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挂白旗(1 / 2)

儿女成双福满堂 红粟 8841 字 2023-09-07

第一百八十六章 挂白旗

这么简单地数字加减,对于她这个纯理科生来说,着实不算什么,一手翻着帐页一手打着算盘,最后心算和算盘的结果一对照就过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完成了。

南沼湖的各种预算,不知道被她核算过几次,早已经了熟于胸,为了给自己找事儿做,她干脆提笔将预算一项一项列下来,分门别类……这些也很快完成。

无事可做之下,邱晨缓缓地将账簿子诸物都收拾起来,孩子们还没回来,她干脆不再给自己找事儿,拎了只大大的靠枕,放松全身歪在炕上,闭着眼睛默默思量起来。

此次去杨家铺子,跟亲人的聚会很欢喜很温馨,同样的,她也看清了一件事。

秦铮的事情,之前是她做的偏差了。

她只是自觉所作所为无不可对人言处,给秦铮疗伤,留秦铮在林家过年,甚至,打破了她一贯不与外男同桌就餐的惯例,跟秦铮一起吃饭,甚至包括年夜饭……都不过是朋友相待。可她忽略了这个时代这个社会的伦理道德,对于女子的苛刻,特别是她这个‘寡妇’,更是最招惹是非,没事儿还有人拿你嚼舌根,更何况,她给了人嚼舌根的借口。

海棠娘刘氏对她和秦铮的彻底隔离,让她幡然醒悟。

在现代时,尚且有人为‘男女是否有真正的友谊’而争论不休,这个社会更是,男女之间没有谈婚论嫁的可能,就绝对不能有过多的往来。呃,有谈婚论嫁的可能更不能有什么私下交往,这个时候可不行谈恋爱,甚至还有订了婚的男女,在婚前不能见面的俗规!

她自己清楚彼此的悬殊差距,是以不会生出什么心思,她也自觉秦铮没有什么异样的心思和举动,可悠悠众口,却不会看真正的关系,只会捕风捉影,添油加醋……

是了,也没什么好烦恼的,既然察觉到了言行失当,那就改过好了!

秦铮的伤已经彻底痊愈,想来也快要离开了。等他离开,她的日子就仍旧平静过活,相信有什么猜测也会不消而散了。

把心中的烦乱理清爽了,邱晨也就又生龙活虎起来。

坐起身子,邱晨招进玉凤青杏来,询问带回来的礼物。

杨家虽然钱财上不如林家富足,没有什么绫罗绸缎珍珠宝玉给她带,却有刘氏亲自腌制的醉枣儿,蜜渍桂花,有杨连成杨老爷子亲手用小米儿酿制的黄酒,还有周氏赵氏蒸的米面饽饽、红枣年糕,还有刘氏周氏赵氏亲手给她们娘仨缝制的鞋子、袜子,给阿福阿满精心刺绣的帽子……

阿福是威武的虎头帽,阿满则是可爱的兔子帽儿,鲜艳的配色,精致的绣工,邱晨看着可爱的不行。这种极具民俗味道的东西,在现代就一直是她的最爱。

“回夫人,米面饽饽、年糕都送去厨房了,醉枣儿、蜜桂花和酒送进后座的库房了……”玉凤一一报着物品的去处。

邱晨挥挥手道:“那些衣服鞋帽呢?”

青杏笑着接话道:“衣服鞋帽就在西屋呢,夫人这会儿要看?青杏这就给您拿来去!”

邱晨挥挥手:“嗯,快去,快去!在那边时间短,没能给阿福阿满穿上看看,待会儿他们回来洗了澡,正好穿上试试……呵呵,要是好看,过几天去看灯,正好穿了!”

青杏连声答应着,匆匆去西屋那东西去了。

邱晨又吩咐玉凤:“算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去把热水抬过来吧,正好他们进门就能用上。”

玉凤答应着正要走,邱晨又嘱咐了一句:“义师傅礼师傅他们回来有热水吧?”

玉凤心下疑惑,夫人对这些琐事极少上心的,今儿不知怎么问起来了,但嘴上却没有迟疑,立刻回答道:“有……不过,前院正屋用水都是他们自己做,一直没用我们动手。嗯,他们在大厨房里占了两口锅,都是用来烧水的。”

邱晨对这些还真没上过心,听玉凤这么一说,不由又问道:“那前院熬药,沏茶用的水呢?也是他们自己烧的?”

