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回到“家”,没有见到屠苏,却见到了屠苏的父亲屠索诚。
屠索诚来广州并不令人意外,屠苏上学期报到的时候他就想来,因为家里有事实在脱不开身,结果屠苏在广州火车站差点出了意外,还好有惊无险,屠索诚听说后也吓了一身冷汗。后来小丫头在姨妈家住的不舒服,自称要回学校宿舍,却自己偷摸出来租房子。
屠苏很幸运,遇到了游方,她对游方哥哥没什么不放心的,后来与肖瑜、林音等人的相处也很开心。但这小丫头也不笨,很清楚自己这么做父母不可能放心,姨妈一家估计面子上也不好看,所以一直瞒着家里没说。在广州,她几乎每个周末都会主动回姨妈家,就说自己在学校一切都很好云云。
但是过年回家,屠苏一不小心却说漏嘴了,也许是因为她并不是真心想隐瞒,总之父亲问起她如何感谢那位“恩人”时,屠苏一口一个“游方哥哥”说的很起劲,屠索诚当时就听出不对劲了。在父母既慈祥又威严的追问之下,屠苏毕竟不是游方那种老油条,终于招架不住全交待了。
屠索诚吓了一跳,万没想到平时既乖巧又听话的女儿竟能干出这种事情来,还好没出什么事,暂时松了半口气,但他怎么也不放心再让屠苏一个人出去租房子,与陌生男子不明不白的合住在一起,于是新学期开学时请了几天假,跟着女儿一起来了。
屠索诚虽然只是清水衙门里没什么实权的外交官,但十几年前就做过驻外参赞,如今毕竟也是副司级干部,各种官方场面的事都经历过,屠苏在宿舍里遇到的那些麻烦对他来说根本不算麻烦。他一到学校就找了相关部门,当场就把问题解决了,屠苏换了一间宿舍,既不需要另交住宿费也没有任何额外条件。
屠苏本来打算在外面租一年的房子,等到新学年就申请新宿舍,现在这个结果当然更好,小丫头却舍不得,心想至少把剩下的半年住完再走啊,但父亲坚持让她回学校住,屠苏也没办法只好收拾东西搬回去了。
房东林音就更不能说什么了,一见这个架式,主动提出来退还半年的房租,屠索诚很讲道理,虽然女儿没签合同,他还是按正常的租房手续办,租期延续到这个月底为止,并支付了一个月房租的违约金。
尽管对屠苏的姨妈很有些腹诽,但屠索诚还是对胡行健夫妇表示感谢,毕竟这半年来他们确实关照过屠苏不少事情,也不能责怪人家做的不是尽善尽美。他也看出来了,这家人当中真正说了算能办实事的就是屠苏的姨父胡行健,一再托胡行健平时多照看点屠苏,言下之意也是别让小丫头再溜出去租房子,老老实实住校吧。
事情都办完了,屠索诚最后想见游方一面,看看这位曾经帮过女儿,又莫明其妙与她合租了小半年的小伙子究竟是什么人。在屠苏嘴里,游方哥哥简直是当代青年的楷模呀!屠索诚可不完全相信女儿的话,总之见一面打声招呼才能稍微放点心,别一转身女儿又让人给勾跑了。
屠苏联系不上游方,干着急也没办法,别说是她,陈军现在也联系不上,自从游方以梅兰德的身份“出山”之后,联系方式全换了。
游方一推门,立刻就叫了一声“屠叔叔好!”屠索诚也愣了片刻,这小伙反应也太快了吧?他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确实仪表堂堂,而且有一种成熟的气度,年纪虽不大,却根本不像个读书的学生。
游方现在的形像,连齐箬雪那种冷美人都觉得眼前一亮,在屠索诚眼里当然也是相当的俊朗。女人太漂亮那是祸水,男人太帅也未必是好事,屠索诚心中暗道,本来挺秀气的小伙,何必打扮的如此考究呢?——游方可真是冤,这身行头不是为见屠索诚而准备的。
屠索诚神情很温和,反问道:“你认识我吗?”
游方放下东西笑着答道:“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你的五官与屠苏很像,又出现在这里,我应该没叫错人吧?”
屠索诚伸出了手:“我叫屠索诚,是屠苏的父亲,一直想找个机会谢谢你,本来今晚就要回燕京了,以为见不到了,还好,你回来了!”
游方赶紧上前一步伸双手相握:“屠叔叔,您太客气了,有什么好谢的?这半年来,屠苏也帮过我不少忙。”这话一出口立刻就后悔了,陌生人合租,屠苏帮他不少忙,反过来说就是他占过屠苏不少便宜呗,虽然是客气话,但小丫头的父亲不会很高兴。今天怎么了,一见到屠索诚不自觉有点紧张呢?
