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草只打算请三十个劳力帮着开荒,现在无事,村子里的剩余劳力有很多,都想趁着地里的活儿还没开始,做工挣些银钱,她只要把招人的消息散播出去,来的人肯定会超过三十!
大家都是乡亲,拒绝了谁都不好,章小草没想出好主意,就把问题丢给了奶奶。
章奶奶想了想,说道:“咱们不是那大户人家,银子得省着使,这三十亩荒地请人就要请勤快不偷懒耍滑的,这样十天就能开出来!奶奶心里倒是想好了用那些人,倒不如请族长出面,有族长压着,那些没请到的也不会说什么!”
章小草连连点头,很赞同!这也让她意识到,家里没个顶梁柱,做事真的很不方便,这都撒不开手!
章奶奶去族长家说了这事儿,族长这才知道她们竟然买了那么多旱地和荒地!
“大妹子,不是老哥说你,你这也太大胆了些,小草还是个孩子,你就真放心她这么折腾?”
族长不赞同的看着章奶奶,又看了一眼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当布景的章小草。
章奶奶就知道族长会说道,解释道:“这买地的银子都是她捣鼓出来的,她想做啥就做啥,做不成妹子也认了,做成了,那也是大好事!”
章小草也猛地点头,连连说道:“族长爷爷,你放心,小草一定能种出棉花,小草可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族长直听得摇头叹息,但也没办法阻止,这地都买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赶下去,他还能说啥?于是点点头道:“这事包到我身上,谁敢有意见,让他直接来找我!”
很快的,三十人就定了下来,都是公认的肯吃苦、手脚快!
正月二十,宜动土!
章小草和奶奶天还没亮就起床了,她们老的老,小的小,开荒的事干不来,就不用去了,但是要每天早起,蒸好几笼馒头和一大锅粥。
庄户人家农闲时,一天只吃两顿饭,但是现在要做活儿,章小草觉得他们饿着肚子干活哪儿来的力气?开荒很苦,大家都是乡亲,她们开二十文的工钱,又包了早饭,相信那些人心里是有数的,做活儿更用心些。
现在还是冬天,地里的草虽然还没泛青,但是荒地的草根却是像麻布似的连在一起,不好好拾掇干净,到时候天气回暖,它们就会疯长,就别想种庄稼,那地也白开了!
天刚蒙蒙亮,那三十个劳力拿着铁锹、锄头还有耕犁来了。
村子里只有三头牛,章小草都租来了,一头牛一天就要五十文,比人工贵一半还要多!
章小草招呼他们进屋,那些人以为是有事要嘱咐,进了屋子,就看到桌子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馒头和一大盆白米粥,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直愣愣的。
本来肚子空空的,现在闻到馒头白粥的香味儿,就更饿了!
章奶奶拿着一小盆咸菜出来,笑着招呼道:“大家伙儿快趁热吃,吃完了好干活儿咧!”
众人这才确定真的是给他们吃的!
章老实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六姑,这咋好意思,你们家是开了工钱的,这还做吃的,要不六姑把工钱少些?”
章小草闻言,差点儿笑出声,这老实叔不愧外号叫老实,那是真的很老实,一般人巴不得占便宜,他倒好,有便宜可占却不想占。
幸好刘婶是个厉害的,不然再找个老实的媳妇,这日子真不用过了!
章奶奶佯怒道:“说啥呢?让你们吃个便饭算啥,六姑可是指望着你们吃饱了能好好干,早些把那荒地拾掇出来,可不是白给你们吃的!”
那些人一听,顿时笑起来,见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也不客气,一人抓个大白馒头,就这稠稠的细白米粥香甜的吃了起来!
这可都是白米粥和白面儿馒头,他们也就是逢年过节舍得吃,平时都是糙米黑面,人家拿这么好的东西招待他们,他们不好好干,可就太对不住了!
大家吃饱喝足,章奶奶留在家洗完烧热水,章小草就带着他们去了地里。
这三十亩荒地连成一片,有很大一块儿,因着是沙质壤土,土质比较疏松,但因为草根四通八达的盘结在一起,所以需要花费大力气才行。
章老实用铁锹切了一锹,捡起土块儿仔细的看了看,憨厚的说道:“这块荒地不错,土肥,也好保墒,好好地侍弄两年,就跟熟地一样了!”
章小草听了,心里对里正很感激,当时来丈量时,里正让她选一块,她也不知道哪里好,里正就亲自查看了一番,指定了这片,现在连老实叔也说好,那就一定好了!
看着三十亩地外还有不少的荒地,她想着有钱了,是不是该把这些也买下来!
其他人也看了看,觉得是不错,只不过在他们看来,成了熟地也不能种水稻,红薯倒是可以,可不能当饭吃啊,就算种玉米,也没多少用,族长找他们说了这件事时,他们都觉得六姑是把银子扔水里了,这要是买了水田,能买好多,就算自己干不来,租给别人,那也不错啊!
