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祖铭让女儿陪着客人在白马驿附近转一转,大年初三那天他俩去了当地风景区中一家道观游玩。住持莫正乾道长在大门外亲自迎候,一见面就“昧着良心”说道:“贫道观人无数,一看二位就是夫妻相,此生注定有姻缘。”
游成元把脸扭了过去,池木铎却红着脸笑了:“谢大舅公吉言,这就是我的来意。”一句话算是把心意挑明了,接下来的事就是顺水推舟,莫道长果然铁口神算,二位年轻人成了夫妻。
到了当年五月,游成元出嫁的那一天,白马驿的热闹可用轰轰烈烈来形容,爆竹留下的红纸屑从村头铺到村尾,还一直飘出村口两里外。结婚后以池木铎的经济条件,根本不需要妻子出去工作,但是无论他到哪里,哪怕是荒山野岭废刹古坟,游成元都跟在身边。
池木铎的工作单位是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它的前身是河南省文化局文物工作队,省直属正处级单位,享受财政全额经费拨款,正式编制八十六人,下面还管辖了多个分支机构。在一般人眼里这是个不引人注目的冷门单位,但非专业科班出身想挤进这里的正式编制却很不容易。
后来还是池木铎的导师吴屏东老先生托的关系,安排游成元在研究所下辖的某个地方考古工作站挂职,再借调到研究所工作,这样她跟着池木铎一起到外地考察发掘也方便。
一线考古工作听上去很神秘,但实际上很枯燥条件也很艰苦,干的时间长了都难免有风湿、脾胃不调等毛病。而游成元跟着丈夫四处走,就连煲汤的家伙事都随身带着,生活上照顾的井井有条,将丈夫的身体调理的棒棒的。有此妻如获一宝,一年后池木铎评上了正高级职称,提拔为副所长并享受正处级待遇,分管田野考古调查与发掘工作。
夫妻俩的关系可用志同道合、如胶似漆来形容。有一次游方的嘴欠,私下里问池木铎:“姐夫,你认为我姐长的漂亮吗?”池木铎却眯着眼睛答道:“她是我眼中的小仙女!”不愧是考古专家,审美观点太有特色了,能将夜叉看成飞天!游方深为佩服,同时心中也很感谢姐夫。
游方的母亲体弱多病,女儿出嫁后一桩大心事已了,很快就撑不住了,于第二年春天去世。她嫁入游家这些年倒也没受什么罪,但有莫四姑那样一个强悍的婆婆,过曰子无形中也会受到各种压制,家里的大事小情轮不到她做主,就是跟着丈夫干活、同时艹持家务照顾儿女,想必感觉也不会很舒服。
母亲与游家其它人不一样,她是一位标准的农村妇女,一辈子勤劳朴实。刚嫁过来正值游祖铭的“事业”刚刚起步,正是最累的时候,艹劳了这么多年曰子终于好过了,她却没有享着什么福。游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觉得这一家人包括自己都欠母亲的。奶奶、爸爸、姐姐和他在各方面都很“强”,唯有母亲一人在这个家庭中显得格外柔弱。
如果游祖铭不是那么早就续弦,游方还沉浸在母亲走后的伤感中没有恢复,父子之间也不会闹矛盾。
母亲走后仅仅一年,有一次游祖铭去洛阳办事待了好几个月,回家时领了一位妖精般的女子,名叫兰晴。父亲一进门就大声招呼游方:“成成,快过来,叫兰阿姨!”成成是游方在家的小名。
游方当年十七岁,已经非常成熟懂事了,一眼就看出这个女人与父亲是那种关系。凭心而论,这位兰阿姨很漂亮,不论模样身段都妩媚可人,这恰恰让游方感觉有些不舒服。而且她也太年轻了,当时芳龄只有二十六,而父亲已经四十五岁了。
家里的大事当然是莫四姑做主,游方也在奶奶面前说过兰阿姨的坏话,觉得她与父亲的年岁太不般配。不料莫四姑却大大咧咧的说:“如果你娘还在,在过去这女子也可以做小老婆嘛。你爹还是壮年,难道要看他就这么打一辈子光棍吗?这是你爹的能耐,不愧是我儿子,你将来也要多学着点!”
