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江诚打量陆樱的时候,陆樱其实也正观察着他——这个学校传闻中的‘煞星’。
就陆樱看来,眼前的这个江诚几乎完全符合她之前听到的八卦对于他的描述,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江诚很高,真的很高,拿陆樱自己作比的话,她的头顶都还没到江诚的胸口。这也使得她在与江诚对峙的时候,不得不把头仰到接近直角。
江诚的身形瘦削,不过宽肩窄腰十分匀称。
五月中旬的天气,春寒才刚刚过去,陆樱还穿着薄外套,江诚却只着一件短袖T恤,露在外面的臂膀没有虬结的肌肉,只那么松松的垂在身体两边,却可以依稀看到那在皮肤下呈长梭形的肌肉轮廓。
陆樱知道这样的两条手臂才是真正的有力量,而那些为这个时代所推崇,所谓的力与美的代言人,全身肌肉隆起似馒头,常常出现在电视广告中的健美先生,其实大多都不过是徒有样子的空壳子罢了。两者的力量,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目光来到江诚的脸上,江诚的长相确实属于非常俊美的类型,就如那两个女孩所言,高鼻深目,棱角分明。虽然可能是因为不适应外邦人的长相的关系,初看这张脸时,陆樱会觉得有略微的违和感,不过看得久了,那种感觉也便淡了。
另外陆樱还发现了一个之前八卦中未提到的细节,那就是江诚的体毛颜色较之普通人偏浅,一开始她以为那头深亚麻色的头发与之前的那个黄毛一样,是染发的结果。毕竟在这个时代,无论男女无论老幼都非常热衷于染发,几乎什么颜色都有。不过在看过江诚的眉毛以及睫毛后,陆樱便断定那就是它们的本色。以及江诚的肤色极白,这应该与他体内苏伊国的血统有关,所谓的白种人吧。
时至黄昏,日薄西山,夕阳的余晖将天边烧得火红,映照在江诚身上,朦胧的一层橘红,宛若天神。
站在幽暗巷子里的陆樱仰视着夕阳余晖里的江诚,晦暗与光明的冲突是那么明显,却又仿佛不过咫尺之遥。
那一刻,陆樱莫名的有些晃神,很早很早以前,早到她刚刚被关进那口深井的时候,在最初,每每在她以为自己快要熬不住的时候,她总是会尽力的仰起头,尽力的,尽力的去望井口,奢望着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人,就像面前的江诚一般,身披耀眼霞光从井口探出头,来救她……
然而,至死都没有出现这样一个人!
江诚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心里便生出了不耐,他的耐心向来十分有限。微蹙起眉,正欲发难,却不期然的望进了那双眼里。
粘稠污浊的浓雾里,掩藏着的是空茫,是至深的绝望……
那双眼睛从一开始给江诚的观感就不好,这会儿再看,就只见他的眉蹙得更深了。
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女孩很不对劲。
到底曾经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才会令她有这样的眼神?