玉凤抬眼看看邱晨,对方脸色平静无波,根本看不出喜怒,心中忐忑,却仍旧如实回道:“是的。之前是安辔小哥熬药、烧水沏茶,安辔小哥走后,就是义师傅和礼师傅几个轮流照应,一直没用我们动手。”

默默合计了片刻,邱晨点点头,又挥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备热水吧!”

片刻,邱晨摇头失笑:看来她这个主人做的还真不称职。秦铮住在林家,她也就问过服药、食补之类的事情,其他的各种杂务,用水浣洗,甚至是针线诸事,她都没问过。虽说秦铮前后两次带了些行李来,可一共那么几口箱子,又是冬装,想来也装不下多少。真不知秦铮是怎么应对下来的,居然没有看出邋遢不整齐来。

是了,注意分寸保持距离,却也不能失了做主人的本分,明儿她还是过问一下,若是需要,安排个媳妇子照应一下,浣洗针线的,秦义秦礼那些人估计做不来。

想到这些,邱晨不禁开始琢磨,是不是再去买几个人回来?

如今,林家有十三个仆从,看人数是不少了,但其实只有八个人有用,玉强虎头那些孩子虽说都分到了各人,但也就做个伴当,其他什么事儿也指不上。平日里还好,一遇上什么事儿,或来个客人什么的,家里的人手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如今已经过完年,很快大兴就要去南沼湖协助杨树勇做南沼湖的基础建设了,老何去了南沼湖,家里的荷塘和各处花草的养护都要交给顺子,青江这些日子看下来,虽说没有大兴那么灵活全面,却也稳重细心,大兴去了南沼湖,家里的迎来送往就得交给他……还有厨房、阵线上的,也都需要人手……林旭要去府城参加府试,也要带上个小僮,更不用说将来继续下去的院试之类,至少要有两个人跟着--总不能让俊文俊书总去做伴当的角色。而最初打算给林旭做小僮的成子,无疑用来做作坊管理人员才更恰当。

琢磨了一会子,连邱晨自己也没想到,她入手的财物没问题,倒是发现了人员的补充问题。

不过,邱晨没有过多地纠结,相对于钱财好的人才,是更加不容易找到,但此时确定去找,留给她的时间还算充裕,她只需用心留心,她相信,人才不少,少的是发现人才的眼睛。

想了不一会儿,青杏已经捧着一只包袱走了回来,“夫人,拿来了!”

青杏的话未落,东耳房传来脚步声水流声,随即玉凤哈着气走进来:“夫人,下雪了呢!”

“哦?”邱晨一下子坐起来,回身掀起一丝窗户缝儿往外望,果然,廊檐下灯笼的淡黄光晕下,扑扑簌簌的细碎雪花纷落着,雪花还不大,有些颗粒状,落在地上,已经铺了薄而白的一层。

“是雪沫落子!”青杏凑上来瞅了一眼,笑嘻嘻地叫道。

邱晨回头看了青杏一眼,将窗户放下来关好,嗔道:“别耽误了,赶紧拿两件斗篷来,我们去前面接接……”

一边说着,邱晨从炕上下来穿鞋……

玉凤从屋角的柜子里拿出一双靴子来,道:“夫人,还是穿靴子吧。那双绣花鞋雪地里可没法穿!”

“哦。”邱晨答应着,将已经穿上脚的软底布鞋踢开,玉凤拿了靴子给她套在脚上,邱晨跳下地跺了跺脚,接过青杏捧上来的斗篷,拉上风帽裹紧了,匆匆朝外走去。

这片刻功夫,外边的雪又大了许多,细碎的雪粒儿已经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雪花过于密集,让许多都粘在了一块儿,成为一团团一片片,真如高空中有人扯碎了棉絮一样,大片大团轻盈缓慢地落下来,一直落下来,落在天井中,越过廊檐落在窗前门口,落在栏杆上,落在树枝屋脊……

邱晨裹着斗篷往外走,玉凤接过青杏手中的斗篷,紧紧跟上来,抬手从屋门口摘下一盏灯笼来,提在手中,紧走几步,走在前边替邱晨照着亮。两人一灯,脚步踏踏,不一会儿就绕过檐廊,消失在通往一进的角门里。

青杏看着两人身影消失,从屋门退回来,走到东里间里,拨了拨炕洞里的火,又添了两根木柴,那火苗微微一压,旋即旺起来,火苗儿舔着木柴,发出细微的哔啵声响。

邱晨一路前行,到了一进院也没停滞脚步,继续朝外走去。

这么大的雪,孩子们还在锻炼……冷还罢了,孩子们因锻炼穿的衣裳都比较薄而宽松,若是被雪花打湿了着了凉,可就事与愿违了。

从二进院出来,邱晨就是一直沿着檐廊在走,虽说也有风旋着雪花扑到头上身上,可毕竟不多,等她从大门洞中走出来,还没走下台阶,一阵风裹挟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就铺头盖脸地扑过来,落了满头满脸满身,连眼都被吹得睁不开了。

