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禾回了萧家。
到家的时候,奶奶和姥姥都在,跟姜渔晚在商量着婚宴的事情,萧伊庭也坐在一旁,看见她进来,他眼神一亮,闪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只不过,她的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以致没发现。
她是回来拿护照的,当然,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铫。
萧奶奶见到她最是热情,立刻拉着她要她一同坐下,想知道她对婚礼有什么想法,“清禾啊,我们的思想都太老旧了,只怕安排的不合你意,结婚这事儿女人一辈子只有一次,可不能有遗憾。呻”
她坐在奶奶身边,对面是萧伊庭直视过来的眼神,身边还有姜渔晚和姥姥等着她的回答,她的手放在身体两侧,触摸着木质沙发光滑的边缘,低着头,萧奶奶慈爱的笑容在眼前不断晃动,那些话,哽在喉咙里,不知怎样才能说出口……
“奶奶,她刚答辩完毕业论文,满脑子都是奇奇怪怪的语言,您跟她说话她转不过弯来,也没时间想婚礼怎么办呢,让她再想几天吧。”萧伊庭盯着她垂下的眼睑,那两弯长长的睫毛下隐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
“也对。那你们俩再好好商量商量。”萧奶奶笑道。
“好的,奶奶。”萧伊庭答应着,唇边始终如一的笑容僵硬而酸软。
叶清禾站了起来,很努力地,才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而正常一些,“奶奶,姥姥……萧……伯母,我……先上去了……”
“萧伯母”三个字一出口,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尤其萧伊庭,整张脸都变成了灰白色。
直到她上了楼,姜渔晚才反应过来,对自己母亲说,“她……她刚才叫我什么?”
萧奶奶虽然也觉得不对,可马上帮着打圆场,“可能是一下不习惯,没改过口来……”
萧伊庭再无法维持他原本就勉强的笑容,跟着冲上楼去,闯进了她的房间。
她正在收拾东西,整理签证所需要的相关材料。
当他看到桌上的护照时,他的心猛然往下一沉,“你这是要干什么?出国吗?”
原本,就是来交代这件事的……
她身体坐得笔直,声音也僵硬着,“是。”
他笑了,苦涩而充满嘲讽,“叶清禾,你真行!你做什么事情之前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有没想过要和其他人商量一下?从来都是如此!一个人甩手走了,然后闹得天下大乱!”
她坐了下来,默默听着他的话,还是打开电脑,调出文档来,修改出国需要提供的资料。
他火大,上前将电脑直接关机,“跟你说话你听见了吗?从前也就算了,现在我是你丈夫,你也不跟先跟我说,就自作主张,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家,你把我们的婚事又当什么?是不是打算不结婚了?”
电脑显示器已是一片黑屏,她在黑屏里看见自己的眼睛,模糊而空洞,什么也看不清。
他就站在她身后,半旧的t恤松垮地挂在他身上,有些凌乱,可他顾不得整理,正愤然地指责她。
呵,她心里有没有这个家?
这个问题问得真好啊……
她眼眶热热的,觉得有东西要掉出来,所以,死也不能回头,不能……
“二哥,对……不起……”她艰涩地说。
他终于明白这对不起三个字隐含的意义是什么,可是,心中总有那么一丝希望,压下所有的怒气,他告诉自己要克制,要理智。
“什么时候走?”他问她。
“……签证下来就走。”
他忽然觉得累了,很累很累,九年,就像一次没有尽头的长跑,他持续冲刺,从不停止,眼看终于要到终点,却有人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所以他反笑了,笑自己,“明白了,所以,所谓十月的婚礼就不复存在了是吗?也就是说,我现在要出去告诉我妈、我家人,我们俩只是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什么婚纱礼服新房家具婚礼宴席宾客名单,都可以停下来了,对吗?”