一番话差点没把游方噎着,莫四姑态度如此,兰阿姨顺理成章的进了门,嫁给游祖铭成了游方的继母。
游方总希望在家里惹出点事,制造一些矛盾冲突,比如后母虐待前妻的儿子等等,却一直没找到什么机会。兰阿姨的表现很好,虽然不像母亲那么朴实,但她明显受过高等教育,见过世面眼界很高,将丈夫的事业打理的红红火火,是个非常得力的臂助。
自从她过门之后,父亲的生意规模虽然没有再扩大,但打交道的人“档次”明显高了不少,也经常到各大城市“考察”,出手的东西卖价相比以往翻了几番,慕名前来“订货”的客户有些甚至来自海外。
转眼游方年满十八岁就要高中毕业了,平常逃学的次数太多,父亲也没指望他高考能怎样。兰阿姨多次问游方希望上什么样的大学修什么专业?如果实在考不上,现在就可以准备想别的办法。
游方却不太想上大学,像他这种出身的孩子成年后都喜欢早点去闯荡江湖,莫家原的同龄人大多如此。而且在他当时的观念中,也认为上大学既浪费时间又浪费金钱,成天就是泡吧、泡妞与上网,或者像姐夫当年那样专门搞枯燥的书本学问也没太大意思。不过转念又一想,借着上大学离开白马驿,家中事眼不见为净倒是个好主意。
游方不想惹事的时候,偏偏在家里出了点事。那时是五月中,天气已经变热了,学校里为了迎接高考每天复习与模拟测验,气氛很是紧张压抑。在教室里坐不住,这一天游方又逃学跑到莫家园去玩,直到下午五点多钟才回家。
乡里的高中离莫家原有六公里,莫家原离白马驿有九华里,别的不说,大热天这么远的路跑下来也是一身大汗。穿行山野时,路边灌木丛中冷不丁蹿出来一条杯口粗的蛇,对着游方脚脖子就是一口。还好他反应快,一个垫步后跳脚尖踢开了蛇头,然后抄树棍把蛇给打死了。
吓了一跳幸亏没事,他顺手把蛇拣回家了,准备剥皮洗剁,晚上在饭桌上添一道野味给自己压压惊。
游家在村里是一栋很漂亮的小楼,兰阿姨进门后又重新装修过,厨房里用的是液化气,灶台橱柜都是从城里订做的。楼顶装了水箱,楼上楼下都有卫生间,卫浴设备与城里人家没什么两样。兰阿姨第一次上门就说过,乡下什么都好,就是上厕所与洗澡太不习惯,游祖铭于是从城里请来施工队重新装修。
游方当时对父亲这种刻意献殷勤的态度很不满,尽管他自己也觉得家里装修后住着更舒服。
走进家门,听见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动静,应该是兰阿姨在准备晚饭。游方可不想吓着这个城里女子,拎着蛇就上了楼,准备在卫生间里剥皮洗净再拿下去,顺便先冲个凉。开门却吃了一惊,站在那里直着眼睛一愣神。
浴房里有人,听见动静推开玻璃门问道:“老公,汤熬好了吗?……啊——!”只见兰阿姨站在淋浴器下,身上除了水和沐浴液什么都没有!难怪刚才什么动静都没听见,原来她正在用一团润肤丝球往身上抹沐浴液。
兰阿姨身段姣好,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湿润的肌肤白里透粉如丝缎一般。游方平生第一次亲眼见到这般一丝不挂的成熟女体,因此有一瞬间的失神,虽然古人云“非礼勿视”,但向孔圣人发誓——他真不是故意的!
兰晴以为是丈夫进来了,话刚说了一半看清门外是游方,随即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倒不是因为游方误闯,而是冷不丁看见他手里提着的那条蛇。假如在野外看见一条蛇还不至于吓成这样,偏偏是洗澡时突然有人推开门手里拎着它在眼前晃悠,猝然之间的那种惊骇难以形容。
这声尖叫十分高亢,家里人全被惊动了,就连游方都被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关上门,厨房里就有一道劲风扑出,游祖铭提着一把汤勺冲到了楼梯下,纵身脚点楼梯一个旋风腿就上了楼,飞脚直踢游方提蛇的手腕,同时怒喝道:“混帐小子,敢拿蛇吓你兰阿姨!”
