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宇,不对啊,你这真有大事呢?”
见了这般架势,乔凤倒谨慎起来,不肯就喝,诧异地问道。
范鸿宇可是多骄傲的一个家伙?今儿忽然对她乔凤这么客气,乔凤有点担惊受怕。虽然范卫国调走了,可也还是地区工业局的副局长,不是小民百姓能比拟的。
关键是,乔凤想不出范鸿宇要对她献殷勤的理由。
乔凤能给范鸿宇什么?
就算范鸿宇寂寞无聊,想找个女人陪陪,现放着一个花朵般的赵歌在,不比她乔凤强?瞧赵歌那样子,分明已经被范鸿宇迷死了,只要范鸿宇勾勾手指头,让她干啥她就干啥,不带半点迟疑。
这点眼光,乔凤还是有的。
“鸿宇,你是不是不想在车间呆着了?”
稍顷,乔凤试探着问道。
应该说,乔凤的脑子还算是转得比较快的,一时三刻,就想到了可能的原因。貌似这个事情,她老子乔书记能够管得着。
范鸿宇瞥她一眼,笑着说道:“我要不想在车间呆着了,你能帮我调回人事股去?”
“嘿嘿,我可没这能耐。”
乔凤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安定下来。看来真是这回事了,要不范鸿宇没理由请她吃饭。搞清楚了原因,这饭就吃得心安理得,乔凤甚至在想,待会要向范鸿宇提点什么条件。从车间调回办公室,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这么简单的一顿饭菜,就想打发了乔大小姐,怕不容易。
“来来,干一杯。”
范鸿宇却也不再提调动的事,举起玻璃杯相邀。
乔凤经常在外边和一帮子年轻人玩的,酒量不错,当下也不推脱,就和范鸿宇干了三杯。
今天小饭馆生意似乎不大好,除了他们之外,只有三位客人,坐了一桌,赵歌给他们炒好了菜,也坐到这边桌上,三个人喝酒说话。
范鸿宇只是和乔凤赵歌喝酒,扯些闲篇,“大事”一句不提。
乔凤打定主意,这事得范鸿宇主动开口相求,她才好“坐地起价”,所以也绝口不提。只是总得找点话来说,乔凤便随口聊起了范鸿宇搞出来的那份改革方案。
“鸿宇,你那份改革方案,找谁商量的?”
乔凤喝了几杯啤酒,脸色红彤彤的,一双眼睛也水汪汪,在范鸿宇脸上瞥来瞥去。
范鸿宇一哂:“不是吧,乔姐,你那么瞧不上我?搞个这样的方案,我非得找人商量?”
乔凤忙即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这个方案,找厂里的老同志商量过没有?他们是什么意见,你问过吗?”
赵歌笑道:“乔凤,我怎么听着,是一个意思呢?”
“当然是两个意思了。很多人都说,鸿宇那份方案好是好,就是太狠了。对厂里的干部职工要求太严格,大家心里都比较怕啊……鸿宇,我呢,是不懂生产线的事,也不知道你那个方案好还是不好。但有一条,如果多数人都反对,你那方案只怕难以落实下去吧?这人啊,都比较现实。不涉及到他的切身利益,怎么都好,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乔凤这话,倒也说出了一番道理。
范鸿宇笑着问道:“那你爸是怎么评价的?”
乔凤望着范鸿宇,嘻嘻地笑:“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说呢?”
“假话比较好听,真话就不好说了……我爸说,想不到范-县-长的小孩,这么有水平,搞的方案像模像样,很合乎上面的精神,合乎时代的潮流……这是比较好听的话。”
乔凤说着,促狭地朝范鸿宇一笑。
“那不好听的呢?”
“不好听的当然也有。我爸说,你这份方案好是好,就是有点不切实际,步子迈得太快,只怕在农机厂难以实施下去。还说你年轻人,总喜欢好高骛远,不愿意脚踏实地。”
乔凤似笑非笑地说道。
不待范鸿宇答话,赵歌已经不干了,马上说道:“谁说鸿宇不脚踏实地了?搞一个好的方案,就是不脚踏实地,那厂里那些领导,怎么不见搞方案出来?”
“哟哟,歌儿,伤心了?不该这么说你的鸿宇是不是?”
乔凤嬉笑着,戏谑地说道。
赵歌顿时又羞红了脸,将脑袋别过一边,不敢去看范鸿宇,嘴里却不吭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范鸿宇哈哈一笑,居然也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随即说道:“乔姐,乔书记真这么想的?”
“怎么,你怀疑我在说假话?”
