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贺渊有些意外,因觉得自己与道士实在没有打交道的必要,便吩咐道,”不必管他,若他是一个人,也没本事拦住我们的去路,将他赶走,我们走我们的便是。”
但凡碰上这种情节不严重的冲撞之举,贺渊一般都不会想到去治人家的罪,宋全对此早已习惯,得到命令便神色如常地离开了,倒是一旁的那些原本以为道士即便死罪可免恐怕也活罪难逃的下属齐齐吃了一惊。
贺渊倒不是宽厚,只是以现代人的观念来看,拦路这种小事实在没有计较的必要,对他而言,树立威信有的是方法,原摄政王草菅人命的做法实在是下下之策,若是真有人触犯了他的底线,他照样不会简单放过。
一行人心思各异地跟着贺渊继续前行,才走了没多久,就见前方道路上昂然立着一个道士装扮的中年人,在这空空荡荡的大街上显得异常醒目。
宋全匆匆而来:”王爷,那道长执意要见您,属下不敢妄自作主,还请王爷明示。”
贺渊皱了皱眉。
薛云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告诉他,我们不想成仙,不吃仙丹,更不需要道长。”
宋全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惊讶,道:”他已经推算到王妃这番话,还说王爷非寻常人,而他命中注定会受到王爷重用,王爷必定会见他的。”
薛云舟听得眼角狠狠跳了一下,连忙凑到贺渊耳边问:”这不会是个算命的吧,难道他算到我们不是这里的土著,在拿这话要挟我们?”
”道士找权贵,无非就是炼丹那点事,他能猜到你的说辞不难,应该没那么神通。”贺渊说完转头对宋全道,”将他带过来。”
薛云舟一脸”你看吧你看吧”的神情:”他说你一定会见他,又说对了。”
贺渊好笑地看他一眼:”那你试试他有没有神通好了。”
道士很快被宋全带了过来,见到贺渊后掀起眼帘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一眼,接着重新微阖双目,一扬手中拂尘,先后对他与薛云舟各自行礼,这才温吞开口:”贫道所料不差,王爷面相极佳,绝非寻常人。”
贺渊对他的话不以为意,都做王爷了,面相能差到哪里去,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这道士说的简直就是废话。
薛云舟似乎知道贺渊在想什么,在旁边”噗嗤”一声笑起来。
贺渊不想多说废话,便单刀直入:”道长在此拦路,所为何事?”
道士微微一笑:”贫道夜观天象,见青州上方新添一颗极亮之星,观此星推算出王爷命主不凡,且按贫道命数来看,贫道也会在王爷帐下占有一席之地,这才来此拦路,还望王爷恕贫道冲撞之罪。”
口中说着恕罪,脸上却是没有丝毫惶恐之色,薛云舟听他一番老生常谈的星象论,忍不住问道:”那你推算出自己的寿命了吗?”
道士笑着摇头:”此乃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噢,你的意思就是算不出来是吧?”
”非也,贫道可以推算出自己必定长寿,至于有多长寿,那便是天机了。”
薛云舟用一种看神棍的表情看着他,无语道:”王爷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你怎么长寿?”
道士依旧面带微笑,再次摇头,笃定道:”王爷不会的。”
薛云舟看他始终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由起了兴致,招招手道:”来来来,你看看我的命数如何?”
道士上前一步,对着他上下打量一番,点头道:”王妃乃享福之人,自小便受他人庇护,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福气实属难得。”
薛云舟愣了一下,忍不住朝贺渊看了一眼。
贺渊也有些诧异,他原本以为这道士做了不少调查,说话看似暗藏玄机,实则看碟下菜,可薛云舟的身份算是天下皆知,没有人会觉得自小被亲爹驱逐出侯府还算有福,更不会觉得嫁给名声差到极点的摄政王有福,所谓的”自小受人庇护”,倒有些像薛云舟在现代的生活状态。
薛云舟也觉得道士说的是他本人的命数,而不是这具身体原主的命数,不由有些紧张,毕竟这道士如果能看出他的来历,就同样能看出贺渊的来历,万一事情闹大了,两人失去现有身份的加持,恐怕会遭遇很大的麻烦。
不过这道士是来投诚的,应该不会轻易与他们为敌。
薛云舟谨慎起见,不打算再试探了,转而问道:”你说你算到自己会被王爷重用?”
道士面露傲然,昂首道:”正是!”
你得意个什么劲啊?!
薛云舟嘴角抽了抽:”那你有没有算到王爷会在哪方面重用你?”
道士点头笑道:”自然是算出了。”
薛云舟以为他又要说天机不可泄露呢,不由问道:”看风水?”
”非也。”
”呃……不会是炼丹吧?”