“夫人,这是要出去接小少爷小小姐么?风雪太大,夫人在门房里等,还是让小的去吧!”顺子从屋里跑出来说道。

邱晨往回退了一步,站在门楼檐下,回头看向顺子,见他只穿着一件棉衣,连件大衣都没披,不由摇了摇头。

顺子实诚淳朴,并非作伪,但他这样没穿任何御寒的衣物就急着跑出来,虽说是一片好心,邱晨却没有将仆人不当人看的习惯。她怕孩子因风雪冻病了,同样也不想顺子因为去接阿福阿满他们受了寒。

“不用了,你穿的少快回屋吧!”

说完,邱晨又裹了裹身上的斗篷,一手接过玉凤手里的灯笼,一手扶了玉凤的胳膊,主仆俩相互扶持着,微躬着身低着头,匆匆冲进风雪之中。

顺子张着嘴还想说什么,却没有来得及。

顺子媳妇恰好从另一边的房子里赶过来,看到自家男人一个人站在门洞下发呆,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大风卷着雪花扑进来,沾满了他的腿脚鞋子。

自家男人心不差,就是这心眼儿转的太慢了。本来做仆从的就该想到主人所想,做到主人想做才能被主人倚重。看到大雪主动去接小主子,主家一定会赞赏。既然之前没想到,看到主人出来,至少把自己拾掇的像样些也成,就这么穿着身屋里的衣裳跑出来……是个主人都不会用。更别说夫人心善,绝对不忍心让他就穿这么少去雪地里……

“这儿冷的很,快进屋吧!”顺子媳妇劝着自己男人。

顺子愣怔着,没有回头,却闷闷道:“是不是我又做错什么了?”

“没,你也没做错!”顺子媳妇委婉道,然后,心中灵光一闪,跑进门房拎出两件蓑衣来,抖开一件披在顺子身上,又把另一件塞进顺子手里,推了他一把道,“刚刚夫人定是看你穿的少……这会儿披了蓑衣,赶紧去吧,黑灯瞎火的,又风大雪大的,你赶过去帮着夫人将小主子抱回来吧!”

顺子听媳妇说自己没错,又想到两个小主子在风雪里遭罪的样儿,心中担忧,点点头,抱着那件蓑衣匆匆冲出门去。

顺子家的站在门洞中,看着很快消失在夜色风雪里的丈夫,心中翻涌不息,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儿。柱子、梅子也在风雪里呢,她的丈夫孩子的亲爹都没想起来。

一个念头未落,大兴和青江都披着棉衣匆匆赶了过来,大兴道:“顺子出去了?你别在这里站着了,进屋去等着吧,我们都去,不消片刻就把孩子们都带回来了。”

说完,也不多停,跟青江一起匆匆地冲进风雪之中去了。

顺子家的又愣怔了片刻,随即叹口气进了门房,去炕上寻了一把扫炕的笤帚,又跑回自己家里拿出两条还没用过的帕子,又匆匆赶了回来。

雪粒子,一般在大雪初起时出现,类圆形的小颗粒,细看其实是一些极细小的冰粒子,落在地上最容易打滑。特别是气温低的时候,地面冻得梆硬,再落上一层冰粒子,也不融化,人踩在上边,就像踩在无数细小的滚珠上,极为滑溜,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

邱晨匆匆地走出来,风雪肆虐让她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嘴,只能微微地弓着身子垂着头,以避免风雪侵袭,脚下难免就有些疏忽。

大门口有顺子日日打扫的干净,连个土星儿都不见,也因为上下注意,没有人往这里泼水,是以,邱晨并没觉出多滑来。这就让她更加放松了脚下的注意力。

往东走过东跨院,又走过学堂大门,潘佳卿母子想来已经入睡,学堂的大门紧闭,院子里夜没有灯光传出来,四周黑黢黢的,只有邱晨手中的灯笼发出的微弱光芒,晃动着,照亮了脚下不足一米的地方。

顺子赶得急,脚下一溜小跑着,追着风雪中隐约的灯火,一直赶到学堂门口才追上邱晨主仆,隔着几步就扯着嗓子喊:“夫人,您回去吧,我去接小少爷小小姐。”

接连喊了好几声,玉凤才听到,扯了扯邱晨示意,两人停住脚步,回转身来。顺子也小跑着追了上来,抬手挡着肆虐的风雪道:“夫人,小的去接小少爷小小姐,您还是回去吧,这么大风雪,可别冻坏了!”

