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攸宁厅上下皆是一惊,徐嬷嬷更是难以置信地说道:“世子妃,您、您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南宫玥唇角微勾,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堂堂世子妃,难道还要看你一个奴婢的脸色不成?今日本世子妃就是不想用你了,自然可以撤了你,甚至卖了你……”
这些管事嬷嬷们在这个位置待久了,就真以为可以指手划脚,当家作主了?
水至清则无鱼,这道理南宫玥懂,也不在意他们平日里一些无伤大雅的行径,但是她们必须得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徐嬷嬷瞪大眼睛,可南宫玥已经懒得再听她多说,挥了挥手说道:“带下去。”
立刻就有几个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走了过去。
“奴婢不服!奴婢……唔!”
徐嬷嬷还想说话,就被婆子们用帕子堵住了嘴,拖了出去。
从此以后,她就没有资格再踏进这攸宁厅了。
所有人噤若寒蝉。
一直听闻世子妃性子好,又是士林世家出生,透着一股书卷气,没想到,做事却是这般雷厉风行。
南宫玥把手上的茶盅放下,和缓地说道:“今日有何事要禀?”
她虽然面带微笑,笑容温雅,管事嬷嬷们却不敢再有任何掉以轻心,小心翼翼地一一回禀着。
待事情都处置妥当已是辰时过半,回碧霄堂的路上,百卉有些担忧地说道:“世子妃,若是王府那边的下人们闹事该怎么办?”
这些管事嬷嬷都是老王爷时就在王府里伺候了,自以为有几分脸面,世子妃才刚刚理事,若是她们不顺服,再惹出什么事端来,王爷说不定会厌了世子妃。
南宫玥笑吟吟地摆了摆手指,说道:“夫人既失中馈,又失诰命,在王府中的威望早就不如前了,她虽然还有亲信,但已经不会很多了,所以,夫人现在能闹出来的也只有这些小事,谁再敢当这出头鸟,我照样可以轻易的撤了他们。”
她可容不下刁奴欺主之事!
“当她们知道,她们的身家性命都在我的手里的时候,就不敢有别的心思了。”南宫玥随意地说道,“说到底,咱们王府的根基也才二十来年,若是那些百年世家的府邸,一代代家生子枝繁叶茂,根枝交错,又要牵扯到各房利益,那才叫麻烦呢。”
鹊儿在一旁凑趣地说道:“世子妃英明!”
回到碧霄堂,南宫玥匆匆换了一件便于出行的衣裳,就去了云离院。咏阳,傅云雁和萧霏都早已准备好了,很快,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驶出了王府的东街大门。
她们今日要去的马市就在骆越城外西南边的一大片荒地上,据说,这个马市已经有百年历史。
兵家说:“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
自古以来,因为马与戎事相联,马的数量是一个国家实力的象征,因而无论是前朝,还是如今的大裕皇朝,当权者都将大量马匹收去做了军马,以致民间缺马,年年的马市都异常的热闹火爆。
马市之所以选在城外的荒郊野地是因为最初这是一个民间私开的马市,是避着官府的,多是在半夜偷偷交易,直至改朝换代,到了大裕朝才算是过了明路。
南宫玥自认来得算早了,可是一到目的地还是被吓了一跳。平日里的荒地上搭起了一个又一个帐子,每隔几丈,就扎着一圈圈围着马匹的围栏,连绵一片,直到天际。
马市里头早已经是熙熙攘攘,摩肩擦踵,一眼望去,也不知道是人多还是马多,人声马声交错着响起,热闹非凡。空气里的弥漫着一种非常复杂的气味,那种强烈的马粪味和马汗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还真是令人“精神一振”。
傅云雁兴致勃勃地四下打量着,几乎是迫不及待就想钻到人群中去了。但总算她的理智尚在,还记得提醒道:“阿玥,阿霏,这种地方三教九流,龙蛇混杂,千万别走散了,还有要小心有扒手。”说着,她还比划了两下做出了扒手的手势。
说话间,几人已经进入马市,只见那些个围栏中一匹匹或红或白或黑或棕的骏马甩着长长的马尾,不时摇头晃脑地发出嘶鸣声。围栏外,不少看客对着马匹指指点点,若是有进一步的意向,便会让马主将马匹拉出,再行私下协商价格。
众人看得目不暇接,咏阳时不时地点评几句,傅云雁和萧霏受教地点头。南宫玥却是听得云里雾里,一会听她们说“一等逮鹿,二等逮麋,三等可以袭乌,四等可以理天下”,一会儿又说“隆颡蚨日,蹄如累麴”,再一会儿又说什么“水火欲分明”,各种马经如数家珍。
真乃天书也。南宫玥心里暗叹,反正今天的主角是马,她只是作陪,就负责随便看看就好。
突然,前方响起了一片喧阗声,四周的人头都朝前方疯狂地涌动过去。
一个中年大汉激动地叫嚷着:“王兄弟,快快快,那头有人在赌相马呢!”