”正是。”
贺渊、薛云舟:”……”
薛云舟咳了一声,好笑道:”这你就算错了,王爷不想长命百岁,更不想羽化登仙,实在不需要仙丹啊,道长在这里怕是无用武之地。”
道士”咦”了一声,面露疑惑,随即一脸深思,沉吟道:”这不可能,卦象上就是这么说的。”说着凝神掐指,半晌后再次笃定道,”贫道算的不会有错,王爷即便现在不需要,将来也会需要的。”
薛云舟看他似真似假的,心里有些没底,不由看向贺渊,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贺渊环视一周,发现周围这些部下竟然一个个都红光满面,似乎在极力压抑心中的激动,不由微微挑眉,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其中一人激动道:”下官以为,王爷不妨将道长留下来,道长说王爷命主不凡,想必不是胡言乱语,既然道长擅于炼丹,挑几个试药之人,也不会有什么坏处……”说着意味深长地朝他看了一眼。
贺渊接受到他的目光,不禁了然,想来这些人都觉得有道士前来给他炼丹,说明他将来极有可能登上大位,自古都是皇帝贪恋权势,想要长生不老永坐龙椅,而镇守一方的藩王,即便想长生,恐怕也要偷偷地来。
一人开腔,其他人纷纷附和,都开始劝说贺渊,希望能顺应天命,将道士留下来,潜台词估计是:就算练不出仙丹,也可以算是个祥瑞嘛!
话虽说得隐晦,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想来贺渊这具身体的原主早就有了谋反之意。
薛云舟看这些人如此积极,不由深刻怀疑,他们到底是希望贺渊造反,从而为自谋一份从龙之功,还是在青州待得实在太苦逼,急切希望去京城住一住。
贺渊有自己的考量,最终接受了他们的建议,对道士点了点头:”那道长随本王回府吧。”
薛云舟看那道士得偿所愿的欣慰神情,不由低声问道:”二哥,你留他下来干什么?真打算让他炼丹啊?这种人不事生产,留下来浪费口粮。”
贺渊同样压低嗓音:”主动找上门的,要么就是真心辅佐,要么就是另有所图,留他下来再观察观察,看看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而且他说话似真似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神通,既然有穿越这种玄幻的事,保不齐就真的有神人,万一他知道我们的底细,便是握住了我们的把柄,总归不太好,留在青州至少方便控制。”
二人窃窃私语、状态亲密,旁边的人不禁纷纷侧目,心里自然都十分惊讶。
有了道士的加入,一行人变得热闹起来,或许是道士不卑不亢的态度感染了其他人,之前有些谨慎的氛围逐渐轻松下来,甚至有人好奇地请道士给自己看面相算命理。
到了燕王府,早先随大军提前到青州的何良才领着一群仆婢在门口相应,见到贺渊与薛云舟立刻笑出满脸褶子,躬身行礼道:”王爷王妃一路辛苦,老奴已照着王爷王妃的喜好将王府重新布置,厨房也准备了合口的饭菜,王爷王妃是否要先洗漱沐浴再用饭?”
之前在路上已经耽搁了,贺渊怕薛云舟饿着肚子会不舒服,便道:”直接用饭吧。”
何良才连忙跑去张罗。
用过饭,薛云清过来给薛云舟检查了一番,薛云舟此时已将近六个月身孕,虽然走路依旧脚下生风,可毕竟肚子已经很大了,夜里睡觉时哪怕侧着身子也会觉得呼吸艰难,因此贺渊对他的身体状况极为重视,直到听薛云清说一切安好才勉强放心。
毕竟是穿越过一回的人,薛云舟适应力极佳,很快就在青州过得如鱼得水,因贺渊不许他劳心劳力,他便再次过起了猪一般的养胎日子,而贺渊则每日忙着了解青州的现状,将青州的各项命脉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越是了解得多对未来就越有细心。
青州的确荒凉,许多地方了无人烟,但这个世界的地理位置与他们穿越前的世界么有太大差别,因此他们知道很多地方并不是毫无用处,只是尚未开发而已,一旦投入人力加以开发,青州必定会很快呈现出一派繁荣之相。
”地广人稀,说到底还是人不够,生产力不够。”贺渊边说边翻看近几年的账务,想到之前楼永年将各种账本交给他时眼底没有隐藏住的惊疑,不由微微蹙眉,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研究地理志的薛云舟。
薛云舟接受到他的视线,连忙放下手中的书:”人不够不要紧,从别的地方拐过来就是了,反正不怕没地方住,就是吃饭问题要好好想一想。”
贺渊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觉得楼永年这个人怎么样?”
薛云舟愣了一下,想了想,道:”看起来挺精明的,也很能干,是个合格的经理人,就是不知道对老板来说是不是一个好下属了。”
两人私下商议事情的时候都不喜欢刻意学古人的说辞,偶尔会习惯性带出一些现代用语。
贺渊想到楼永年时不时泄漏出来的一点神情,心中微微有些不悦,冷道:”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草包。”
薛云舟”噗”一声,瞪大眼看了他片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发现贺渊脸色有些黑,忙下床去挨着他坐下,贴着他的脸蹭蹭,安慰道:”反正你的形象一直挺差的,看开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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