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二章(1 / 1)

武陵王竟也没穿朝服,一身蓍草纹绣滚边的霜白袍子,乌发未束成髻,长身玉立。偏偏这等悠闲自得之态,腰间还佩着柄长剑。

皇帝真是偏心地过分啊,居然还允许他佩剑行走宫中。谢殊刚刚腹诽完,武陵王已将剑收起,转头看了过来,她微微一怔。

人道武陵王卫屹之自幼便被称作玉人,原本在她这里也只是个说法,此时见到真人才当真有此感受。

眸如点漆、眉似远黛已不足以形容,他只是这般站着,便有叫人移不开眼的本事。衣带当风,广袖鼓舞,自有一番风流气韵,只一记眼神也叫人从心底蜿蜒出诸多遐思来。

据说建康曾有人赞其“远山出岫之姿,皎月出云之貌”,果真是当得起的。

“谢相有礼。”卫屹之抬手行礼,举止端雅。

谢殊的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忍痛推翻了沐白对他的评价,回了半礼:“武陵王有礼。”

一旁的九皇子看得很不爽,冲过来拉卫屹之:“仲卿哥哥,你做什么帮他?此等奸臣……”

“殿下还是快些去见陛下吧。”卫屹之朝身边宫人使了个眼色,九皇子立即被哄走了。

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谢殊的衣摆,和颜悦色:“方才本王也是无奈之举,谢相莫怪。不知谢相可备了衣裳,本王车驾上倒是有一套,只是怕谢相嫌弃。”

“怎么会呢?”谢殊皮笑肉不笑,“只要武陵王不嫌弃本相就好了。”

“哪里的话,谢相太客气了。”卫屹之始终笑眯眯的,立即吩咐宫人请谢殊去自己的马车上更衣。

谢殊道谢离开,一副坦然受之的模样。

她自己的车舆气派豪华,没想到卫屹之如今身为武陵王兼大司马,座驾却才只是一个五品官的档次。

啧,若不是真的品性高尚,便是故意做出来跟她对比,一个贤王一个佞臣,高下立分。

狡猾啊!

谢殊命宫人守在车外,登上车去换衣。车内果然备了衣裳,还是崭新的,不过料子着实普通。但即使如此,比起她还未进谢家大门时所穿的也要好多了。

她微微一笑,毫不迟疑地换上。

到了设宴的通光殿,唱名的小太监险些没认出谢殊来。

卫屹之比她高了半个头,肩膀也比她宽阔,这件衣服穿在她身上越发宽松,反倒更显风流。不过这料子和做工,分明是庶民的衣服吧?

谢殊并未理会,径自迈入殿内。

这一番耽搁,先前落在她后面的官员们已从别门入殿,纷纷落座。此时见她进来,个个都大张着嘴震惊凌乱了。

谢殊不慌不忙,右手轻抬,拢着朱唇轻轻一咳,左右立即惊醒,个个起身向她行礼。

帝王端坐上方,见她这般装束,皱眉道:“谢相,你来迟也便罢了,怎的着装如此不庄重?武陵王刚刚归都,你是百官之首,这便是待客之道?”

谢殊自然明白他是在挑拨,盈盈一笑,双眸璀璨,扫向卫屹之。他也自案后抬眸看她,笑意盎然,丝毫看不出敌意。他身旁坐着的九皇子却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笑容,就差放声大笑了。

“陛下恕罪,微臣入宫途中遇着些事情,不慎刮破了衣裳,这才耽搁了。这身衣裳还是武陵王所赠,微臣那个感动啊……”谢殊摇头晃脑,“武陵王如今身兼大司马,位高权重,竟然生活如此朴素,不仅马车造的普通,连衣裳也与庶民无异,不愧是我大晋良臣,微臣真是越想越钦佩,深觉陛下当赐其黄金千两以示嘉许。”

皇帝莫名其妙,明明是她钦佩,怎么要他出钱?

“黄金千两就不必了,陛下厚爱,微臣早已铭记在心。”卫屹之接过话,立时宽了皇帝的心。他上下打量一番谢殊,眉眼间笑意愈深:“这身衣裳穿在谢相身上倒也适合,尤为贴合谢相的气质。”

四下一片寂静,九皇子却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官员里也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很快又生生压了下去。

谢殊早就知道自己出任丞相不仅惹了皇帝和几大世家不满,就连谢铭光那些心腹当中也有人不满,所以卫屹之这一回来,立即就有人开始动摇观望。

身份的确是个问题,但她连女扮男装都敢,这点血统问题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了。

“此话当真?”她不仅不生气,反而还很兴奋,“谁人不知我大晋朝风流名士,除了琅邪王敬之便是您武陵王。如今我穿着您的衣裳被您本人夸赞若斯,当真是受宠若惊。不想本相俗陋至此,竟还能入得了您的眼,惭愧啊惭愧。”

众人再不好取笑。

谢殊说完便朝左首位置走去,缓步款款,不似处在庙堂,倒似走在十丈竹林,周遭落英缤纷,她却不沾红尘,似一介世外过客。

卫屹之幼负盛名,眼比天高,此时也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待她在位置前停下,忽而侧目看来,手中折扇轻展,遮了轻勾的唇角,只露出一双粼波隐隐的双眼,竟叫他微微失神。

不愧是陈留谢氏之后。他敛眸望进酒盏,唇边带笑。

酒过三巡,皇帝却还记着谢殊要套他黄金的仇,便提议要找个乐子,这事就由丞相出头。

这厢九皇子也没放过谢殊呢,他与卫屹之交好,认定谢殊方才是得了卫屹之的好处还卖乖,有意替他出气,便提议道:“父皇前日不是还说起朝臣年年都讲政绩?依儿臣看,还得讲一讲风评。今日百官在列,武陵王又恰好归都,我们不妨来评一评这朝中最当得起‘好’字的大臣是哪位,如何?”

