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号角吹响,千余军士在高头大马旁待命,喊声震天。
待胡拉赫一声令下,千余军士都翻身上马,策马而去,马蹄飞扬,雷鸣般的马蹄声震得这片大地颤抖不已……
从黎明太阳徐徐升起,一直到夕阳完全落下,只在西边的天空还能看到一点光亮。
此时已是黄昏,天空阴沉沉的,宣告着黑夜即将降临……
“踏踏踏……”
一千骑兵沿河策马狂奔,扬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土。
千骑营果然不亏为伊卡逻麾下的精锐,训练有素,即便是经历了一天的奔袭,队伍依然井然有序。
胡拉赫一方面心里赞着,一方面心中是有些复杂。在最初的亢奋过后,他心底的不安就渐渐萌芽,心整个悬在半空中。
这一次的任务,完成了是大功;可若是不能把九王平安带回,自己不止无法向伊卡逻大帅复命,甚至于王上一旦得知,怪罪下来,他一个小小的参将,可承担不起。
哎——
事到如今,哪怕想再多,埋怨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胡拉赫只能夹紧马腹,加紧赶路。
“踏踏踏!”
只剩下了连绵不绝的马蹄声回响在寂静的夜风中……
渐渐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夜空是近乎黑的墨蓝色,月明星稀,银色的月光柔和地洒了下来。
幽暗的陵华峡谷已经就在十几丈外,就像是一个巨兽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嘴,凉飕飕的夜风不时从峡谷中迎面吹来,呼呼作响,就像是无数野兽的咆哮声一样,有些渗人。
浩浩荡荡的一众人马渐渐地缓下了速度,直到停在了峡谷外。
陵华峡谷是有名的狭窄,易守难攻,两侧各有一座大山,中间的峡谷仅仅不到两丈宽,只够三四马并肩而行。
这个峡谷实在不是什么好的行军之地。
无论是伊卡逻大帅,还是胡拉赫,都心知肚明这一点。
可是,不经过这峡谷的话,绕道长霞山会耽搁太多的路程,九王如今形势不妙,恐难以支撑。
而且,伊卡逻主帅说的没错,九王会逃到云弥镇实属偶然,就算南疆军有意向要设伏,时间上也绝来不及。
胡拉赫定了定神,手一挥,喝道:“走!”
他率先进入峡谷,身后的一千骑兵自动分为三人一排,井然有序地跟着进入峡谷。
一千人的队伍足足花了一炷香时间才完全进入峡谷之中,为首的胡拉赫一直警惕地不时四下看着,四周黑漆漆的,他身后每隔几人就有一名士兵手里举着火把,勉强照亮了四周,但是队伍前进的速度还是明显受了影响,慢了数倍。
胡拉赫心口仿佛被什么灼烧似的,恨不得尽快离开这里。
他身后的亲兵把火把往前送了送,惊喜地说道:“参将,出口就在前面……”
话音未落,一阵破空声传来,那亲兵直觉地转头去看。
嗖——
一道铁矢如流星般急速射来,撕破夜风,与黑夜几乎化为一体。
那亲兵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铁矢已经从他耳上射入,一举贯穿头颅,鲜血和脑浆飞溅出来。
而他双目圆睁,其中布满了血丝,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就这么僵直着身体徐徐从马上倒下。
生与死,只是在瞬息之间而已!
胡拉赫就在那亲兵的身旁,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双目几乎瞠到极致,对方喷涌的鲜血飞溅在他脸上,粘稠灼热,仿佛要将他的皮肤灼烧起来了。
那个亲兵的坠马仿佛一个信号般,下一瞬,峡谷两边的山上,数以万计的铁矢“嗖嗖嗖”地如暴雨一般呼啸着袭向峡谷中的那一千南凉骑兵,漫天的箭矢将他们笼罩其中。
胡拉赫迅速反应过来,高喊道:“有埋伏……撤退!撤退!”既然峡谷两边都有南疆军守在此处,更别说前方了,继续往前走,只会全军覆没!
为什么这里会有埋伏?不应该啊!
南凉军如何会知道,他们会在这个时候经过陵华峡谷?
胡拉赫脸色发白,一声喊得比一声大,可是这个时候,千余军士已经深入峡谷之中,撤退谈何容易!
“嗖嗖嗖——”
弩矢的射速奇快,威力难挡,那些士兵溃不成军,乱成一片。
士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马儿痛苦的嘶鸣声此起彼伏,一个又一个的士兵甚至不及惨呼出声,就中箭倒栽下马,一匹又一匹的骏马因为中箭或毙命或疯狂,踩踏、冲撞不时发生……狭窄的峡谷内,就像是炸了锅一样,越来越混乱,失控……
胡拉赫矮身避过一枝铁矢,可是他胯下的坐骑嘶鸣着跳起了前蹄。
“参将小心!”
