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此时挨着伤口不能动, 生生挨了这一巴掌。
母妃说得对,他这次是一时得意忘形, 只觉得楚邪必死无疑,却因为贪图琼娘的女色, 落得这般下场。
他这次下面的伤势甚重, 虽然救治得时,但是哪个郎中也不敢保证日后还好不好用。
想到这, 刘剡恨不得能立刻手刃了楚邪。
静敏妃打了这一巴掌后, 又问:“你犯了这次蠢就够了,怎么能叫人上报给皇上?是怕楚邪不将你的丑事传扬出去?”
刘剡急急道:“母妃,这并非我之意, 是我属下自作主张,趁我疼得神志不清时,呈报了上去……父皇, 他怎么说?”
静敏妃此时尽力平缓心情, 看着让在踏上动弹不得的儿子,只语气平平道:“你的好父皇,只听闻了楚邪还活着,便乐不可支, 压根没有过问你的伤势……”
这其实原在意料之中,可也许是负伤的缘故, 也许是母妃方才那一巴掌, 刘剡此时较比往常要来得脆弱些, 竟是没有忍住, 哽咽得哭了出来。
静敏妃没有再申斥儿子,只微微闭着眼,听着儿子那种难受到极点时,男人所特有的崩塌哽咽。
年轻时的她在无人的夜里,用被子捂住了嘴,拢住了声音,也曾这般痛哭过。
哭吧,软弱之后,才懂得坚强的,心肠也能更冷硬些,身在皇家,却没有磐石根基,便要练就一副铁石的心肠,才能熬度住,熬倒所有的人!
待得刘剡哭透,只目光发直地看着床帐时,她才慢慢道:“此番是你走错了一招,可楚邪既然肯为她这般,足见还是爱极了她的。既然这般,他必定会顾及名声,不会刻意宣扬此事,你也要尽快处理好你的下属还有给你医治的郎中,这等私德有亏之事若是要朝臣知道,你怎配为储君?若是陛下时候来问,你也只说与楚邪误会一场,不过推搡间受了轻伤,养养便好……”
说到这,她站起身来,走到儿子的床前,用巾帕擦拭掉他眼角的泪,然后摸了摸他的脸颊道:“现在胜负还未见分晓,他再得圣宠,也不过是姓楚,那皇帝之位,是不会名正言顺传给他的。你又何必对他如此耿耿?依着我看,你得那异人,虽然知晓前情,却也是个坏事的种子,你不可万事尽听他的,当有自己的杀伐决断!”
刘剡此时平复了心情,勉强坐起来道:“谢过母妃的提醒,以后该如何去做,儿子心中有数了。”
这母子二人的密探不提。
楚邪那边并没有进入京城。
他这次虽然并没有什么凶险,可在世人眼中却是死了一遭之人。
人都道,死后见人心。
这次“假死”一遭,他看出了自己那小妇的真心。虽则她总是带着十足的谨慎,小心翼翼地敞开心扉,一旦有些错漏,便想受惊的小鼠似的只想逃离。
可是当听闻他身有不测时,她的那些个精明算计便全没了影子,竟然能在那尸臭冲天的江边翻检自己……
这样的口是心非的小娘,叫他怎么能不爱?
可是他的那个亲爹,实在是叫人提不起气来,若是自己真的一命呜呼,现在那个二皇子便要睡着他的娘子,打骂着他的两个娃娃……
这股子闷气,每想一次都直冲一次肺门子。
楚邪现在似乎明白了母亲当初执意要走的缘故。比较着他的父亲楚归农,堂堂的沅朝九五至尊真是短缺了做人的浩然正气。
以至于到最后,楚邪连城门都不想进了,便派人入城去接崔家人和孩子,早早离了京城才好。
于是继楚邪奇迹般死而复生后,万岁几次召唤,楚邪抵死不进城门,便成了京城里又一则叫人诧异的热闻。
又那好事的,便说这楚邪是让龙吸水卷了脑袋,先是不知为何刺伤二皇子,闹得二皇子竟然不能理政,需要长时间在府中静养。
现在又公然抗命,不肯见万岁。听说在众人皆以为他命丧黄泉时,他还偷偷跑到几个产粮的大县打秋风去了!便是挨个设卡,跟粮商抽成,真真是拦路抢劫的土匪做派。
一时间,琅王要谋反的谣言竟不知为何,若添了油的火苗一般,越烧越旺。
万岁身边的大太监文泰安来来回回跑了数次,都不能叫琅王往城门里移一移。
他是左右交不了差使,急得团团转,便来求告韶容公主,
琼娘看着文公公急得哑了嗓子,也是怪可怜见的,她也不好明说琅王是在跟万岁置气,便只能委婉地说,是琅王刚刚去了沿江的灾区,那里尸横遍野,难免有些时疫病气,他深怕传给万岁,故而避之不见。
文公公听了,觉得这话还算是能交差,这边忙不迭上报上去。
可是也有不怕时疫的,那柳萍川听闻琼娘要走,生怕自己没了保靠,便急急去见了崔氏夫妻,哭着求他们带她去见琼娘。
她自己其实也能去,但是心知琅王回来,她是怕他的,那是不顺心真能抽刀杀人的主儿。有了崔氏夫妻在旁,怎么的,自己也是他们养育了十五年的女儿,总是能维护下自己的。
可是就连刘氏也不想带她出城去,只脸色不虞道:“你当初不是急着认亲回柳家吗?如今你在二殿下那境遇不好,自然是要找你的亲生父母,平白找琼娘作甚,难道她还被你害得不够?”
