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豆渣风波(1 / 1)

其实有时候阿烟看着自己弟弟顾清,倒是会想起上一辈子的沈越来。

当年沈从晖离去,自己孤身一人照顾沈越的时候,沈越已经十三岁了。

半大不小的孩子,倔强又沉默,只比他大三岁的她,把他当做弟弟一般,耐心引导,细心照料,用尽自己的全部心血将他抚养。

后来,每当自己为他做一些好吃的吃食后,他也会流露出像顾清这般期盼的神情。

不过阿烟也只是想了想,就摇头将脑中的一切回忆摈除。

曾经的那个和她相依为命的沈越,上辈子早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在她最为落魄的时候给她十两银子的人,而这辈子,却是再也不会和自己有什么交集了。

如今重生回来也有数日,她已经渐渐地融入了当前,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总以为这是一场朦胧的梦了。

反而上辈子的事开始变得虚幻和遥远,以及不那么真切。

不过她临死前的那种被利器刺入身体内的感觉却依然那么清晰,于是她有时候也会想,到底是谁,要对一个穷途末路的自己下那样的杀手呢?

沈越,沈越之母,或者其他人?

阿烟想不明白,也只好暂时不去想了。

今天阿烟要做的是豆渣鸡蛋饼。

阿烟在当千金小姐和侯门少奶奶时可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过后来落魄了,在一点点的探索和学习中渐渐学会了做各种各样的吃食。譬如一个豆渣,她就能做出二十多种花样来,譬如韭菜豆渣饼,椒盐豆渣饼,又譬如豆渣发糕,豆渣丸子,每一种都可以让人吃得口齿留香。

如今阿烟要做的却是豆渣鸡蛋饼,这个饼除了豆渣,还要用鸡蛋的。在那困苦的十年里,鸡蛋对于她来说是很奢侈的吃食,她偶尔会用去野地里抓来鸟蛋代替鸡蛋,来给沈越做豆渣鸡蛋饼,为他补身子。

那时候沈越身子真是差,大夫说他活不过二十岁的。

阿烟将那豆渣缓慢地搅拌着,脑中不自觉又浮现出上辈子的情景。

她苦笑了下,咬唇地对自己恨恨地道:“这个沈越,这辈子和你是没什么干系了!管他死活呢!”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把一大勺白面放进豆渣中,又磕了三个鸡蛋,并洒入了葱花和少许的盐巴,将这些并豆渣一起混合。

此时顾清也溜到了这灶房所在的西跨院,看着那碗里黄澄澄的,间或掺杂着一点翠绿的葱花,便咽了下口水,越发期盼地道:“看着就好吃。”

阿烟一边问起顾清今日的功课,一边将锅底放入少许的油,待那油有个三成热后,这才用木勺舀了一团儿放在锅中开始煎着。

只片刻功夫,那锅底便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几个豆渣鸡蛋饼开始蜕变成越发黄澄澄的颜色,并散发出夹杂着豆子清香的味道。

顾清这边越发好奇,睁着懵懂的大眼睛,流着口水,像个小馋猫一般。

“姐姐,好了好了,我要吃!”

阿烟笑着将那豆渣饼取出放在竹篦子上,这边顾清也不嫌烫,就赶紧夹了一点要去尝。

一尝之下,便连连点头,边吃边含糊地道:“好吃,好吃!”

阿烟从旁轻笑不语,其实这豆渣鸡蛋饼也说不上什么好东西,也未见得多好吃,不过是吃个新鲜罢了。如今她特意亲自做了给顾清吃,其实是想着顾清如今太胖,以后长大了总是不好,便诱着他多吃一些以减掉身上的肥肉。

当下阿烟又利索地做了一些豆渣饼放到篦子里,想着回头给顾清当零食吃。

这边做完了豆渣饼,她哄着顾清回东厢房去读书了,而自己则来到院子里随意闲逛。

其实顾家的院子里除了枣树,还有寓意“富贵满堂”的玉兰和海棠,象征“多子多福”的石榴和葡萄。此时阿烟坐在亭榭旁的石凳上,观赏着此时正吐出红润石榴籽的石榴,忽而来了兴致,便命道:

“这石榴开得正好,前几日我看着枣也熟了的,眼瞅着便是中秋节了,找几个小厮去打一些来,赶明儿给老爷尝尝鲜。”