果然,屠索诚打了个哈哈道:“客气的是你,我家那丫头能帮你什么忙?还没吃饭吧,今天中午一定要请你坐坐,千万别推辞。”
屠索诚要请他吃饭,游方不好拒绝,否则就等于不领情啊,游方不仅要吃这顿饭,而且不能太热情的抢着结账,这样才算给面子。毕竟他的身份是一位曾经合租的勤工俭学者,不是屠苏的男朋友。
正式请客,当然不能去宋阳开的“夜总会”,在康乐园东门外找了一家档次还不错的饭店,要了一间包间。屠索诚让游方点菜,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接起电话说道:“小苏啊,我请小游吃饭,他今天恰好回来。……下午有课,你就不用过来了。”
电话是屠苏打来的,屠索诚却不让女儿过来一起吃,分明就是有话私下里说不想让屠苏听见。游方心里也直犯嘀咕,最贵的菜没敢点,怕对方破费显得自己无礼,太便宜的菜又不好点,怕驳了对方的面子显得太寒酸,点了两个价位还算适中的地方菜,将菜谱推给屠索诚道:“屠叔叔,剩下的您来点吧。”
屠索诚倒简单,直接叫来服务员问道:“你们饭店有什么拿手的特色菜,再给我推荐两道。”然后又问游方:“小游,平时喜欢喝什么酒啊?”
游方考虑了零点一秒之后,很小心的答道:“屠叔叔,我平常不喝酒。”
屠索诚笑了:“今天是我特意请你,哪能不喝酒,来几瓶啤酒吧。”
游方:“那我就陪叔叔喝几杯,您晚上还要回燕京,中午不要喝太多了。”
菜上齐了酒也倒上,气氛显得比较轻松,屠索诚很随意的与游方聊了起来,话题当然是围绕屠苏,他一再表达了谢意,很客气也很有涵养。然后又问及这半年来屠苏的“生活”,语气中显然充满了试探。游方自然回答的是滴水不漏,一点毛病都没有。
屠索诚最后有意无意的感慨道:“现在的社会太复杂了,而小苏年纪还小得很,人也太单纯,她这次自己溜出来租房子,把我和她妈妈都吓坏了,幸亏是遇到你这种好人。这半年来给你添麻烦了,这次来我给她在学校安排好宿舍,也托她姨父平时多关照,这才稍微放心一点。”
得,又收到一张好人卡。外交官说话很有特点,一句话出口,你得好好琢磨字面之外是什么意思?屠索诚有很多弦外之音啊,首先他的态度很明显,认为女儿年纪还小,过早的谈恋爱甚至在大学期间就搬出去与人同居,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只是没有直接说出来。
他对游方非常感激,这一点都不虚伪做作,但并不意味着他就能放心的让女儿和游方合租在一起,还是住在学生宿舍比较好,这并不针对游方,将游方换成其他任何一个陌生男子都是一样的。
游方也不能说什么,屠索诚的心态完全可以理解,如今这个社会确实太复杂,就算在大学内外也是银贼成堆,区别不过是有人有贼心没贼胆,有人既有贼心又有贼胆还有贼实力。屠苏这样一个既纯真又美丽的少女,确实让家长很不放心,换谁都一样。
游方绝对是属于那种贼有实力的人,但他对屠苏真没什么坏心思,只会呵护不会有任何伤害,屠苏这半年来,就意味着他身边最舒适的风水!但这话跟谁说去呀,他总不能告诉屠索诚:“叔叔,就让你家小苏跟我同居吧,我绝对不会害她的,就是觉得既舒服又开心。”
聊完屠苏,屠索诚话锋一转,又聊起了游方,很随意的问道:“小游,你哪里人啊,父母还好吧,都是做什么的?”
游方完全可以撒谎,但此刻却说了实话:“我老家是河南农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父亲做生意,主要经营各种工艺品。”有些事是不可能永远隐瞒的,他的潜意识中还是有点小算盘。
屠索诚点了点头:“哦,那你也挺不容易啊,听说是北大毕业的研究生,想到中大来读博士,你是北大哪个导师带出来的?”
有些话能糊弄得了屠苏,却糊弄不了屠苏她老爹,回头一查就知道真假,游方可不敢乱说,但已经在屠苏面前撒过谎就不好否认,只得含糊其辞道:“我在中关村打过工,念的是在职的硕士,给我课题指导最多的教授是考古文博学院的吴屏东,他老人家也教历史与建筑系的课程。”
屠索诚似乎很感兴趣,追问道:“你很年轻啊,像这个岁数一般刚刚本科毕业,而你现在就已经是硕士了,读的是少年班吗?
游方琢磨着说道:“少年班可没读过,小时候读书早,乡下的学校制度也不严,小学只读了五年,中学也跳过级提前一年参加高考。”
屠索诚:“你这个专业就业有两个方向,一是做考古发掘,需要经常在全国各地跑,很辛苦的。二是往鉴定收藏方向发展,最近也很热,待遇还不错,你是怎么打算的?”
