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七拐八绕,不时查探一下四周,很是谨慎。
穿过游廊,拐进垂花门,进了西南角的一个小院子,因为地处偏僻,云涯白天的时候没发现过。
轻叩了两下门,木门忽然从里边打开,裴辛夷低声说了句什么,便一闪身进去了。
木门重新合上,一切安静的像从未发生过。
云涯扭头看了眼晏颂,就见晏颂眉头拧的死紧,“这里住的什么人?”
“七叔。”晏颂声音很冷。
云涯咂了咂舌,好像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我们、回去吧。”
晏南归艳名在外,那就是一个荤素不忌的主儿,裴辛夷大半夜的溜进了他的院子,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白天见到的裴辛夷,温婉娴静,祯良淑德,看起来就是一个贤妻良母的典范,她怎么会做出红杏出墙的事情?而且晏南容对她特别好,一举一动包括看她的眼神都是宠爱有加,她有什么理由背叛自己的丈夫,难道她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她如何面对疼爱自己的丈夫,如何面对一双儿女?
因为自身家庭的原因,云涯尤其讨厌这样背叛家庭的女人。
心底对裴辛夷一开始的好感瞬间将至负分。
晏颂扭头看了她一眼:“好。”
两人刚准备转身,黑暗中,又是一个人走过来,晏颂抱着她藏身在树后,顺着看过去,来人正是晏南容。
晏南容在院门口绕了一圈,想上前去敲门,却又最终无力的落下,借着清亮的月光,云涯看到晏南容紧锁的眉头以及眼底的痛苦。
也许、晏南容早就知道了,却为了孩子一直隐忍着。
晏南容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他不走,两人也不敢乱动。
云涯被晏颂抱在胸口,两人身体紧贴着,云涯耳朵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趴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晏颂眯眼看了眼晏南容,“再等等。”
温度越来越低,云涯冻的手脚发麻,晏颂抓住她的手直接从领口里伸进去,冰凉的小手紧贴着他滚烫的肌肤,没一会儿就暖乎乎的了。
晏南容静静的站在院门口,高大的身体站成了一座雕塑。
又是十分钟过去,晏颂不能再等下去,正决定现身,这时门开了一条缝,裴辛夷裹着大敞走了出来。
她脚步静若无声,晏南容连躲都来不及,两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见面了。
裴辛夷震惊的看着晏南容,遂即笑了笑,迈着优雅的脚步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晏南容眸光冷的吓人,紧紧盯着裴辛夷的脸。
裴辛夷轻轻笑了笑:“我找七弟有点事,现在事情已经办完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你以为我会信吗?”晏南容步步紧逼,忽然伸手扯下她的大敞,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褶皱的衣服上,以及脖子里,那个刺眼的痕迹……
眸光乍然冷冽,仿佛吃人的猛兽,裴辛夷有瞬间的惊怕,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勾唇淡笑:“信不信由你。”打了个哈欠:“累了,我要回去睡觉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吧。”话落越过晏南容就要离开。
晏南容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为什么?我做的还不够多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个高大的男人,这一刻,脆弱的像个孩子。
裴辛夷眸光微动,一把拂开他的手,“你没错,错的是我,要离婚还是怎样,我都答应,我只有一个条件,媤儿必须跟着我。”话落快步离开了。
“啊……。”晏南容狠狠抓了把头发,“晏南归,我要杀了你。”话落就要朝小院冲进去,被裴辛夷拉住了:“你要想明天一早人尽皆知,你就闹吧。”话落冷笑了一声,不再看他一眼,大步离去。
晏南容冷冷瞪了眼小院方向:“你给我等着。”转身追了上去。
云涯和晏颂从树后走出来,云涯困惑的问道:“四叔和四婶感情不好吗?”
晏颂扭头看了眼小院,眸光难测:“走吧,我送你回去。”
拉着云涯的手慢悠悠往回走。
“四婶是四奶奶娘家的侄孙女,从伦理上来说她和四叔是有血缘关系的,但你知道她为什么嫁给了四叔吗?”晏颂忽然开口问道。
“她肯定不是裴家的亲生女儿,或者说,是裴家收养的女儿。”云涯猜测。
“没错,裴家祖上是土匪,到现在还保留着一种陋习,比如童养媳,裴家代代单传,每一代出生的时候,就会去民间挑选一个家世清白长相端庄的女孩抱回来养,而且女孩一定要比男孩大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裴家这一代的当家裴予、也就是四奶奶的弟弟,到四十岁的时候才得了一个儿子,取名裴清和,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裴予对他眼珠子似得疼爱,裴辛夷就是裴予抱回来给裴清和的童养媳,裴辛夷比裴清和大三岁,但是这个裴清和从小性子顽劣,根本就不喜欢裴辛夷,后来带回来一个风尘女子,要娶这个女人为妻,将裴予气的半死。”
云涯静静听着,见他停了,扯着他的手臂:“后来呢?”
