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多,边维踩着夕阳的余晖来医院挂水。
护士一走,边维就把包拎到腿上翻出小本子,感冒发烧流鼻涕,头昏脑胀,还得惦记着周一要交的文案稿子。
改三回了,第一回说要高大上,第二回倒好,直接来个相反的,说要接地气,要通俗,遛狗呢是吧?逗着玩儿?
第三回又有新词儿了,说主要客户是抓住了,爆点也有,但是呢,用词太low了,逼格太低,还不够优雅,要优雅。
不是说好要通俗的吗?
身为一只文案狗,可以说是相当苦逼了。
边维将本子翻开,眼睛盯着纸上的几段文字,露出老母亲般的心酸表情,瞧瞧,这都折腾成是什么样了,改来改去,改的连亲妈都不认得。
优雅是吧,边维摊在椅子上,等着思如泉涌。
输液室人稀少,空调打的低,冷飕飕的。
边维有前车之鉴,这回她穿的长裤,短袖外面套了个薄衫,她瞥一眼隔几个座的女人,背心加亚麻短裤,露在外面的部位正在接受着冷气的摧残,大腿都冻青了。
“我打你电话,你为什么不接?离婚?我同意了吗?娶我那会儿,你他妈怎么跟我说的?不离婚,只丧偶,我还没死呢,你就这么等不及了是吗?”
边维冷不丁听到女人的咒骂声,她吓的手一抖,本子掉地上了。
“不合适?我跟你在一起八年,你为什么一次不说?现在才结婚不到半年,你跟我说不合适?”
边维注意到女人突然不说话了,身子僵硬,嘴唇发抖,眼睛瞪大,明显的收到巨大刺激,她吞咽唾沫,猜想大概不是不合适,是移情别恋。
女人气的浑身哆嗦,她冷笑道:“婚内出轨还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真没种。”
边维猜对了。
爱情长跑的终点也许不是名为“家”的房子,而是十字路口,走着走着就散了,在没站在终点之前,鬼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你们是真爱?行,姓李的,我祝你们这对狗男女幸福美满,天长地久。”
随着“嘭”地声响,华为M8在地上蹦跳几下,躺尸不动。
这两排只有边维跟左侧那个陌生女人,她的嗓子发干,很痒,于是不合时宜的咳嗽了起来,越想停,咳的越厉害。
咳嗽声将沉闷的氛围撕开,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边维弯着腰咳,眼泪直飙,感觉快把肺给咳出来了,她捂住嘴巴,身体跟随咳嗽颤动。
左侧响起哑哑的声音:“你没事吧?”
边维眼泪汪汪的侧头,她想礼貌的微笑,却笑出林黛玉的范儿,特虚弱:“没……咳咳……没事……”
女人不再说话,也不捡手机,只是闭着眼睛,石雕的坐着。
嗓子不痒了,边维靠着椅背喘气,有些缺氧,她歇够了,把输液管拨到一边,弯腰去捡脚边的本子。
有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边维的视野里多了一双休闲皮鞋,黑色裤腿。
紧接着,头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章太太。”
边维奇怪的咦了声,章太太,谁啊?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等她够到本子抬头看一眼来人,才猛地一下反应过来。
就是她啊卧槽,她就是章太太。
几天前才领的证,边维还没适应已婚的状况,更别提章太太这个称呼。
边维胡乱把本子塞包里,客气又局促:“章先生你好。”
章亦诚的目光淡淡扫过年轻女孩通红的脸,流过泪的眼睛,他沉默着在她旁边坐下来。
边维提起一口气,半边身子僵着,她把懒散的坐姿端正,腿并拢,规规矩矩的像个突然被班主任检查的小学生:“章先生,你不下班吗?”
章亦诚阖眼:“下班了。”
“你为什么……”
边维本想问男人为什么不回家,她想起来别的事,话锋一转,差点咬到舌头:“章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章亦诚道:“挂号处这边通知的我。”
边维脑子转不过来弯:“啊?”
章亦诚并未详细解释,他侧过脸问:“哪个护士给你扎的针?”
边维眨眨眼睛,半响明白男人指的什么,她咳一声,澄清道:“护士扎针的技巧很好,我一点都不疼。”
章亦诚皱眉看向她,似是在说“那你哭什么”。
边维抿抿嘴,右边脸颊出现一个酒窝:“我是嗓子痒,咳的,不是什么大毛病。”
章亦诚不语。
边维挠两下胳膊,也不说话了。
好尴尬啊,她想。
这一排坐着三人,其中一对儿是新鲜出炉的夫妻,年龄差十岁,认识当天就领了证,是被小红本拴住的两个陌生人,漫长又恐怖的磨合期已经向他们逼近。
能走多远还未知。
另一个经历八年久谈,结婚不到半年,面临婚姻的重大危机之一,遭到丈夫背叛。
爱情可以靠荷尔蒙支撑,婚姻不行,靠的是责任。
章亦诚闭目休息。
边维的身边有帅哥出没,但没有这种成熟内敛,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充满魅力的男人,她很不自在,不时挪动一下身子,呼吸放的很轻。
时间分秒流逝,全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边维一紧张,就想抖腿,她抠抠手指甲,欲要找话题聊天,看见男人眉宇间的疲惫之后,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输液管见底,边维刚要按边上的小按钮,身旁的男人就已然侧过身,给她拔了针管。
男人的指尖微凉,边维被触碰的皮肤起了层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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