这话要是皇帝或者任何一个官员提都不合适,但九皇子年纪小,又一向受宠,在座众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官员们也有数,今日的主角是武陵王,他的名声好的很,届时只管推举他准没错。

不过面前还坐着个谢丞相呢,事情不太好办啊。

谢殊心里只觉好笑,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她是奸佞之后,如今行的也是奸佞作风,“好”字还真的是跟她八竿子也打不着。九皇子这是欺负她上瘾了呢。

偏生皇帝也不让她省心,头一个就问她:“谢相既是百官之首,便由你来说说,这满朝之中,何人当得起一个‘好’字啊?”

百官齐齐松了口气,这种事谁开口谁倒霉,还是让丞相自己说好。

谢殊也不起身,朝皇帝拱了拱手,一本正经道:“微臣觉得这满朝之中,当得起如此风评的人,只有微臣自己。”

“噗!”九皇子一口酒水全喷了出来,一张脸青红皂白好不精彩。

卫屹之却仍旧只是微笑,手中酒杯搁了下来,仔细盯着她,似乎来了兴趣。

皇帝被她的厚颜无耻震惊了一下:“怎么说?”

谢殊撩袖执了折扇在手中,神情坦然自若:“陛下也知道微臣身份低微,自入朝以来不知遭了多少白眼。可是微臣呢?不仅没被流言蜚语打倒,还时刻秉持丞相之责尽忠职守。微臣难道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励志典型么?如何当不起这个‘好’字?”她说的甚是动情,眼波一转,隐隐含泪,差点叫皇帝也心生恻隐。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皇帝一时间也哑口无言了。

谢殊霍然起身道:“为防有人说本相狡辩,今日不妨来个票选。诸位大人也不用写上姓名,觉得谁当得起这个‘好’字便将他的大名写在纸上就是,届时由九殿下亲自唱票,陛下亲自公布结果,也算公平不是?”

大家都不敢吱声,卫屹之倒开了口:“听起来倒是很有意思,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干咳一声,武陵王的面子多少要卖,便点了点头:“那便这么办吧。”

宫人们端着笔墨纸砚鱼贯而入,倒也迅速,很快便有了结果。

九皇子站在皇帝面前一个个唱名,皇帝身边的祥公公负责记录,最后一清点,出乎意料,还真的是谢殊,堪堪多出武陵王一票。

“不可能!”九皇子气得甩袖下了台阶,皇帝也皱起眉头,只有卫屹之和谢殊二人面不改色,仿若现在讨论的不是他们俩人。

这下气氛变得很是微妙,皇帝渐渐感到了无趣,一场宴会没讨到好处,还让谢殊大出风头,龙心不悦,很快便借口头晕提前离席了。

谢殊见状也立即告辞。她是丞相,要摆谱也叫人无可奈何,只是惹得九皇子愈发不快。

“庶民之后就是不懂规矩!”

卫屹之端着酒盏抬眸望了一眼她急匆匆离去的背影,但笑不语。

谢殊一路疾走,连宫女们抛的媚眼也顾不上,刚出宫门,沐白迎了上来,她急急吩咐道:“笔墨伺候。”

“是。”沐白毫不拖沓,扶她上了车舆,点亮灯笼,找出笔墨纸砚。

谢殊将折扇一展,将纸铺在扇面上又描又画,时不时停下回忆一番,忙了好一会儿才停了笔。

“喏,将这上面我写出来的名字誊抄下来。”

沐白接过来,这才敢问:“公子这么着急,写下的是什么?”

“倒不是着急,只是时间仓促,怕把记下的东西给忘了。”她展开折扇扇了扇风,一颗提着的心才缓缓落回去。

今日顺着九皇子的杆子提出这票选的主意,无非就是想试试底。她在宴席上记下了官员们的座位,而宫女是按顺序收的众人的提名,九皇子唱名也是按顺序来的,只要对号入座,便可知道哪些人选了她,哪些人没选她。

如果本就不是谢家的人,倒也无可厚非,但若是谢家的人却没选她,那便该有所动作了。

她闭着眼睛在心里仔细盘算,忽而一愣,将沐白手里的纸接过来看了又看,嘴角一抽:“不会吧……”

卫屹之竟也选了她!

这……一定是她自己记岔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文名可是好友跟俺反复讨论磋商后才产生的哦,千万不要以为我是随便胡诌了一个,我取名无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不信可以看我自己取的名字啊——

《两只坏鸟鸣翠柳》(卫屹之表示反对)

《一只佞臣的发家(qing)史》(谢殊表示反对)

这下是不是觉得现在的名字美爆了!

日更啊日更,喜欢的话请收藏一下哦,幼苗需要您的灌溉,所以不要吝啬出水哟^^</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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