“后来,胳膊拧不过大腿,裴清和妥协了,要和裴辛夷结婚,但就在结婚的前一天,裴清和忽然死了。”
“死了?”云涯不可置信:“怎么会突然死了?”
“说是死于车祸,裴清和酷爱飚车,死于车祸也没人怀疑,后来警方介入调查也没发现任何疑点,裴清和死后,裴家后继无人,裴予从此一病不起,裴辛夷由四奶奶保媒,嫁给了四叔。”
云涯听着像听说书的似得,“四婶嫁给四叔的时候多大?”
“24岁。”
“不对啊,晏笙有十五六了吧,难道四婶十七八岁的时候就生了晏笙?这也对不上啊?”
晏颂抿了抿唇,低声道:“晏笙不是四婶亲生的。”
云涯惊讶的看着他,这其中好复杂的感觉。
“晏笙是四叔的私生子,四婶嫁给他的第二年,有个女人领着晏笙找上门来,说是四叔的儿子,做了DNA检测,确实是四叔的亲生儿子,四婶什么也没说,主动出面把晏笙认了下来,保全了四叔的面子,还搏了一个美名。”
云涯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从一个女人的角度考虑,本来被当作童养媳没有婚姻自主的权利就已经够悲哀的了,结婚后丈夫又突然爆出一个私生子,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恐怕都无法接受,而裴辛夷不仅什么都没说忍了下来,还主动出面认下这个孩子,这得是多大的胸襟。
“能让一个女人忍到这个地步,除非、她根本就不爱这个男人。”云涯静静说道。
晏颂握紧了她的手,拉着她慢悠悠的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唯一能确认的一点就是,四叔很爱四婶。”
“最好的爱就是放手,他一味的将人捆在身边,早晚都会酿成悲剧,可怜了晏媤,那么可爱的小姑娘……。”
她似乎理解了一点四婶,走到这一步,她恐怕也是始料未及的吧。
“事情应该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云涯想了想,“都说相由心生,我看到的四婶,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她应该有什么苦衷。”
晏颂看了她一眼,笑道:“还是你聪明,一眼就看透了。”
云涯瞪了他一眼:“少拍马屁,快说。”
“自从裴清和死后,裴家后继无人,便逐渐没落了,尤其裴予又药罐不离身,据我所知,裴予就快不行了,已经时日无多,裴家正在准备他的后事。”
“所以呢,裴辛夷想为裴家做点什么,或者说,裴英想要她做点什么?”云涯想到总是捻着佛珠一脸与世无争的裴英,但看裴辛夷的经历就知道这个女人绝没那么简单。
“其实裴予有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裴辛夷想要做的,大抵就是让人把这个私生子找回来,光复裴家。”
“裴家还有个私生子?”云涯皱了皱眉:“裴清和……裴清……?”她忽然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晏颂:“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晏颂无奈的笑了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云涯喃喃道:“没想到他竟然是……。”
落在腰间的手忽然紧了紧,云涯被扯到了他怀里,晏颂抵着她的额头:“你在想什么?”
云涯回过味儿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吃的哪门子醋?”
晏颂笑了笑,摸着她的长发,一下一下,让人心动的温柔。
“他怎么会……是裴家的私生子?”云涯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会有这样的身世,前世两人相处了那么久,都没有听他说过。
“他的母亲当年是裴家的佣人,裴予一夜情留下的种子,后来那个女人就被当时的裴夫人赶出了裴家,回了江州老家,后来没多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原来,这就是他的身世啊,怪不得他从小就活成了混混,
“你脑子里只准想我,不准想别的男人。”晏颂霸道的说道。
云涯哭笑不得,“我就算想了你也不知道。”
晏颂手伸了进去,狠了点,云涯锤着他胸口:“可恶……。”
“不行啊,还是太小了,看来要多补补了……。”
“晏颂,你流氓……。”
——
身后的小院内,卧室亮着灯,一道身影投影在窗户上,映出一道朦胧的剪影。
男人横卧床头,睡袍半解,露出大片性感的胸膛,面容在灯光下精致如玉,眉尾流转着妖艳的春光,如糜如荼。
男人微阖着眼眸,仿似在回味着什么,一脸陶醉的表情。
几分钟前,那个女人就躺在这张床上,可惜啊,本是个绝色美人儿,奈何四哥那不解风情的性子,把美人儿生生给糟蹋了……
“主子。”屋外一道黑影闪过。
“进来吧。”男人意兴阑珊的开口。
黑衣人推门走了进来。
“在院门口发现颂少爷的踪迹。”
“哦,他也来凑热闹啊,就他自己?”
