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州学院的房子是侯卫东第一套住房,在这里留下了许多温馨时光,给郭兰打了电话以后,他又在阳台上站了一会。
这时,一群音乐系的女生从楼下走过,姹紫嫣红一片,清脆笑声如扑腾而起的麻雀,不远处,就是荡漾着的湖水,湖边有不少随风摇动的柳枝。
在离开之际,侯卫东看了看郭教授的房门,往日,这屋是书香和琴声,如今,人去楼空,一道冷冰冰铁门紧锁着房门。
在车上,他给交通局长朱兵打了电话,道:“朱局,我是侯卫东,到了益杨,找地方见一面。”
朱兵正在主持会议,接了电话,对下属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拿着手机快步出了会议室,局长大人一走,交通局会议室便轻松起来,喝茶的,抽烟的,站起来伸懒腰的,让办公室活跃起来。
“前几天给你说的事情,周书记已经点头了,我特意过来一趟,谈一谈具体情况。”
朱兵当副局长之时,侯卫东还是位于上青林初出茅庐的驻村干部,几年时间,侯卫东居然能够如此轻易就提拔一位副县级领导干部,朱兵除了震惊以外就只剩下感慨。
“侯书记,我在交通宾馆找个安静房间,先喝茶,晚上请曾县长一起聚一聚。”朱兵原本还是想称呼“卫东”,可是话到嘴边,想起侯卫东此时在沙州的地位,便将“卫东”改成了“侯书记”。
“行,好久没有聚一聚,今天晚上痛快地喝一杯。”侯卫东听惯了“侯书记”的称呼,朱兵叫得自然。他便也听得自然,并没有去纠正。
朱兵已无心开会,回到会议室,道:“今天的会议暂时到这里,什么时候开会,另行通知。”
解散会议之时,他见到梁必发张开臂膀打哈欠。稍稍犹豫,还有忍住没有通知他。此时侯卫东已是主持工作的县委副书记,梁必发仍然是老本行。他地身份与众人差距不小,带在一起反而不妥。
在交通宾馆顶层最高档的雅间。透过落地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益杨县城,服务员已经将极品益杨明前茶发湿,只等客人一到,就用滚水冲茶。
侯卫东走出电梯,就见到朱兵笑容满面地恭候在电梯口。朱兵伸出手来。道:“侯书记,什么时候过来的,你太客气了,有事招呼一声,何必亲自过来。”
侯卫东答非所问地笑道:“这两年,益杨变化很大。成津不可同日而语。”
进了雅间,略作寒暄,侯卫东就奔向主题,道:“成津县立刻要启动成沙公路,我是交通建设的指挥长,成津交通建设方面的人才少,你过来当副指挥长。抓具体业务。”朱兵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在主持县委工作。怎么由你来任指挥长,这个职位应该是县长来担任。”
侯卫东抽了一枝烟出来。递给了朱兵,烟雾袅绕以后,他才慢条斯理地道:“修路之事,是周书记亲自抓,所以由我来挂帅。”此刻,侯卫东自然不能把成津的事情讲得太透,可是成津的困难却也不能全瞒着他,进一步道:“成津磷矿多,又在山区,经济落后,干群关系也比益杨复杂,朱局,你要有心理准备。”
朱兵在益杨当了五年多交通局长了,初当交通局长,还算是年轻,此时已过了四十岁,如果不趁着这几年再上一个台阶,大概就只能在局级干部地岗位上退居二线,成津条件虽然要差一些,局面也要复杂一些,却是一个上台阶的好机会,上了台阶以后,通过侯卫东这条线搭上周昌全,也许还有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因此,反复考虑,他还是同意到成津县。
听此侯卫东说起成津地困难,他笑道:“我到成津县主要抓交通,重点就是成沙公路,这是老本行,应该没有大的问题。”侯卫东开了句玩笑:“对此,我深信不疑。”
两人之间地对答,不知不觉中就有了主次之分。
谈完正事,喝了些茶,聊了些益杨的人事变动,组织部柳部长提成了副书记,宣传部刘扬部长年龄到点,到人大去当了副主任。
刘坤当了二年多府办主任,最近通过杨森林的路子,调到市政府办当了科长,他结了婚,爱人是县电视台的播音员,侯卫东对这个播音员还有些印象,相貌还不错。
秦飞跃当过开发区主任,后为调到城关镇任党委书记,季海洋任县长以后,把他调整到了益杨新管会任主任。
青林镇党委书记粟明调进了城关镇,出任城关镇镇长。
杨大金奋斗了多年,当过计委主任、新管会主任、县委办主任,终于也成为了益杨县委常委。
最令侯卫东唏嘘的是原青林镇党委书记赵永胜。
初从沙州学院毕业之时,莫名其妙地被赵永胜发配到了上青林工作组,也就是阴差阳错之下,他在山上开始越权组织着修上青林公路,从某种角度来说,没有上青林疯狂修路,也就没有今天地县委副书记侯卫东。经过这么多年,他对于赵永胜当初的那一点埋怨早就随风而逝,往日的艰难更多地变成了带着青春印痕的回忆。
“什么癌?”