江诚不是好管闲事的人,所以现在的局面让他难得的有些为难。他拦住陆樱的目的是为了想看看她手上的真本事,可陆樱眼下显然不在状态,更遑论展示她的本事……
本应该转身就走的,可就这么把人扔在这儿,他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喂!”略带生涩的唤了一声。
女孩依旧无动于衷。
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如此地步,江诚烦躁的狠狠挠了挠头。
对江诚来说,这要对上的是个同性,他可以有千百种把对方弄清醒的办法,大不了就先揍上一顿。可一换成是异性,还是陆樱这样生得尤为娇小的,他就真的是连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挠了一会儿头,江诚最终做了一个所有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都会做的动作——推对方一下。
然而,接下来陡然加快的情势变化却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深陷在内心迷境之中不可自拔的陆樱,便感觉有什么东西缓缓朝她伸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迅速抬手,弹指,动作一气呵成。
全没料到失神的女孩会忽然向他发难的江诚被唬得一跳,女孩的动作很快,若非他受过专门训练又常年混迹地下拳场,说不定真会被得手。
“啪”的一声,江诚一把牢牢的钳住女孩抬起的手腕,并闪身躲过了那些难以为肉眼所见的毒粉。
陆樱配制的毒粉,飞扬到空气中,无色无味,很难被人察觉,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用这毒粉已经对付了不少人,却仍被认为是怪力乱神的原因。
江诚并没有看到那些粉末,他会做出闪避动作单纯是凭借直觉,或者也可以说是常年锻炼的身体对于一些威胁的本能反应。
被扣住手腕的同时,陆樱回过了神。
盯着手腕上那只不属于自己的有力大手,陆樱的眉心皱了起来。
“放手!”她喝道。
从小在仙隐山长大的她,虽说有被师傅教导过她男女有别,但因为当时的毒仙门内几乎都是女弟子,所以她并未将之放在心上。进入陆樱的身体以后,这个时代的民风开放,讲究男女平等,她自然更不需要拘泥了,入乡随俗就好。
不过她不拘泥是一回事,被一个完全陌生的异性握住手腕那是另一回事,身为女子,被这么强硬的扣住手腕,总还是会感到羞恼。
这会儿的陆樱显然没有意识到是她自己先袭击的别人……
江诚此时倒不急着松手了,他盯着陆樱还残留有零星晶莹的指甲缝看了一会儿,随即一扬眉,做了然状。
“这就是你的本事?”他说,“它是什么?毒/品?”
陆樱被问得一愣,也忘了挣扎,再次仰头对上江诚,才惊觉自己作为‘瘟神’的秘密被这人发现了。
想到这个时代对药品似乎有着相当严格的管制,又想到明天‘瘟神’的秘密就会被传得满城风雨,陆樱便不免有些心惊。
头很疼,接连两次想到过去的那些事,让陆樱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也让她变得非常的焦躁,心绪难稳。
虽然没有得到陆樱正面的回答,不过江诚其实已经达到了目的。于是他松开了陆樱的手腕,双手高举呈投降状,并且向后退了一步。
像是知道陆樱心中所想,他说:“放心,我没那么无聊去替你做宣传。再说,我们现在算是扯平了。”
陆樱在听到他的第一句话时,神情微变,狐疑的蹙眉盯着江诚。再到第二句话,她沉黑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没怎么明白江诚话里的意思。
想了一会儿,陆樱才明白过来。
“那天我没去找过教务主任。”陆樱语气淡淡的说。
大概觉得一直觉着手很傻,江诚于是撇撇嘴放下了手,说:“所以你欠我一个人情。”
“不对。”陆樱否认并分析道,“就我所知在没有跟你的那条流言之前,已经很久没有找过我麻烦,今天那些人显然是冲着你才找上的我。”
经陆樱这么一提,发现自己确实对领头的黄毛男有那么点印象的江诚,没有多少犹豫便认可了陆樱的分析。
“那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想要我怎么还?”
陆樱的头疼的越来越厉害,这让她不得不用手扶着额侧,若非江诚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是断不会跟他就‘人情’一事费这么多口舌的。
于是此时听到江诚要还人情,陆樱便道:“让开,让我走。”
江诚也没二话,直接侧身让出了去路。
陆樱走出几步,停了下来,也没回头,就只听幽幽的声音传来。
“还有,管好你的嘴,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这是来自陆樱的威胁,却绝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对陆樱来说,要从记忆里找出一个无色无味可以杀人于无形又不被这个时代的仪器检查出端倪的毒方,这并不困难。只不过她之前从未真正起过要杀死什么人的心思罢了。
她并不想违背师傅的教诲,但前提是那个人不要做出任何可能危及她生命以及现有生活的事。
江诚站在原地呆怔许久,直到陆樱踏上公车,他才神情微妙的回过神来。好像自他16岁打败地下拳场排名第十的拳手开始,就没有人再敢跟他说过类似威胁的话了!
现在,他竟然被一个‘小女孩’出言威胁。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哭笑不得来得更为贴切。
望了眼公交车绝尘而去的方向,江诚忽然笑了起来,这个‘瘟神’还挺有趣!
嘴里随意喃喃了一句,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她这样子也算是在暗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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