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售货员侃侃而谈，压根就没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这位“老先生”，是多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谢文健有些急眼，又不敢阻止女售货员继续发表“高见”，自然而然向范鸿宇望去。他俩在党校是室友，也是最要好的同学，范鸿宇年纪轻轻，谢文健对他却十分佩服。
范鸿宇党校“大战”郑秘书那一出，实在精彩绝伦，至今仍被同学们津津乐道。
范鸿宇面带微笑，神情镇定自若，似乎完全没觉得女售货员说的有什么不对。
谢文健顿时便安下心来。
实话说，邱明山让他给尚为政充当向导，谢文健心里头是真的直打鼓。他明白这是邱明山对他的信任，认为他有这个能力，能够随机应变地处理各种意外情况。但尚为政来头实在太大，谢文健确实没有十足把握能把这差事办好，只能硬着头皮上。
得知尚为政亲自点名，让范鸿宇作陪，谢文健才暗暗舒了口气。
尚为政或许还不清楚范鸿宇的诸般手段吧，将他当作了普通的年轻干部来看待。如果说，整个彦华地区乃至整个青山省还有一个人能够“抵挡得住”尚为政，那就非范鸿宇莫属。
不管女售货员多么卖力推销，“老先生”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并没有买下她的电动剃须刀，而是背着手，向其他柜台走去。
女售货员望着这一群人的背影，撇了撇嘴，大为不满。
看上去都是些有钱的老板，没想到这么抠门！
整个一楼卖的全部是日用百货，如同女售货员所言，许多商品是从香港来的。在内地人眼里。处处透着新鲜。甚至一些商品尚为政都叫不上名字。
根据指示牌显示，二楼是服装市场。
“上二楼去看看。”
尚为政兴致勃勃地说道。
大家便一齐点头说好。
刚刚走到楼道的拐弯处，尚为政就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只见一幅巨大的女性半身照“迎面扑来”。这是一幅黑白照片，照片上的西方美女，几乎是半裸的，双峰高耸。正在系一个文胸，大半硕大的乳房喷薄而出，诱人之极。
简单目测一下，这幅半身照高达两米，差不多占据了整面墙壁，又居高临下，给人造成极大的压迫感，视觉效果相当震撼。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待尚为政开言，张局长已经板下脸，冷“哼”一声。十分不悦地说道。
谢文健不由大为尴尬。
这幅半裸美女照，谢文健见过不止一回。每次陪老婆来百货公司买衣服，都能见上一回。一开始的时候，谢文健也脸红耳赤，尴尬非常。不过次数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当初，确实有老同志提过意见，说百货公司搞一幅这样的裸女照，实在有伤风化，彦华供销社的领导也和香港老板交涉过，请他注意一下影响。香港老板毫不在意，说这样的照片在香港比比皆是，比这更露骨的都不知道有多少。言下之意不外乎是说彦华这些土包子，真是少见多怪。
照样我行我素。
甚至很多年轻人来逛百货公司，就是冲着这幅裸女照来的。
不料就被尚为政劈面见到。
尚为政的脸色也略略一沉，没有多做停留，继续上楼。
二楼和一楼的建筑面积一样大，足有七八百平方，触目所及，俱皆是花花绿绿的各式衣裤，其中女式服装占了绝大部分，裙子，t恤，紧身裤，花衬衣不一而足。靠东侧的一面墙上，满目皆是女式内衣裤，各种颜色形状的文胸和小内裤，堂而皇之地挂满了整面墙壁，在风扇的吹拂之下，随风轻舞，如同万国旗一般，招摇之至，煞是艳丽。
二楼的人流量丝毫也不下于一楼，一眼看去，各种年龄段的女同志充斥其中，在数不清的衣服海洋之中徜徉，流连忘返，时不时和售货员讨价还价，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男同志的数量相对就要少得多了，多数都是陪同加保镖的角色。
卖女式内衣裤的那边，人数一点不比卖成衣的这边少，以年轻女性为主，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文胸和小内裤，一个个脸颊潮红，双眼神采奕奕，试衣间的房门不时打开闭合，一些性急的女孩子，试穿文胸之后，甚至上衣都没扣好就急急忙忙跑出来了，引起一阵嬉笑……好一个热闹场景。
“太不像话了……”
张局长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双眉紧蹙，脸色十分不愉。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张局长，改革开放不仅仅是体制的改变和市场的改变，人民群众思想观念的转变也是至关重要的。如果群众的思想观念不转变，改革开放就进行不下去了。”