游方:“至于将来的打算,先趁着年轻多学点东西再说,充足了电有备无患嘛。”
屠索诚微笑道:“说的也是,年轻人就应该打好基础,现在的社会竞争越来越激烈了,在大城市尤其如此,别的不说,就算买套房子立足都很困难。”
游方连连点头:“对对对,叔叔说的对,谢谢你今天请客,我敬你一杯!”
屠索诚后面这番话看似很随意的唠家常,同时也是一种考查和审视,对于女儿接近的所有年轻男子,身为父亲都是不自觉的要审视一遍。这种心态既像在挑女婿又像在防贼,总之有些矛盾也很复杂,以游方之聪明怎能体会不到?
他多少有些郁闷但也很无奈,自己明明没打屠苏的主意,从头到尾都是真心在助人,光明磊落的很,何必小心翼翼接受这种盘问与审视呢,搞的跟做贼似的?游方真是窦娥中的窦娥,太冤了!
但另一方面他还真的莫明其妙有点心虚,心中暗道:“就算给小丫头一个面子,别得罪她老爹!他没有恶意,人之常情而已。”
这一顿滋味很特别的饭终于吃完了,游方对屠索诚的印像:典型的国家干部与知识分子,为人还算正派也有点清高,虽然并不是大富大贵但眼界很高,一般人不见得能看得上,对女儿也非常宠爱。不过此人很有涵养家教也很好,对女儿的教育并不是一味的溺爱。
至于屠索诚,心里暗中嘀咕游方的话就更丰富了:农村来的孩子,还是单亲家庭,背景并不是很好啊,这种人在城里结婚居家过曰子大多有些麻烦。北大的硕士,太年轻了,也不知是真的假的,假如是真的,这小伙子本人倒是个人材。
他什么话都滴水不漏,显然不是普通学生,应该在社会上混过见过各种世面。假如这种人要玩心眼的话,俺家小苏可远远不是对手,绝对会吃亏!还好为人不错,做为朋友能帮忙倒是挺好,就看将来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了。就是长的太帅、人太聪明,也不完全是好事,在外面肯定很招女人。
吃完饭屠索诚要回屠苏的姨妈家,游方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热情,将他送到了公交车站。告辞时屠索诚说道:“小游啊,你是很有社会经验的人,俺家小苏就不同了,她年纪小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跟人打交道很容易吃亏。如果碰到这样的情况,帮忙提醒几句,我先谢谢你了!”
游方心中暗道:“唉,有你这句话就好!我会经常找机会提醒她的。”同时很有礼貌的点头:“叔叔就放心吧,我一定会注意的。”
游方很清楚对方会怎么看他,空有一身秘法神功、千般江湖手段,却没有什么用处,因为屠索诚是来找他道谢的。况且他也没打算拐骗屠苏,或者像狂狐那样将屠苏变成当初的林音,只想好好相处。
而且他身为一代地师传人,目前立足未稳,也不好牵累身边亲近的人,有很多事,对他而言暂时还很奢侈。
送走了这位没法得罪的客人,游方回到了空荡荡的家,感觉有些意兴阑珊。肖瑜回家了,屠苏也被父亲领回学校住了,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三间敞开的门,突然觉得好没意思,非常怀念去年下半年的时光。
愣了半天,他突然掏出一部新手机,上电池上卡,给小表舅刘寅打了个电话:“小舅啊,我是成成,想求你一件事,千万给办成了。……我要一张燕京大学的硕士文凭,是真的不是假的,以游方这个身份。……专业最好是考古,实在不行,古建筑、历史、古代文学、社会学等等能沾上边的也成。”
刘寅在电话那边苦着脸说道:“假证好办,什么大学的都成,但你要真的文凭,野鸡大学三流学院的本科马上就能给你搞来,可是燕京大学的正式硕士……国家教委不归我管啊!”
游方:“你就是干这一行的,做事总得有点挑战姓,再仔细想想有什么办法?”
刘寅:“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自己考上了,念完了拿到文凭!有些事花钱就可以,有些事不仅要花钱。”
游方:“别说没用的,快想办法,多少钱我给你就是了。”
刘寅:“办法不是没有,校本部的文凭是不可能啦,但是燕京大学这几年在全国与不少地方诚仁大学都合作搞了继续教育学院,是远程在职教育,情况也和卖文凭差不多,交钱就能念,最后发的也是燕京大学的文凭。地方诚仁大学的事情能搞定,这边我有内部关系,但是申请硕士学位这一关,是要通过笔试和答辩的,虽然要求不是很严,安排起来也很麻烦。”
游方:“那你就去找人安排吧,需要多少钱?”
刘寅:“先别提钱,最快也得等一年,再假也是真文凭,你得有本科文凭和报名缴费手续、课时记录,笔试成绩,最后才能申请硕士学位。……这些我可以找人给你做,学籍都可以做出来,反正有不少人念了一小半就放弃了,乱的很,到时候成大发现学籍档案搞错了,把你纠正进去就行。但最后到北大校本部笔试答辩,最好你亲自去,我可找不着人代替,人家卡的就是这一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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