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威远侯顾松之后,仁德帝沉着脸,正在骑马赶路。
待从燕京城出外,得到更进一步详尽的消息后,他先是命人将两个小家伙接回了燕京城,派身边可信之人妥善照料,而他自己,又回转方向,前往北方而来。
一路追随,紧赶慢赶,总算是追上了容王的步伐。
仁德帝自然听说了容王如今的异常,也知道现在他已经派了兵马前往北羌。
如今北羌不过是些老幼病残罢了,他派了三万兵马而去,分明是要人家灭族绝种的样子。
这样的狠厉,实在是和往日他的行径大有不同。
仁德帝这些年沙场征战无数,早年也不知道造下多少杀孽,可是如今年纪大些,身边无子,好不容易容王得了这两个子嗣,他宠得犹如自己的眼珠子一般。如今回忆往事,倒是觉得自己以前未免行事太过狠绝。
纵然是沙场之上,纵然是帝位之争,可是终究是令得尸骨遍野,终究是手刃了自己的兄弟。
他是不希望,自己唯一的这个弟弟,以后会因此而生出同自己一样的感慨。
当下仁德帝看了看天色,此时天已大黑。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黑黝黝的堪雨山犹如黑暗中的一个巨魔一般,仿佛要将人吞噬。
仁德帝默了片刻,沉声下令道:“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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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陀公主带着身边的仅剩的七名高手,就这么穿梭在黑暗中的山林间,脚底下都是碎石,有时候不小心一个脚滑,就几乎要摔倒。
她回过头,看向身后,却见沈从嘉背着虚弱的容王妃,那容王妃半趴在沈从嘉肩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身后的这七名高手,年纪大的有六七十岁的,脸上满是沧桑,年纪小的才十几岁,已经没有了稚嫩的模样,早早地成熟起来。
那都是当地苦心栽培的能手,是要在草原上驰骋为一家老小卖命挣得吃食的。
其实她出来的时候,带了大约三十多人,这一路走下来,只有这七个了。
一时心中涌现说不出的酸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当初她被容王放回北羌的时候,尽管心中有着对顾松的一点怨愤,可是对容王,她确实心中有一丝感激的。
可是,等她回到北羌,看到她的子民生活如此困顿,看到她曾经引以为傲的都城已经倒塌,她曾经生活的家园已经被一把大火烧尽,她实在是无法说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或许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不能说是大昭皇帝的错,也不能说是心狠手辣的容王的错。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道理,她是懂的。
只是当看着周围的人们衣不裹体的时候,当她抱着一个刚生下的干瘦的婴儿,拼命地用刚为数不多的羊奶去喂他的时候,她却怎么也无法抑制心中的不平。
有些人生下来就在那繁华之都,尽享荣华,而有些人却注定在这穷困之地挣扎求生吗?
她的愤懑和不平酝酿了许久,恰在这个时候,沈从嘉找上了门。
这个人先是告诉她一个惊天的秘密,接着便要提出与她合作,说是要扶持北羌报仇雪恨,说是要帮助北羌将大昭踩在脚底。
她开始的时候当然是不信的,可是沈从嘉这个人,却仿佛对世间一切都了如指掌。
当他设法弄来了大批钱财和衣物的时候,她开始信了。
而沈从嘉唯一的要求,不过是夺回她上辈子的妻子罢了。
这个简单,她帮他。
曼陀公主这个人,其实从小如同男孩子一般长大,她的性子中自有一股决绝和果断。
她既做了决定,便轻易不会后悔。
可是如今,她回首看着那七个伤痕累累的族人,不由开始疑惑,她是不是错了?
那位年纪最长的族人,见曼陀公主愣在那里,忙问:“公主,发生什么事了?”
曼陀公主摇了摇头,没说什么,默了一会儿,她忽而问道:“如果你死在这里,会后悔吗?”
族人一愣,是没想到曼陀公主会问这个问题。
其他族人也都不说话了,他们沉默了好半响后,终于那年长的族人苍老的眸子望着曼陀公主,郑重地道:“我们跟随公主,没有后悔和不后悔。”
曼陀公主听到这话,顿时觉得眼底一热,当下忙转首看向前方。
她的声音在这黑暗中异常的平静,平静到有几分不自然:“我们继续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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