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外交官的女儿,樊未英的订婚宴必定不会太寒酸,江州叫得上名号的政商名流来了不少,樊未英的父母也在工作繁忙之余抽空赶回来参加独女的订婚宴。
今日的金爵酒店宴会厅,衣香鬓影,纸醉金迷。
“这孙家什么来头,听说了吗?”
角落里,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小声议论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短发少女兴奋的举手:“我听我妈说了,这孙家是书香世家,和樊家是世交,不过这个孙少爷我听说是个残疾。”说到这里捂嘴笑了起来,笑声有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啊?怎么是残疾啊,这樊小姐也太可怜了吧。”心底却在得意,樊未英不是很牛吗?平时在名媛圈里就一脸清高,现在看你还清高得起来不。
“听说啊,是小时候出车祸落的残疾,不过家世很了不得,跟中央有什么亲戚呢,要不然樊家也不会让独生女和他订婚啊。”
“一个残疾,这明显是害了自己女儿啊,樊家也不过如此嘛。”
“联姻而已,司空见惯了,倒是可怜了樊小姐。”
对于别人看笑话似的怜悯,樊未英从来不需要。
看着镜子里一袭黑色抹胸礼服,明艳动人的女人,樊未英高抬下巴,英气勃勃的眉眼夹杂着不服输的倔强,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别样的魅力。
“英英啊,妈也是为了你好,夕儿那孩子虽然……不良于行,但他是个好孩子,一定会对你好的,孙先生和孙夫人都是好人,她们承诺过我,一定会把你当亲闺女疼的……。”
女人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然而现在,她只觉得聒噪。
勾了勾唇,眼底划过一抹嘲讽:“妈,你觉得现在说这些还有意思吗?我不是傻子,如果不说这些恶心的话我还能对你保留最后一点美好的印象,然而现在,没有了。”
她目光涌动着水花,仰头,拼命的忍下去。
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我是樊家的女儿,享受了荣誉,就要付出代价,我明白这个道理,但你们、终究是让我失望了,这是最后一次,也算是我偿还你们的养育之恩。”
“英英啊……。”女人哭了起来。
樊未英闭上双眼:“作为主人,可不能冷待了客人,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怎么能哭呢?被别人看到,也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难听的流言。”
女人走了,房间里一下子寂静下来,她疲惫的坐在沙发上,想哭却哭不出来。
如果有一天,父母突然告诉你,她们给你定了个娃娃亲,为了履行诺言,她必须要嫁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更关键的是,这个男人还是个残疾,你会有多崩溃?
她曾大哭大闹,曾绝食抗议,可最后当父母哭着跪在她面前乞求的时候,她能怎么办?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她追求的自由,都一并在那一刻,死去了。
父母为了往上爬,把她给卖了,这才是让她更加崩溃的原因。
不准哭,樊未英你不准哭,不就是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吗?早晚都是嫁,正好省了老娘选人的功夫,残疾又怎样,这样的男人好拿捏,在家里她就是老大,婆婆公公对她愧疚,更是要把她当菩萨供着,更何况孙家还是“皇亲国戚,”狐假虎威太TM拉风了,这样好的亲事打着灯笼都难找。
她给自己找了一万个理由,却始终找不到一个理由来告诉自己,樊未英,你为什么那么伤心呢?