身旁的绿绮平日里就是个爱热闹的,如今听了这吩咐,忙得令去了,只片刻功夫,便见她叫来了自己哥哥蓝庭,蓝庭背后还跟着三四个小厮,搬着一架梯子,拿了两个竹竿,竹竿上还有一个网兜。

蓝庭过来,恭敬地对阿烟行了礼,笑着道:“这枣子若是打下来,掉在地上后总是内里有伤,当时吃也就罢了,若是做冻枣则不好了,所以我想着,咱们干脆上去树上摘吧。”

阿烟笑着点头:“倒是你想得周到,也好,赶明儿我亲自做些冻枣给父亲品尝。”

一时蓝庭命人将梯子架在枣树上,他自己则是撩起袍子拴在腰上,亲自攀爬了上去摘枣。

这枣树本乃参天古树,经历了上百年的延展,一小半的枝叶就那么逶迤在房檐上,于是蓝庭为了方便,干脆顺着枣树爬到了房檐上,站在那里摘枣。

绿绮见了,也来了兴致,嘿嘿一笑,对阿烟提议道:“姑娘,我看着哥哥摘枣,很是好玩,不如我们也亲自过去摘一些过来吧?”

阿烟其实也有了几分兴趣的,平日里在女子学院,也曾学过些许骑射,是以她并不是娇弱的闺阁女子。

当下挥退了众位小厮,命他们去了二门外,阿烟和绿绮当下便顺着那梯子往上爬,爬到了枣树上,各自站在一个枝桠上摘枣。

此时阿烟所站的位置要比一旁的屋檐高上许多,极目看过去,却见各家各户的屋顶尽收眼下,无论是重檐庑殿还是悬山垂脊,一层层看过去,偶尔间也有些参天绿树模样夹杂其中。

正这么看着的时候,忽见不远处的屋檐上露出一个人来,那个人黑发红衣,细眸斜眉,一派风流,敲着二郎腿靠在房脊上,斜眼打量着这边,一派慵懒地道:

“顾姑娘好兴致,竟然亲自爬树摘枣。”

阿烟实在是没想到,便是在自家摘个枣,都能看到这人。

不过想想也是,自己和他本是邻居,自己爬树他上房,就这么看到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当下她笑了下,淡道:“殿下竟在房脊上小歇,实在是好雅兴。”

那边燕王听着这话,嗤笑一声,慢腾腾地从背后拿出一个白玉酒壶来,叹息道:

“只可惜,只有美酒,却无下酒之料呢!”

阿烟蹙眉,淡淡吩咐蓝庭道:“去把你刚才摘下的枣子送给燕王殿下,请他用来下酒。”

蓝庭听了这吩咐,抿了下唇,黑眸中有几分不喜,不过他却只是低声道:“是,姑娘。”

当下低着头,顺着房檐小心翼翼地来到了燕王殿下所在的房脊上,将竹篮中的大枣奉上。

燕王抬了抬眸,挑衅地看了眼蓝庭,接过来那大枣,唇边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谢过你家姑娘了。”

蓝庭只觉得这燕王笑容里仿佛勘破了什么般,他低着头,疏远而客气地道:“殿下客气了。”

当下阿烟不再理会燕王,只是和蓝庭绿绮在那里摘枣,绿绮丝毫不曾理会此时的暗波涌动,陪着阿烟说笑不已,阿烟很快也就忽略了那远处的燕王,和绿绮说笑起来。

而蓝庭一直从旁不言语,只是小心地照料着两个姑娘家,提防她们摔下去。

燕王从旁品着那脆甜的大枣,喝着沁凉的美酒,望着不远处的那人。

秋风吹时,黑发红衣轻轻扬气。

他仰起颈子,闭眸狠狠灌下一口酒。

其实有的时候,还真挺羡慕那位蓝庭的,仿佛永远可以那么不声不响地守候在她身边。

而自己,便是近在咫尺,也却不会被她看在眼里。

这边阿烟总算摘了小半篮子的大枣,小心翼翼地提着下了树,那边却听到一阵喧嚷,竟然是李氏领着仆从过来了。

李氏手里拿着一个纸包,纸包里是一个豆渣鸡蛋饼,她气得两手都在发颤。

“三姑娘,顾清虽然是个不争气的,可怎么也是你的亲弟弟啊,你如今却拿这下人都不吃的玩意儿来喂给他多吃,你到底把他当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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