“节肠癌,查出来已经是晚期。”
“怎么会这样,赵书记年龄不大,还没有退休吧。“生老病死,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赵长胜只以是多活一天算一天,听说在沙州医院治了七、八万了,他已经不想治了,前一段时间回到了益杨县医院。”
侯卫东听说赵长胜就在益杨,看了看表,道:“吃饭还有一段时间,我想到医院去看一看赵书记,他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任党委书记,于情于理我也应该去看望。”
医院,由于节肠癌地原因,往日颇为爱好的赵长胜已经瘦成了一张皮子,骤然见到,侯卫东几乎不敢认,赵长胜也就五十多,还未到退休年龄,但是躺在床上的赵长胜是完完全全的老人,满脸的老年斑,头发凌乱着,闭着眼睛在输水。
赵长胜的儿子赵小军守在床头,赵小军见到侯卫东,吃了一惊,忙去推父亲赵长胜,道:“爸,侯书记来看你了。”侯卫东见到往日的领导成了这般模样,心中不忍,连忙阻止道:“别叫赵书记,让他休息。”
赵长胜精神跨得很历害,睁开眼见了侯卫东,没有什么表情,随口答了几句,又“哼哈”几声,就眯上了眼睛。
侯卫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已经在车上准备了一千元钱,就递给了一旁抹泪地赵长胜老婆,又安慰了几句,就和朱兵一起走出了病房。
在走道上,侯卫东询问道:什么时候发现你父亲得病地。”赵小军是一脸疲惫,道:“去年我爸就吃不下东西,他脾气犟,不肯到医院检查,今年来检查,已是节肠癌晚期了。”
“治疗效果如何?”
“癌细胞已经扩散了,现在活一天算一天。”
这时,赵长胜老婆跟着走了出来,对侯卫东道:“还是以前青林镇的同志们好,纷纷来看望我家老赵,现在单位地人连面都不露。”说着说着,她便开始抹眼睛。
赵小军劝道:“妈,别说这些。”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社会,以前赵长胜在青林镇是一把手,还曾经多少施恩于部下,大家记着旧情,自然会来看望他,调进城以后,赵长胜就退居二线,无职无权,看望的人自然不多。
回到了交通宾馆,侯卫东很感慨地对朱兵道:“还是老话说得好----什么都是别人的,只有身体是自己的,今天见了赵书记这个样子,才明白此话说得是如此深刻。”
侯卫东又抽个空给母亲拨打了电话,聊了几句,他道:“妈,注意身体,少吃红烧肉,多吃点鸡、鱼、兔。”
刘光芬有些奇怪地问:“小三,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事。”
侯卫东没有说实话,只道:“刚看了篇报道,人胖了百病缠身,你看看你,腰比爸粗多了,得了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就麻烦了。”
刘光芬听到儿子关心自己,心得欢喜得紧,道:“当了县委书记就是不一样,小三知道关心人了。”又道:“昨天你二姐夫和二姐给我说,想到成津来搞点项目。”
侯卫东已经接了二姐电话,道:“姐夫的丝厂生意还行,怎么就想到转行?”刘光芬叹了口气,道:“丝厂受国际市场影响大,他们做得辛苦,没有搞工程实在,你当弟弟的,能帮还是帮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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