她握着鼠标,一动不动,手心里全是汗,鼠标滑湿湿的。
她明白,这么做的后果将会是什么,从此以后,她便再难见萧家人了吧,不过,这样也好,原本,走了,就不打算再回来……
“祝你一路顺风,半路失踪!”他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说完,便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叶清禾伸出左手,红宝石戒指的光芒比买那日更加莹亮,刺得她眼睛发疼。
闭上眼,睫毛间晶亮的液体涌出,缓缓俯下身来,头搁在键盘上,泪水流进键盘里……
最终还是强打精神,把材料整理齐全,第二天一早,准备去学校办理相关证明,然后申请签证。
他和她一起出门,送她。
她知道,他还有话要说,上了他的车,算是……做个了断。
一路,都无话,直到她要下车了,他才缓缓说了句,“昨天我说的话,收回……你还是要顺顺利利的,不要失踪。”
她微微点头,“嗯。”
多好笑的一句话,可是,谁能笑得出来?
“还有……能不能告诉我,出国是为了什么?”
“付真言回来了……还没醒过来,要去国外治病……”她低哑地说。
“所以……这是你这段时间异常的原因?”他的内心远没有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那些汹涌澎湃的痛楚里掀起绝望的浪潮。
她透过玻璃,凝视着前方那棵树,直到它变成一团模糊的影,“是……”就算是吧……
他点头,轻得几乎看不出他的头在动,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的投射里裂成斑驳碎影,“好……你去吧……”
她坐了一会儿,打算下车,听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答应跟我结婚?我想听真话。”
她的手握在门把上,无力而迟疑,最终,用力推开了门,“你说过的,萧家对我有恩,你要我做的任何事,我都会答应,包括,给你当创可贴。即便我起初铁了心要去云南,可只要我有命回来,只要你让我回来,我还是会回来……还有,那时候我很害怕,所以……也有情绪上的冲动……”
害怕?冲动?所以,现在冷静了,就想明白了?终于,还是不爱的……心,就像电视广告里那一颗饱满的汤圆,裂开一个孔,浓浓的馅儿流淌出来,只是,又烫又苦……
紧握住方向盘,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控,仍存了最后的希望,“那这次呢?你铁了心要出国,若我要你回来,你还会回来吗?”
她已转身,背对着他,乌亮的头发被窗外的风吹得四散扬开。
沉默,而后果断地摇头。
他凝视着,好像刚才她那一个摇头是他的错觉,只是风吹起了她的头发而已……
然而,再定睛,车上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长裙及踝的她,一步一步,走向学校,沉稳,而不乱。
只是,眼前的世界,却早已凌乱不堪……
他调转车头,疾驰而去,不再有方向,不再有目的,就这样,一直到天尽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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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数晚,萧伊庭都没有回来。
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在他忙于案子的时候,常常也会不回家,或者在那边住,或者就住了办公室。
姜渔晚固然心疼拼命的他,可萧城兴却认为男儿当自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所以,萧家人对此倒是习以为常。
然而,不寻常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某天早晨,和萧家所订报纸一起出现在萧家邮箱里的,还有一个信封,写有萧城兴先生亲启。
云阿姨将信封和报纸一起拿给了在吃早餐的萧城兴。
而姜渔晚则在教导叶清禾怎么为人/妻,“伊庭昨晚又没回来?既然结婚了就不能让他老在外面过夜……”
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听着,确是为他们小夫妻好的言语,只是,叶清禾很想告诉她,这个婚,结不了了……
这也是她这几日以来一直想说的,然而,几度艰难,都无法开口。
今天,必须找个时间说了,趁着萧城兴也在家里……
萧城兴先启开那封信,一看之后,顿时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打电话把那小子给我叫回来!”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能让萧城兴这么动怒,还“小子小子”的,只有萧伊庭一个人……
萧城卓原本准备去上学的,停住了脚步,姜渔晚则战战兢兢地开始打电话。
叶清禾看了眼信封,被报纸压着的露出来一角的东西应该是几张照片……
不知道萧伊庭在哪里,姜渔晚躲到一边给他说了一大通,才来回萧城兴,“儿子说马上回来。”
扭头,又见萧城卓还杵在那儿,轻声驱赶他,“还不快去上学?”
萧城卓看着叶清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背着书包走了。
一个小时以后,萧伊庭回来,甩着车钥匙,精神抖擞,笑容满面,这画面,竟和九年前她第一次坐在萧家客厅里时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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