父亲的武功是跟奶奶学的,大开大盍的刀马长拳。游方不敢真动手,将蛇一扔向后撤步,摆了个准备卸劲的团云手架势,接招的同时还打算卸力扶一把,唯恐父亲落地不稳摔着。
游祖铭来得快,有人比他还快,旁边一间房门被踢开,莫四姑手持平时敲腿的小棒槌冲了出来,正看见儿子起脚踢孙子,当即厉喝一声:“住手!”手中小棒槌一挥,直点游祖铭右脚踝前端的麻筋位置。她虽然上了年纪但经验老辣,出手的动作不大可是非常准。
游祖铭也不敢与母亲真动手,硬生生的收招,一个侧翻手扶栏杆在楼梯口站稳。兰阿姨一声尖叫,转眼间门口就这么热闹,她也懵了。还是莫四姑反应快,一转身顺手关上卫生间的门,瞪着游方小声叱道:“臭小子,偷看你姨娘洗澡?……嗯,不对,怎么有条死蛇?……有蛇溜进来,你帮姨娘打蛇吗?”
游祖铭怒气冲冲道:“家里怎会有蛇?是他抓来的,分明是想丢进去吓人!这孩子早就……”他倒没怀疑儿子故意偷看兰晴洗澡,认为游方就是恶作剧想吓唬人,因为他亲眼看见游方提着一条蛇,而且清楚儿子早就看继母不顺眼,总想找点麻烦。
游方缩在墙角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没等父亲说完就很委屈的大喊一声:“我真不知道她在里面!”
莫四姑大声问道:“这条蛇是怎么回事?”
“回家路上打的,拿回来打算晚上添道菜。……我以为兰阿姨在厨房,没想到她在这里面。”
这时兰晴已经穿好衣服拉门出来了,见此情景,老太太故意不提刚才的事,而是将话题扯开追问道:“我辈江湖人行走之际不滥杀生,看见蛇不理会就是,干嘛要把它打死?”
哪有这种讲究,不滥杀生的说法倒是有,但也不至于打条拦路的蛇吃都不行,游方可从没听说过。他只得辩解道:“我没惹它,是它突然蹿出来咬人,要是不打死,别人再路过时被咬怎么办?”
听见这个回答,莫四姑很满意的拍着游方的肩膀道:“嗯,我孙子是好心,应该打!”又转身问儿媳妇:“小兰,成成不小心吓着你了,没事吧?”
他们刚才的对话兰晴都听见了,一见这个情景,就知道婆婆想息事宁人。说实话,她也不想多追究,这事说多了自己也尴尬,于是柔声劝道:“没事,是我没注意,门没关好,一点小误会而已,不能怪成成。”
莫四姑拣起那条死蛇道:“好了好了,没事就好!……成成,以后注意点,别这么淘气!快去洗脸洗手,准备吃饭了。”
这天下午兰晴在厨房煲汤,天热出了一身汗觉得不舒服,要丈夫帮着看一会火,她自己上楼冲个凉,没想到游方会在这个时间回家,更没想到他会提着一条死蛇推门误闯,当时吓了一跳事后也没多说什么,家中很快风平浪静。
这天晚饭,莫四姑亲手做了一钵蛇羹,游祖铭与兰晴都夸她老人家厨艺高超,却只字不提下午的事,仿佛就没发生过。长辈们表现的很大度,仿佛无声的在说:“不论是什么原因,我们都原谅你了,以后注意点别再犯错。”
游方很郁闷,他想的有点多了,真想在饭桌上高声呼喊:“我真没偷看兰阿姨洗澡!”可惜这话说不出口,大家也根本不提这茬,他想多解释几句都没有机会,也没有解释的必要。这种莫明其妙“被原谅”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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