“那可得赶紧去凑凑热闹。”另一个虬髯大汉忙不迭附和。
“也不知道今日谁的运气好……”
萧霏听了,狐疑地眨了眨眼:“我听说相马是在每日马市快结束的时候……”怎么今儿突然提早了?
百卉立刻去找旁边的路人打听了一番,然后过来禀告道:“回主子,奴婢去打听过了,这是那些马场主自己私下办的赌相马,其实是不合规矩的。”
也就是说,是黑市了。
百卉顿了一顿后,继续道:“马会举办的相马活动提供的都是良马,可是那些黑市赌相马的马主常常无良地把一些病马、老马混在其中。”只不过这马市一年只得这一天,等你发现是病马的时候往往已经悔之不及,卖马的马主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咏阳眉头一扬,笑道:“左右无事,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姑娘们自然是毫无异议,簇拥着咏阳顺着人流往前而去,很快就看到前方一个中年人站在一个木箱上,对着周围高喊着:“瞧一瞧,看一看啊,刺激的相马游戏开始了!只要十二两银子,你就可以得到一匹千金宝马,各位伯乐赶紧过来看一看啊!”
马的价格年年有所浮动,但基本也会在八两到二十两之间,这两年大裕连连征战,战马急缺,也把马的价格拉高了不少。
这个马主开价十二两对不少人还是很有些吸引力的,即便是没相到宝马,转手再把马匹卖出也亏不了几两银子。
可是等他们围过去以后,就发现此事没那么简单了,那马主特意建了两圈的围栏,把买主和马匹足足隔开了两丈多远,凭栏而望,根本没法仔细相马。
很快,就有一个年轻人粗着嗓子喊道:“老板,这也太远了吧!”
“就是就是!”立刻有人连声附和,“这还让人怎么相马啊!”
那马主却不以为意,笑道:“嘿嘿,我这就是给大家增加点刺激。”
一句话引来周围的围观者一片喝倒彩声,可是人群却没有因此散去。
看着前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南宫玥几人心生退意,可就在这时,听到后方一个男音激动地说道:“宁老爷来了!是宁老爷。”
四周的人群都沸腾了起来,都循声望了过去,只见一个三十几岁、身穿褐色锦袍、中等身材的男子朝这边走来,这男子所经之处,人流自动分成了两半,由着他往围栏的方向往前走。
傅云雁好奇地找了一旁的一个大婶问道:“大婶,这宁老爷是谁?”莫不是什么买马的大户?
大婶打量了傅云雁还有她身旁的南宫玥几人一番,道:“你们是第一次来马市的外地人吧?”
傅云雁点了点头,她确实是外地人,也是第一次来马市。
大婶来劲了,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位宁老爷可是这附近有名的相马之人,基本上每年来马市都能挑出名马来,去年马会举办的相马活动里,就是宁老爷从百匹马中一眼相中了那匹汗血宝马,得了伯乐的名号!”
大婶羡慕地啧了一声,“我们这些人啊,也就指望跟在宁老爷的后头听他指点几句,没准能相到一匹骏马赚上几两银子花花。”
说完,那大婶就兴冲冲地跟过去了。
南宫玥、咏阳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顺着那自动分开的人流跟过去了。
“宁老爷,”一个身着灰色短打的年轻人殷勤地给那宁老爷打招呼,“您看看,这些马如何?”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宁老爷身上,目光灼热得几乎胜过了此刻冉冉升起的旭日。
那宁老爷显然已经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沿着围栏走动,观察着马群,他所到之处,人潮就是一阵翻涌,众人交头接耳,倒是没人敢出声打搅这位宁老爷。
宁老爷突然停下了脚步,沉吟片刻后,朝那站在箱子上的马主看去,道:“你这群马里混杂了野马!”
仿佛一滴水掉进了热油锅,四周都炸开了。并非说野马不好,只是家马经过多年的驯服,生性温顺,野马野性不逊,他们普通百姓哪有那闲工夫和心思去驯服野马啊!野马中虽然也有宝马骏马,但是会被这些个马贩逮到的基本是落后于群马的劣马。
马主额头的汗涔涔而下,今儿是遇上了个懂行的了,却还是死鸭子嘴硬:“你,你别胡说!”
南宫玥、傅云雁和萧霏不由朝咏阳看了一眼,咏阳也点了点头。看来这宁老爷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宁老爷挺了挺胸,自信地说道:“野马因为长期食用野草、苔藓、枯草,嘴部比较宽大,而家马吃惯了精饲料,嘴形则瘦长。野马四肢短粗,蹄形高而圆,较小;而家马四肢相对较长,蹄子相对较大。”
围观的众人这么细细一看,还真发现这围栏中的马群里确实混了一些“异类”。这时才恍然大悟,也难怪这马主要让他们远远地相马,其实是怕近看了,会露相吧。
看马主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来的样子,围观的看客哪里不知道怎么回事,顿时人群一哄而散。
咏阳眸光闪了闪,这马主确实有些不地道,只不过——
咏阳笑了,朗声道:“老板,我要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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