张局长瞥他一眼，冷笑说道：“再改革开放，也应该有道德底线。像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袒胸露乳，算怎么回事？这和改革开放可拉不上关系，不能什么都往这方面扯。”
范处长是省府一秘，青山省内的干部，不说人人要给他面子也差不多少。但在张局长眼里，范鸿宇同志还真没太大的分量。
尚为政点点头，说道：“改革开放这个大方向是没有错的，但该坚持的底线和原则还是必须坚持。不管怎么说，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西方资本主义那一套，我们不能照搬。鼓吹全盘西化，那是别有用心，要提高警惕，坚决斗争！”
范鸿宇笑笑，不吭声。
自己只不过说了一句“思想观念要转变”，眨眼之间，就变成“鼓吹全盘西化”了？
但体制内就是这么回事，谁的官大，谁说的话便是真理！
范副处长自然不至于当众驳斥尚为政。不过他没有点头附和尚为政的意见，事实上已经在反驳了。按照官场规则，领导无论说什么，身为下属都必须立即大声鼓掌欢呼领导英明。
范副处长这么笑上一笑，算怎么回事？
尚为政双眉微微一蹙，扭头对谢文健说道：“小谢同志，请你把他们的负责人请过来吧，我有些话想和他聊聊。”
“好的，尚老。请您稍候，我马上就去请他们的负责人过来。”
谢文健忙即答应一声，拔腿就往三楼跑去。
百货公司大厦一共三层，一二楼是营业场所，三楼则是办公室和会议室，还有部分职工宿舍。既然要给尚为政做向导，这些基本情况，谢文健自要了解清楚。
尚为政却也没有在原地等候，背着双手，缓步向前，继续参观二楼的服装市场。
不少女同志好奇地打量着这一群与众不同的男人。
“尚老……”
不一会，谢文健领着几名男女，急匆匆地走来。
尚为政停住脚步，微笑着站在那里。
“尚老，为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百货公司的大股东，香港老板黄文越黄董事长。”
来到尚为政身边，谢文健忙不迭地将身边一位三十几岁的男子介绍给尚为政。这名男子个头不高，大约一米六五，穿着花衬衣，西装裤，黑皮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打着发蜡，油光铮亮的，和他黝黑的脸色刚好形成鲜明的对比，面相倒是十分典型的岭南人。
谢文健没有介绍尚为政，想来刚刚在楼上已经向黄文越解释过了。
“你好，黄董事长。”
尚为政主动向他伸出手。
“你好你好，尚老……”
黄文越操着并不十分标准的港式普通话，紧紧握住尚为政的手，连声说道，满脸堆笑，礼节周到。不过满脸笑容之中，依旧难以掩饰那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现阶段，在香港人眼里，内地就没有一处地方不是“乡下”。
跟黄文越一起来的，还有两男一女，谢文健一一给尚为政引介，都是百货公司的负责人，其中两位是香港人，分别是百货公司总经理和副总经理，只有一位中年男子是彦华人，职务是百货公司副总经理。合资经营之前，他是彦华百货公司的经理，一把手，兼任着彦华市供销合作社的副主任，现在依旧兼着这个职务，不过百货公司却不是他说了算啦。
估计有些小郁闷。
尚为政微笑着和他们一一握手，问道：“现在彦华百货公司都是香港客人在当家么？”
黄文越答道：“是的，尚老，现在情况是这样的。百货公司以前的经营方式和管理模式，都比较落后，跟不上最新的国际潮流。暂时由我带过来的人负责管理，等合同期满之后再商量。”
张局长插话问道：“这么说，黄董事长认定香港的管理方式就一定比内地的管理方式要先进？”
整个过程之中，张局长已经插话不下三次，尚为政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悦的表示。这个调查小组一共三个人，其中一位还是尚为政的秘书，说白了真正的调查人员就是尚为政和张局长，张局长开口询问一些情况，也在情理之中。总不能什么事都由尚为政亲自出马。
许是张局长的语气有点盛气凌人，黄文越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答道：“这位领导，至少就现阶段来说，是这样的。”
张局长双眉一蹙，轻轻“哼”了一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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