房间门忽然从外边打开,她听到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她没有抬头。
因为她知道进来的人是谁。
鼻尖飘来一阵苏合香,很好闻,一只修长的手拿着洁白的帕子递到她眼前,耳边是一道温柔的有些过份的声音。
“别哭,以为我会对你好的。”
她看着那只手,修长漂亮的一点也不像一个男人的手,那颜色却透着一种经年不见阳光的苍白,脆弱的似乎一折就断。
她忽然挥手打开他的手,冷冷道:“谁要你的假好心。”
耳边是一声悠长的叹息,有些令人鼻酸的怅惘,他说:“对不起。”
樊未英心口的怒气一下子就升了下来,冷冷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管看过多少次,依旧会有一刹那的惊艳,面对着那双忧郁沉静的眸子,她忽然感觉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不用说对不起,公平交易。”
男人眸光动了动,最终化为一滩寂澜的死水,默默收回了帕子:“时间快到了,我们下去吧。”
云涯来时很低调,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就进了宴会厅,找到角落的位置坐下,角落里阴影深重,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想见到樊未英后亲口和她说声恭喜,然后再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开。
酒店门口,一辆黑色轿车停下,一男一女挽着手出现。
男人黑西装,黄发大背头,看起来还是有几分酷潮味儿的,而他身畔的女子一袭粉色礼服,短发俏皮,柔美清新。
女人扭了扭身子,伸手扯着裙子,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男人侧眸看了她一眼,笑容吊儿郎当的:“不错啊小河,你扮起女人来还挺像模像样的。”话落在她波涛汹涌的某个部位溜了一圈,笑容意味深长。
燕禾知道他是在嘲讽自己,脸颊有些羞红,抬手捂住胸口,狠狠瞪了他两眼:“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以前她还能束胸,后来随着发育的越来越汹涌,束胸都不管用了,那些男人一个个比猴都精,早都知道她是女的了,还都装做不知道,平时跟她称兄道弟,借机揩油,尤其是这个黄毛,简直太不要脸了,要不是今晚行动必须和黄毛搭档,她早把这男人一脚踹沟里了。
黄毛轻哼一声:“没良心的……小崽子,忘了老子救过你多少回?”
燕禾回他一个白眼。
两人相携着走进去,在门口递上邀请函,在侍从恭敬的引领下,踏进了繁华之地。
两人没引起任何人注意,走到角落里,目光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场中的人。
燕禾低声道:“报告孤狼,暂时没发现异常。”
“很好,万不能掉以轻心,危险分子有可能就掩藏在人群中,一定要擦亮双眼把人给我揪出来。”
“是。”
“呼叫老鹰。”
“老鹰就位,暂时没发现异常。”
“青鸟。”
“嘿嘿,放心吧孤狼,我可是号称百发百中的神枪手,还没有人能从我的狙击中逃生。”
“咦?”青鸟忽然咦了声,“发现绝世大美女一枚,哇塞,猴子说的没错,这江州人杰地灵,光出美女。”
“在哪儿在哪儿呢?”猴子兴奋的声音传来,老子最爱美女了。
“就在你八点钟方位,明眸皓齿,绝世之姿啊……。”
黄毛顺着看过去,黑漆漆一团,鬼影都看不见:“你TM耍老子。”
“哈哈哈哈……。”青鸟幸灾乐祸的笑道:“不骗你,真是美女,我这个方位看的一清二楚……。”
“行了,再废话给我滚回非洲去。”一道阴冷的声音骤然插进来,瞬间偃旗息鼓。
去非洲大沙漠维安啊,除了漫天黄沙热死人之外,就是黑不溜秋的土著,打死也不愿去。
男人坐在车里,看着刚刚提取过来的监控,目光落在角落里,虽然灯光照不到这里,只隐约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可他就是知道,是她……
接到的最新线报,对方会在今晚的宴会上动手,因此才有了这场行动,他却是没想到,她也参加了这场宴会。
如果待会儿乱起来,她被误伤了怎么办?