“这倒不是。我只是觉得,乔书记为方文峰着想得太多了,真有一天,方文峰当上了厂长,只怕不见得会反过来对乔书记这么好。”
乔凤登时认真起来,望着范鸿宇,说道:“鸿宇,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爸比较喜欢方文峰,这事全厂的人都知道。向着他点,也没什么吧?”
范鸿宇笑笑,说道:“乔姐,我问你,吴厂长马上就要退休了,你觉得咱们厂里谁最有希望当厂长?”
“嘿嘿,这个我可不敢乱说。照现在这个局势来看,不是方文峰就是张阳,总不会是你和我,你说是不是?鸿宇,虽然你很有能力,但太年轻了,你不是想当这个厂长吧?”
乔凤又带上了戏谑的语气。
早知道范鸿宇不是等闲之辈,不过三车间的范统计员现在就想着厂长的宝座,有点搞笑了。咱们国家,凡事可都有规矩的。
“谁说只有方文峰和张阳可以当厂长的?咱们农机厂,比他俩更有资格当厂长的,还有人在呢。”
范鸿宇摇摇头,有点不以为然地说道。
乔凤就来了兴趣,马上追问道:“哦,这我还真不知道,你说谁比他俩更有资格?”
“你爸爸,令尊大人,乔书记!”
范鸿宇缓缓说道。
“啊?”
乔凤顿时便有点晕。
范鸿宇端起酒杯把玩着,并不急着喝,不徐不疾地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乔书记比吴厂长要年轻几岁吧?吴厂长马上就要退休,乔书记可还能干几年。这厂长,凭什么就得两个小字辈来争啊?乔书记不比他们更有资格?”
“这……”
乔凤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眼珠子却滴溜溜地乱转起来,似乎也认为范鸿宇这话不无道理。
“乔姐,这事,我也仔细想过了。要落实我那个改革方案,必须得是一个很有权威的人来当厂长。本来吴厂长就不错,可惜他要退休了。无论是方文峰还是张阳,他们在厂里的威信谁比得上你爸爸?所以啊,我个人认为,顶好是乔书记来当厂长。方文峰和张阳都给他当助手。等再过几年,乔书记也要退休了,再从他俩之中选一个来做厂长,乔书记给扶上马送一程,这是最好的方式。”
范鸿宇一句一句地说道,很是清晰。
“这个,怕不好吧?”
乔凤嘴里说着,心里已经极度地活跃起来。
真是的,以前怎么就没朝这个方面想呢?那会子,乔书记好像有点和吴厂长“打擂台”的意思,吴厂长属意张阳,乔书记属意方文峰,两个人只想将自己看重的人给推荐上去,就没想过乔书记自己来当厂长。可是现在听起来,范鸿宇这话还真的很有道理。
“乔姐,请恕我直言,不管是谁来当这个厂长,也不管乔书记和他关系多好,总不如乔书记自己当这个厂长靠得住。求人不如求己啊。”
范鸿宇说着,端起啤酒杯,向乔凤示意。
乔凤连忙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双眼变得益发亮晶晶的了。
三天之后,方文峰气得在办公室摔了水杯。
这个范鸿宇,简直就是扫把星!
什么事被他一搅合,马上就变得一团糟。
本来乔书记答应得好好的,绝对不会同意将那个方案报上去。谁知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乔书记转眼就改主意了,加上吴厂长本来就支持,厂里其他几个头头谁都不再吭声,方文峰的如意算盘就此落空,范鸿宇鼓捣的那份方案,以农机厂厂部的名义,报送宇阳县政府和农机局。
这犹罢了,就算方案报上去,张阳固然份量遽增,但“大事”也还没有定论。
可农机局的朋友却告诉他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那就是乔书记自己在争取当厂长!
这才是真正让方文峰紧张的。
方文峰争这个厂长,最大的仗恃就是乔书记对他的支持,同时他多年从事厂里的党政工作,和张阳可谓各擅胜场。如今乔书记忽然打算自己争取当厂长,方文峰最大的靠山一下子就变没了,乔书记反倒成为他最强大的对手。
无论和乔书记还是跟方文峰“竞争”,对于张阳而言,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他的优势依旧,精通生产管理,精通技术,在这个方面,乔书记不如他。
但方文峰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所有的优势,在乔书记面前都不堪一提。都是搞政工的,乔书记资格比他老得太多,经验也比他丰富得太多。
也就是说,接下来主要是乔书记和张阳竞争,没他方文峰啥事了。
范鸿宇这一刀,正正插在了他的心窝子上!
好不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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