“还有……他的未婚妻。”
“嗯,听说是位绝色美人儿,有机会见识见识……。”
黑衣人垂下脑袋。
“去吧,将人带回来,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这京都闷了太久,是该热闹热闹了。”
“是。”
黑衣人转身离开。
男人抬眸,看了眼窗外倒挂的明月,眸底映着半卷清辉,完美的掩盖那盛辉之下的沧桑。
——
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州。
男人于噩梦中惊醒,苍白清瘦的手轻轻摁揉着眉心,呼吸微喘。
又梦到了很多年前。
那些屈辱的童年,他选择性遗忘,始终记得母亲临死前在他耳边说道:“一定要活下去……。”
他就像一株杂草,栽在哪里都能活,于逆境中,生长的更繁茂。
再也睡不着了,他索性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月光争先恐后而来,落了满身。
白天京都晏家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
她终于如愿以偿,和那个人订婚了。
还没有当面和她说声恭喜。
她一定很开心吧,她不常笑,但笑起来,便是这个世间最美丽的风景,他喜欢看她笑,仿佛那就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垂眸笑了笑,月光沾染了眉梢眼角,显得有几分落寞。
远远的、再看一眼也好。
为了这一眼,他做了一个此生最重要的决定,他从来也不会后悔。
——
孟君辞从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晚饭也没下来吃,孟夫人过来看了几遍,站在门外和她说了几句话,没人应,便叹息着摇摇头走了。
她不是晏舸的未婚妻,她应该高兴不是吗?那么这个时候她又在矫情什么?
又到底在不甘心些什么?
想到那个男人,心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她明明离他那般近,而现在,却离得那么遥远了。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孟君辞拿过来看了一眼,来自霍蝉衣的电话。
“阿辞,怎么样?晏舸的未婚妻出现了吗?”霍蝉衣温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孟君辞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他根本没有未婚妻,是为了拒绝我编的瞎话。”
“那就好了,晏舸没有未婚妻,你不正好有机会了?”
半天没有回应,霍蝉衣疑惑的问道:“阿辞,你还在吗?”
“嗯。”
霍蝉衣听着有点儿不对劲儿,“怎么了?有什么烦恼你可以告诉我,我给你排忧解难。”
霍蝉衣平时就是她生活中的军事,孟君辞有什么话都跟她说。
“你知道纪云涯吗?”孟君辞小声问道。
“纪云涯?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你指的是不是纪氏集团的那个年轻总裁?”
“就是她。”
“你怎么忽然提起她了,发生什么事了?”
孟君辞叹了口气:“晏舸没有未婚妻,但是晏颂有,就在今天,三夫人当着所有宾客亲自宣布的。”
霍蝉衣立刻说道:“晏颂的未婚妻就是这个纪云涯吗?”
孟君辞沉默了。
霍蝉衣心底震惊,没想到纪云涯竟然和晏颂订婚了,门不当户不对的,三夫人竟然同意了。
“有点出乎意料,但仔细想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怎么说?”
“你想啊,晏南陌在江州当了十几年的市长,晏颂兄弟俩从小在江州长大,纪云涯又是江州人,纪家作为江州的第一豪门,跟市长肯定有所交集,纪云涯跟晏颂认识也就不稀奇了,晏颂家世斐然,人又帅气聪明,而纪云涯呢,有钱有颜,走在一起也是可以理解的,也不知道这个纪云涯用什么法子拿捏住了三夫人,让那么挑剔的三夫人承认了她,不过这么纪云涯不容小觑,肯定是个心思深沉之辈。”霍蝉衣分析的头头是道。
说了半天,她忽然意识到什么,“阿辞,既然晏舸没有未婚妻,你又为什么不高兴了?难道是因为这个纪云涯?还是因为……。”
孟君辞赶忙说道:“你想到哪儿去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你和晏舸还是有机会的,不过有个这样的妯娌,你未来可有的受的。”
孟君辞咬了咬牙:“蝉衣,你有江州的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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