心一瞬间揪扯起来,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如果想不让她受到伤害,那就必须在对方动手前就把人揪出来制服。
他目光瞬间犀利的在宾客间横扫起来,不放过一丝一毫可疑的线索。
然而人影憧憧,谈笑风生,每一张面皮下都隐藏着最真实的自己,想要把人揪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严总年少有为,不愧是严先生的接班人,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男人举着酒,朝溜须拍马的人笑笑,那人目光在他身侧伴着的女人身上溜了一圈,忍不住惊艳道:“严总好福气。”
女人眉眼妩媚风流,一颦一笑勾人心魄,就那么轻飘飘一眼,对面的男人魂都要勾走了,叹一句人间竟有此绝色。
男人皱了皱眉,伸手揽住女子的纤腰,“这是我女朋友,江蜜儿。”
竟然是严总亲口承认的女朋友,还以为是女伴呢,心思歇了大半,“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严总,回聊。”
男人轻轻点了点头,没有看那人一眼,垂眸落在怀里的女人身上。
“你是我的女人。”犹如宣誓主权般,语气满是霸道。
女人靠在他怀里,“咯咯”娇笑起来,“你是吃醋了吗?”
男人眉眼一沉,扣着她的腰把她紧紧的摁在怀里,垂眸看着面前妖娆万千的面容,“蜜儿,别闹。”
“谁跟你闹了啦,你也太霸道了,都不许人家看别人一眼吗?”
男人叹了口气,紧紧的抱着她:“我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伏在他怀里的女人低垂的眸底划过一抹得意,男人对她来说,得到的太容易了,面前这位传闻不近女色的严大公子,还不是勾勾手指头就对她死心塌地了?
哎,好没成就感呢。
脑海中划过一道冷酷的身影,轻笑了一声,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开始。
就在这时,订婚宴正式开始,主人公樊未英和孙夕正式登场,当看到坐在轮椅上,被樊未英推出来的男人时,齐齐惊艳然后便是一声惋惜。
这男人生了张绝色的脸,气质忧郁而孤冷,却是个残废,暴敛天物啊。
一些本来看笑话的,在看到这男人的长相后,嫉妒的咬牙切齿,长的也太帅了吧,真是便宜樊未英了。
随后释然的笑笑,可惜是个残废,听说这男人那方面不行,中看不中用,嫁给他,就等着守活寡吧。
江蜜儿眸光暗了暗,目光不动声色的掠过那男人的脸,手指微微动了动。
云涯对樊未英的消息还真是了解的不多,没想到她的未婚夫竟然是个残疾,云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看着樊未英在灯光下显得有几分苍白的面容,暗暗皱紧了眉头。
她在强颜欢笑。
这不是她想要的婚姻。
长袖善舞的樊未英在应付过宾客后,只觉得满身疲惫,她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男人也抬眸向她看来,笑容淡若云烟:“不用总陪着我,我听说你有朋友也来了,你陪她们吧。”
樊未英看着他。
“长生。”孙夕开口叫道。
一个秀气的少年走了过来,“少夫人,我来照顾少爷吧。”自然的从樊未英手中接过轮椅。
樊未英抿了抿唇,孙夕对她很好,两人仅有的两次见面,他都对她很好,绅士有礼,总是为她着想,呵……不过是愧疚罢了,我樊未英不需要。
话落转身,背脊挺得笔直,一步步离开孙夕。
“少爷,少夫人已经忘了您了。”长生轻轻开口。
男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万千繁华旖旎,为那抹黑色,是他世界里唯一的亮彩。
缓缓勾唇,眸光幽淡而孤寂:“忘了好啊……。”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凉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那双眼睛显得越发苍凉,仿佛已看尽世间繁华,如一潭死水,再也激不起半丝涟漪。
浑然不知,危险已悄然降临。
樊未英知道云涯今天来了,却没在宴会上见到她,目光四下搜寻着她的身影,这时云涯站起来朝她摆摆手:“未英姐。”
樊未英看到站在阴影里的少女,脸上挂了笑容快步走过去。
“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儿,害的我好找。”
云涯笑笑:“这里清静。”
樊未英瞪了她一眼:“你再低调下去,恐怕满江州的人都快忘了你这号人了。”