另一个亲兵惊呼出声,胡拉赫赶忙顺势滚落马背,嗖嗖嗖,又是数枝铁矢射来,那匹黑马眨眼就身中数箭,轰然倒下。
自己还算是命大!胡拉赫捏了把冷汗,抬眼看向峡谷两边的大山,四周黑压压的一片,根本就看不到山上到底躲藏了多少伏兵。
四周破空声不断,弩箭还在不断地射来,蓬蓬蓬蓬……如飞蝗一般密密麻麻。
哪怕千骑营的这一千精兵都是精锐,却也还是肉体凡身,如何抵抗得了精钢铁矢。
短短弹指间,随行的千余名精兵便有近一半倒于血泊之中。
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头,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面目狰狞的尸体,一个个都是眼睛瞪得圆圆,显然都是死不瞑目!
胡拉赫心乱如麻,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想办法把损失降低到最低。
既然是连弩,那就有致命的缺点!
胡拉赫对自己说,深吸一口气,赶忙高喊道:“大家扔掉火把,赶紧下马!连弩最多三五发,等到敌人射完第一轮的弩箭,之后的空隙就是我们逃命的最好时机!”
不错!不少士兵都是精神一振,飞身下马,用马匹作为盾牌隐藏自己的身形。
鲜红的火苗灼烧着人尸、马尸,发出焦臭的味道,令人闻之作呕,但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那些士兵都顾不上了。
蓬蓬蓬蓬……
暴雨般的铁矢伴着阵阵破空声毫不停歇,几乎将这片峡谷覆灭。
黑暗中,南凉残兵的哀嚎声、闷哼声还在不断地响起,惨促而沉闷,听得人心脏锁紧,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这一刻,对于那些躲在尸体间的南凉残兵而言,时间过得尤为缓慢。
连弩不是最多三五发吗?
为什么到现在铁矢还没停止?
胡拉赫在心头问自己,那些南凉士兵的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
一个更可怕的猜测浮现在胡拉赫的心头——
难道说,今日来的弩手比自己想的还要多!
第一批弩手射完,第二批立刻接上,甚至还有第三批弩手待命?……不可能的吧!如此至少要上万的弩手,南疆军怎么可能养这么多弩手!
思想间,破空声停了下来,四周静了一静。
胡拉赫暗暗松了一口气,忙大喊起来:“赶紧撤退!”
那些狼狈不堪的南凉残兵动了起来,有的从尸体里爬出,有的放下了作为盾牌的尸体,有的赶忙翻身上马,慌不择路地朝峡谷外四散逃逸……
与此同时,杀声四起,数千人齐齐发喊,杀声震天。
两边的山腰上同一时间燃起了一个又一个火把,密密麻麻,如同那漫天的星辰遍布山野。
南凉残兵皆是面色大变,更为惊慌,愤恨与绝望齐齐涌上心头。可是现在敌强我弱,敌众我寡,就算他们一个个都身经百战,也无力一战。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刻,他们也只能逃命!
紧接着,就见那山上的树林中如潮水般涌下无数个手持弩箭的南疆士兵,搭在弦上的铁矢在火光中寒光闪闪。弓弦崩响之时,又是无数铁矢脱弦而出,“嗖嗖嗖”,逃在最后面的南凉兵又倒下了一片……
半山腰上,一身黑甲的傅云鹤拿着手中的千里眼四下看着,身旁站了不少身穿一色铠甲的士兵,每人的手上都配有一把连弩,这连弩已随着他们神臂营被命名为神臂弩。
傅云鹤用力地睁着眼,几乎把千里眼都给瞪穿了,嘴里喃喃自语:“……看上去好像还有一百来号人啊。……应该差不多了吧?”
“傅校尉,属下是不是打个信号让弟兄们撤回来?”一个年轻的千卫走了过来,恭敬地抱拳问道,脸上透出一丝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南凉人,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但是,战争并非是一时意气之争,为了长远的胜利,只好先憋一会儿了!
傅云鹤放下千里眼,点了点头:“去吧。”他脸上仍旧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心里却是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十几天前在听雨阁中,官侯爷命他率领神臂营来此地设伏。
最初的时候,傅云鹤还有些莫名,毕竟长霞山可不是前线的战略要地,在这里埋伏,又能埋伏到谁呢?
事实告诉他,他实在是太天真了!
这才是真正的料敌先机,算无遗策啊!
官侯爷简直比传闻中的更加可怕……
想到官语白交给他的那个锦囊中的命令,傅云鹤更加跃跃欲试,他微微眯眼,笑吟吟地安抚了那千卫一句:“让弟兄们都别急,后面还有的是机会让他们杀南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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