章小草把人都聚在一起,划分成三块儿,三十个人划分成三组,每组十个人,每块儿一一组加一头耕牛。
开荒的事都交代好了,章小草并没有留在这里看着,都是熟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章字,她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期间送几次开水,发现他们干活真的很快,十天之内,这三十亩荒地肯定能开垦完!
白天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晚上章小草正和奶奶吃晚饭,没想到章大山、章宝金刘氏夫妻上门了。
章大山几个面上带着尴尬之色,很不自然,连刘氏也不敢看章小草,见她们正在吃饭,章大山连忙说道:“六姑,你们先吃,我们等会儿再来!”
章奶奶心知他过来应该是有事,也没有说什么,只招呼他们先坐下。
章大山踌躇一会儿,没有离开,却也没有坐下。
章宝金和刘氏见自家爹(公爹)都没坐,也没敢坐下。
章奶奶心里对他们家还是有怨气的,上次那件事做的太不地道了,若是一般人,两家只怕早就反目成仇了。
今儿个要是赵氏过来,她连门都不会开,章大山是个老实的,被自己的婆娘管了半辈子,没有和他婆娘变得一样,算是谢天谢地了!
现在看他不自在的模样,心里的怨气也消散了不少,至少还知道自己做错了!
章小草淡漠的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埋头吃饭了。
章大山他们是空着肚子过来的,此时见桌子上有鱼有肉,有荤有素,屋子里都飘荡着诱人的香味儿,一个个不自觉的咽着口水,又连忙掩饰着。
因为章宝银的事,他们掏空了家底,连年货都没置办,还是赵家老两口子看着女儿外孙难过,给了八百个大钱,刘氏的娘家爹娘也给了她六百大钱,可是就这点钱他们都不敢用,三郎的束脩也要交了,都拿去给了他,家里过年就买了一小块儿肉,一大家子吃了,就只尝出点肉味儿。
祖孙俩也察觉到了,但谁都没开口请他们吃,不是她们小气,而是有些人不能对他太仁慈!
屋里有外人,她们也没了胃口吃饭,匆忙的吃了几口,章小草就把碗筷收了,去了厨房。
章奶奶见他们不坐,也不勉强,开口问道:“你们有啥事就说吧?”
章大山局促的搓了搓手,黑红的脸上有些发烫。
“六姑,你家在开荒,您看,我和大朗二郎也过来帮忙吧!”
章奶奶没有立刻回答他,原本她也想过找他们的,他和大郎都是勤快能干的,只是家里有个不省心的,她就打消了念头。
“那点儿荒地,三十人是足足的,现在不缺人,要是真缺人了,我再找你们帮忙!”
章大山章宝金失望的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
章小草进来时,屋子里一片沉闷,她疑惑的看着奶奶,却见奶奶只是摇了摇头。
章宝金见到章小草,连忙给刘氏使了个眼色。
刘氏有些为难,可架不住丈夫眼里的恳求,还是走到章小草面前,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小草儿,你这里开荒,再加你章叔他们三个不成吗?”
原来是为这事来的!
“刘大嫂,不是我不答应,实在是足够了,再加人,我连工钱都付不了!”
有赵氏、章宝银这两根搅屎棍,她让他们来才是脑子被驴儿踢了!
刘氏很失望,却并没有怪小草,那天她从娘家回来知道这件事,也很生气,本来因为小叔子的事,闹得全村笑话他们家,后来又卖了小姑,更是让她连门都不敢出,年前又狠闹了一场,现在村里人看到他们,那眼神儿都能扎死人!
这次婆母想让她和儿子一起过来,还教儿子装哭来求小草儿答应,她不乐意,就暗自让儿子装晕,这才没带过来。
章小草仔细的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只是失望却没有怨愤,心里安慰了不少,章家其他人她可以漠视,但刘氏从前对她还算好,以后能帮就帮!
章大山父子原本还有一丝期望,可见再次被拒绝了,脸上满是愁苦。
“小草儿,你也知道家里是啥情形,接你二嫂子进门掏空了家底,你三哥他又要读书,下半年就要下场,剩下的那点钱都让他带走了,你就看在都是亲人的份儿上,帮爹娘一把,爹以后……”
“停!”
还不等章大山说完,章小草就烦躁的打断了。
“年前我就说的很清楚,我不再是你章家的女儿!你儿子娶媳妇儿掏空了家底关我什么事?你家三儿子进学没钱考科举又关我什么事?我是被你们卖掉的女儿,你们的事早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别跟我提家人不家人,奶奶才是我的家人!”
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已经到了这个局面,他还打亲情牌,企图让她心软答应,他们到底哪儿来自信认为她在被一次又一次伤害后,还会再次对他们心软?
章大山闻言一怔,怪异的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儿,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尖锐的?就算以前他们待她不好,可到底把她养大了,她现在不是他们家的人也是事实,可血脉骨肉是变不了的,她怎么就能眼睁睁的看着爹娘兄弟陷入困顿呢!
他心里这么想着,情不自禁的就问出了口:“小草儿,你咋能这么狠心?”