“还没恭喜你呢。”云涯拉着她的手,真诚的说道:“未英姐,你一定要幸福。”
樊未英眸光暗了暗,“你也看到了,他是个残废,呵,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笑话我呢。”
“生活是过给自己的,不是过给别人的,虽然人生有很多不如意,但我们可以选择以怎样的方式活下去,如论如何,都不要亏待自己。”
樊未英深深的看着她,忽然笑了:“我明白了。”
“好了,祝福送到了,我也该走了。”
“别呀,这两年来见你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天既然是我的大喜日子,你怎么能先走,一定要好好陪陪我。”话落不给云涯反应的机会,拉着她就滑进了会场。
人人看着樊未英拉着的少女,暗暗起了议论声。
“这位是不是纪小姐啊,最近很少听到她的消息,没想到她和樊小姐是好朋友呢。”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能和纪小姐成为朋友,看来樊小姐也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堪嘛。”
纪云涯虽然隐退了,可关于她的传说可从来没少过,尤其是随着纪氏的扩展,坐稳国内地产业界的龙头,作为史上最年轻的亿万总裁,她本人颇具传奇色彩,尤其纪家就剩她一个人撑门户,还是个妙龄少女,虽然再厉害,到底是女人,一些人家就盯上了她,想要把这株花摘到自家花瓶里来,奈何纪云涯这两年太低调,不得其门而入,现在好不容易见到本人,那心思就活络起来了。
看到宴会中光芒耀眼的少女,江蜜儿暗暗皱了皱眉。
她怎么会来?
不管了,剑已经出鞘,不见血,万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要说江州豪门最想娶的儿媳妇人选,纪云涯首屈一指,本人长相气质无可挑剔,一嫁进来那偌大的纪氏就是陪嫁,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动心,虽然父亲算是她一个污点,但瑕不掩瑜,真想娶的人家是根本不会在乎云深的。
也因此,看着四周围着她嘘寒问暖、旁敲侧击的贵妇们,云涯满心无奈之下,仪态完美的与之周旋,无视身后一群嫉妒的眼睛喷火的名媛小姐。
纪云涯低调的这两年,这些名媛都要几乎忘了她的存在,现在一个巴掌狠狠打醒了她们,只要有纪云涯在的地方,就没有她们的出头之日,这个第一名媛还真不是盖的。
“能跟樊未英那小太妹成为朋友,本人能是什么好鸟,真会装,哼。”
“看看笑的多假,那些贵妇们怎么就看不清她的真面目,真是可恶。”
一群小姐围在一起揪着小手帕,酸溜溜的看着被众星捧月的少女,嫉恨如野草般呼啦啦在心头生长。
“纪小姐真是天人之姿,好看的跟画上走出来的人一般。”眼神满意的跟看自己儿媳妇似得,把云涯给恶心的。
“哪里哪里,夫人谬赞了。”心底再烦躁,面上依旧笑的完美无缺。
这位夫人越发满意了,“纪小姐谦虚了,像你这样的妙人儿,也不知道将来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呢。”话里试探意味浓重,心想这纪云涯果然不愧第一名媛的名头,相貌气质仪态完美到无可挑剔,比她母亲还要更甚一筹呢,经历过纪澜衣屠戮过的夫人在心底感叹。
当然是我的晏哥哥了,云涯心底腹诽,面上却适时露出一个娇羞的笑容,轻轻垂眸,眼神斜斜瞪了眼看戏的樊未英,樊未英干咳了一声,笑道:“我们云涯这么优秀,能配得上她的定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男人。”
云涯心想,这话还差不多,晏哥哥就是她世界里的独一无二。
夫人笑容讪讪,话赶话,对方还真敢说,不过是纪云涯朋友说出来的,还是今天宴会的主角,她也不能呛声,心道一个孤女罢了,父亲还在牢里呢,势单力薄的,还真当自己能耐了。
心下有些不屑。
云涯也不在意,这些人还没资本娶她。
樊未英借机拉着她走出包围圈,轻嗤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儿子是个结巴,长的歪瓜裂枣的,还是个败家子,就这也敢打你的注意,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云涯摇头笑笑,对这些人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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