说完,不等邱晨说话,顺子就裹了裹身上的蓑衣,匆匆朝学堂东边跑去。可没等他跑多远,脚下一滑,咕咚就仰躺着摔在里地上。

“哎呀!”玉凤一声惊呼。邱晨也吓了一跳,也再顾不得扶着玉凤,脚下小心,匆匆走过去察看顺子的情况。

“顺子,顺子,怎么样?”邱晨紧走了几步,脚下一滑,若非顺子摔跤让她加了许多小心,少不得,这回也要摔个狠的了。

稳了稳身体,小心翼翼地挪过去,俯身询问:“顺子,怎样?摔到哪里了?”

顺子只是一时被摔的有些发懵,这会儿已经好了些,又听到邱晨询问,眨了眨眼睛连忙撑着身子爬起来:“夫人,小的没事儿……是小的没用,让夫人受惊了!”

“你这人……”邱晨很想数落几句,可看着顺子的满脸的惭愧之色,又把后半句咽下去了,缓了语气道,“我没事,你没摔伤哪里吧?”

“嘿嘿,没事,没事,夫人莫在这里了,这块地上泼了水,结了一层冰!”顺子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还用力地跺了跺脚以示自己没有受伤。只不过,地上太滑,他这一跺脚又是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吓得邱晨赶紧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小心些!”

顺子憨憨地笑笑,又往回撵了邱晨一遍,这才尽量稳着身子往学堂东边赶去。

顺子刚走,大兴和青江也赶了过来,邱晨连忙提醒了二人,让他们小心脚下,看着二人也走过那片滑溜的冰面,这才跟玉凤互相搀扶着,转回身往回走。

虽然心里还是挂念孩子们,但有顺子那么憨厚地赶去在前,又有大兴和青江两个稳妥人在后,想必孩子们很快就能回来了。她跟着去不说冻不冻到,仅仅秦义秦礼那里就不好说话。请人教授就要相信,这么赶过去,还显得她蛰蛰邪邪的不放心人家呢。

邱晨二人转回门洞,顺子家的立刻从门房里冲了出来,拿着笤帚给两人将身上的雪扫了,拿着帕子的手抬了抬又落了回去--玉凤已经拿出一块茧绸帕子来给邱晨擦拭脸颊额头上的雪水--她手里拿的不过是块棉布帕子!

原本想让着邱晨进屋等,见邱晨擦了擦脸,就仍旧转脸往外巴望着,顺子也就把话咽了回去,只陪着邱晨主仆站在门洞里一起等待。

风雪肆虐中,很快门前的台阶上就铺了白白的一层,将邱晨几人刚刚踩出来的痕迹湮没了。就在几人觉得等待无比漫长无比让心心焦的时候,有个声音在她们身后突兀响起。

“不必担心,几个孩子练了这些日子,身子骨打磨的也算小有成效,这点儿风雪算不得什么……”

邱晨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听出声音是谁就缓了口气,转回身,客客气气曲膝,有些自失地笑道:“我也知道几位师傅安排得当,只是当娘的心难免如此,让你见笑了。”

眼前的女子脸色冻得有些青白,却挂着温和客气的笑容。只不过,这笑容客气足够,却疏离生分……不说除夕夜的随意亲近,就连最初的放松平和都不见了。他们两人之间竟多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隔阂!

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秦铮微微点了点头,放松表情道:“嗯,慈母心乃人之常情!”

说完,也不再多言,也不离开,竟站在了她的身边,背着双手一起往外等待起来。

原本以为邱晨不会再接话,却意外地又听到了邱晨柔淡定,又微微含笑的声音:“说的是呐,我终日忙碌操持也就是为了这双儿女,自然就看的重些……呵呵,只要一双儿女安康喜乐,我也就知足了。”

这话……说的就有些太过看透,或者心如死灰的味道了。她如此强调一双儿女,竟是委婉表达自己再不会考虑婚姻之事了么?

秦铮微微一怔,目光转过来看了邱晨一眼,旋即收了回去。这一次没有做声,连点头致意都没有。

他应该是听明白了吧?不管对方有没有其他心思,她的话说明白了,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骄傲的男人,自然不会再有什么不合乎世俗规矩的言行了吧!

邱晨心里似乎略略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亲手丢掉了一般,滋味杂驳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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