柳萍川被刘氏骂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她自小受了刘氏的溺爱,哪里听闻她这般重话申斥自己?
可是眼下她又是别无依靠,便用头钗换雇了马车,厚着脸跟在崔家的马车后面。
可是到了码头,她也没有见到琼娘的面儿,只有一个小厮送了一小包银子给她,只说这是韶容公主的赏,叫她莫要再跟了。
这便是像打发叫花子一般打发了她。可是她自己的私房钱如今都被二皇子占去了,没有这包银子当真是无法傍身,便是一路啜泣着自会去了。
当船队整装待发,琼娘终于可以和琅王一起得返江东,心中是说不出的高兴。
琼娘上次去江东还是平定水匪之乱的时候,那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船上,连走马观花都算不上。除了江东大营,江东其他地方什么样子都没有见到。
而琅王平灭水贼再奉诏由江东入京城时,虽然面色平静,心内也是存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的。
而这番折返江东,不但佳人在侧,更是平添了一对小儿女,既有人生到此,夫复何求的满足,也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畅快。
是以一路上琅王也颇有兴致,一一为琼娘和岳父母大人解说江东胜迹,如磐石城外的求剑石,江左的白雀楼,临江口的登仙台……
船队到了江东地界,琅王便弃船上岸,从陆路进江东。
琼娘举目四望,铺散在眼前的景色并未如琅王描述的那般美好,既无青草铺地如碧玉的怡人青翠,也无桃李齐芳连阡陌的水果满地,更无村寨相接的热闹繁华,满眼所见尽是空旷的黄土地,不夹杂一丝绿色。
看了眼前景象,琅王脸色不由阴沉,先前的赞誉之辞,全成了夸口。愈往前走,景色愈是荒凉,土地更是干裂成一块一块,宛如鱼鳞一般,由眼前直蔓延到天边。行了大半日,琅王突然说道:“前边就有一个村落,因为恰在官道旁,来往商旅多在此处休息,很是热闹,我们且去看看。”
队伍按着琅王的指引前行,不久便来到一个村落旁。只见村落一片残恒断壁,没有人烟。琅王的脸已经变得墨黑,一干江东出身的侍卫也都面色不好,不知到底发生何事,让一向富庶的江东呈现一片破败萧条。
琅王虽然一早得报江东灾荒,可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样的场景,实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于是便催动车队,加快速度赶往王府。
晚上宿营之后,陆续有探马得了消息回来禀报。原来从水贼作乱之后,江东便是天灾不断。先是冬季无雪,致使春季播种不佳。粮商们囤积居奇,倒是大赚了一笔,一个个兴奋无比,盼望再来一个旱季。可是接下来的干旱却是远超出他们想象。
春夏两季酷热无比,滴水未下,河流尽皆干涸,庄稼牲畜也都饥渴而死。粮商们的发财美梦还未做完,便发现自家已经是无水可喝。若是没了粮食人还能坚持一阵子,可是缺了水人却是几天都坚持不了。不但百姓活不下去,便是豪商巨富也是一样的撑不住。只是月余,好多地方便一片荒废,没了人烟。
大家听了皆是心情沉重,琅王问道:“可知王府现在情势如何?”
探马犹豫了一下,说道:“当地百姓不知详情,只是听一位不愿离开故土的老人说听到有人说江东只溪山郡还有水有粮,是以活下来的青壮皆是往溪山郡去了。”
琅王听了此言,面色一冷。那溪山郡正是楚王府所在。
第二日出发时,琅王只带着琼娘,常进和二十名侍卫先行出发,早日赶到王府,崔家夫妇则带着一对孙儿和儿子儿媳在余下的兵士护卫下缓缓前行。
琅王和琼娘赶到王府所在的郡城时,发现江东各地赶来的流民将郡城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那等在场景犹如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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