章小草闻言,胸腔涌起烈火焚天的怒气,让她闷得难受,不吐不快!
猩红的眼死死的看着章大山,怒喝道:
“我狠心?去年才开春,宁河边上的冰还未化,你那宝贝儿子将我推到宁河差点淹死,你们连个大夫都不肯请,就这么把我扔在床上,任我自生自灭,我整整少了三天三夜,哭了三夜,喊了三夜,你怎么不说你宝贝儿子狠心?怎么不说你婆娘狠心?你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却不管,你就不狠心?你自己狠心,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我好不容易熬过来,你那宝贝儿子紧紧是被我吓唬到了,可你婆娘是怎么对我的?那么长的竹条一下又一下的狠狠往我身上抽,像抽畜生一样,那么长的竹条寸寸抽断,沾满了鲜血,那都是我的血!我整整躺了四五天才能下地!你那时没看到吗?可你有没有斥责过你婆娘一句,你有没有对我说一句安慰的话?
就说年前那事,你也是默许的吧?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一点情面丢不留,让你们章家和赵家颜面尽失?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若是承认了,我就要背负不孝和偷盗的名声,一个名声坏了的女娃能有好下场?那时,你们就只想着要银子,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会毁了我,既然你们敢=都这么做了,就要承担失败的后果!你现在还来怪我心狠,我又怪谁?你担负不起身为父亲的责任,现在跑来指责我狠心,不觉得你的指责,简直就是个笑话吗?”
章小草冰冷的话语,一字一句咬牙说完,每说一句,章大山脸色就苍白一分,那一声声携带着滔天愤怒的指责,像一把把锐利的刀,深深地割在他身上,令他体无完肤,无地自容!
他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竟是做错了那么多,错的有多离谱,甚至连女儿都保不住,默许她被卖掉!
他错了,是真的错了!
章大山痛苦地捂着脸,无意识的倒在了椅子上,一滴滴浑浊的热泪顺着干枯的指缝,流了出来。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断断续续的,十分压抑的呜咽声。
章小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无力,却又舒畅至极,看了眼章大山,眼里再也不复方才的锐利,似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也懒得再看,转身回了房间。
等赵氏知道丈夫儿子被拒绝后,又是一通闹,狠狠地发了一顿脾气,章宝银在一旁火上浇油,母子俩一个鼻孔出气,章大山方才被女儿的话刺激了,他们的咒骂再次激起了他的愤怒,第一次凶狠的骂了赵氏母子。
……
开荒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那三十人得了章小草祖孙的好,干活十分卖力,仅仅四天,就开好了一半,照着这个速度下去,不用十天就能完成。
这几天章小草也没闲着,那些挖出来的草根堆了好几堆,她拿了好些在宁河洗的白白净净的,带回去给母羊吃,这家伙一个冬季没见草,看到草根,馋的跟什么似的,吃的十分欢快。
堆成小山般的草根也被她聚拢在地头儿,让做工的人挖了了个大坑,将这些草根都扔到了里面!这些杂草根长在地里会妨碍庄稼,但若是好好利用,却是可以用来沤肥,不仅增加土壤肥力,还天然无污染,比现代的化肥要好的多!
这三十亩荒地加上三十亩旱地,需要的肥料可不少,在种棉花前要细细的耕地,施一次肥,待棉株开花前,追一次肥,待打顶后,下最后一道肥,并且施肥也要把握好度,棉花的根很脆弱,不能下太多,不然容易把根烧坏,棉花会死!
农家肥就很好,只是村子里大家都种地,把肥料看的很宝贵,她还要仔细想想这些肥要从哪里来,光是沤肥还不够!
“哎呀,这活儿干的也太慢了些,就这点荒地,三十个劳力四天才干一半!”
她正想的入神,忽然,一道尖利的嗓音穿破耳膜。
站起身,就看到身着一身艳红棉袄,扭着水桶腰,一边吐着瓜子壳,一边走进的朱氏,眼里闪过厌恶。
那些正干活的人听到这话,很不高兴,扭头一见是朱氏,理都没理,又转过头继续干活。
朱氏一见没人理她,扭着肥腰不屑的哼了一声,见到正要离开的章小草,连忙上前拦住,两眼冒着精光问道:“小草啊,这买了这么多荒地,找了这么多人,花了不少钱吧?”
章小草懒得理她,饶过她就要走。
“哎哎,你这死丫头给我站住,婶娘问你话呢,你跑什么跑,真没礼貌!”
朱氏抓住她的衣角,嘴里喋喋不休。
章小草不耐烦的一挥手,狠狠地拍在肥肥的她手背上。
朱氏吃痛,连忙缩回手,看着被打出几道手指印的手背,怪叫一声,大声嚷嚷道:“天呐,这还打婶娘了了,咋有这样的后辈哟,这简直就是夜叉啊!”
章小草耳边充斥的全是朱氏杀猪似的尖叫,聒噪极了,只恨不得拿一坨狗屎塞到她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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