人,怎样背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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