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瓶子是用她见过并亲自上过手的吹制工艺,摆放在案几上看,已经几近完美,但拿在手中,迎着光看,就能看出甁壁上仍旧有些不均匀之处,而且,气泡比较多……好吧,玻璃艺术品有气泡不算瑕疵。
邱晨收回目光,并没有发表意见,而是转手将瓶子交给秦铮:“你看看!”
秦铮面色沉静地接了过去,并没有如邱晨那样对光察看,而是细细地看了表面的光泽色彩,然后放回案几上,细细地端详了一回,赞许地点头道:“实在不错!这样的瓶子,在京里也算难得的了!”
邱晨对他微微一笑,心道这位的春秋笔法用得倒是纯熟,他说‘京里’难得,却不是‘宫里’难得……这一字之差,不注意的还真听不出来。
有了秦铮这一句肯定,比邱晨自己说还管用。杨树猛和旁边的家良同时爆出一脸的笑容和兴奋来,让旁观的邱晨只有暗笑着叹气的份儿。
有这个瓶子,邱晨联想到了自己酿制的山葡萄酒,立刻跟杨树猛、家良商量着,做一种带盖儿的玻璃酒瓶出来,还有玻璃酒杯……不过,那个明显工艺更复杂一些,需要手艺再纯熟些,心急不得。
这只瓶子自然又被送到了刘氏房中的多宝格子上,与之前那只相比,刘氏仍旧欢喜兴奋,却相差不多了。
吃过午饭,府衙派来通报的衙役终于到了,天使转天巳时中到达刘家岙,给林家诸人传旨。
邱晨让赵九可客气气地将衙役送出去,临行送上一个荷包。荷包入手只是微沉,衙役面上不变,心中却在腹诽,毕竟是庄户人家出身没见过大世面,就是难脱小家子气。
“天寒地冻的,两位差爷辛苦了,这是我们夫人给两位爷的,让两位爷路上买杯热茶喝喝!”赵九客气着。
那衙役也略略拱手客气道:“这是兄弟们应该的,让夫人破费了。告辞!”
骑马离开林家,走到刘家岙村口处,后边的衙役赶上一步道:“快看看给的多少银子……我听说这林家虽然兴腾不久,出手却是极大方的,他们二爷府试过了后,头三拨报喜的都是打发的十两银子的赏钱!”
前头的衙役满脸不相信地撇撇嘴,“那估计是哥们儿的脸小,要不就是圣旨……咳,反正这回不是十两银子,你看看,就这么点儿轻飘飘的……”
说着,将荷包从怀里掏出来,然后将荷包中的物事倒在手心……
“你看看……呃,居然是金子?!”正懒洋洋地想让同伴看,不等说完,却惊呼起来。
从荷包里倒出来的物事不大,也不太重,却金灿灿黄澄澄的,在冬日淡淡的日光下,仍旧散发出迷人的光彩来--竟是四颗浑圆提溜的赤金豆子,每一颗足有一两沉。四颗就是四两,依着如今十比一的金银兑换比例,就是四十两银子!
“哈哈……我就说,林家人大方,这趟回去,要是让那些混蛋们知道了,眼里还不滴出血来!”另一个衙役喜气满脸地大笑着,伸手从第一个衙役手中捏了两枚金豆子过去,用两根手指捏着,举在眼前细细地看了半晌,扭头笑着道,“这样的好运气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哥哥,你说咱们……”
“嗯,嗯,就这么着吧,咱们得了十两的大份赏钱,也不好一毛不拔,明儿叫上衙门里的兄弟们,去留客居请他们吃上一顿。”
另一个衙役也心知肚明,连声答应了,两个人就怎么样带酒水,怎么样应对等细细地商议了,一路欢喜地回府城去了。
通报的衙役们刚离开,得了消息的林旭也乘车赶了回来。邱晨迎到二门外,带着林旭一起进了二进院,吩咐着钰良伺候林旭洗了澡换了衣物,这才一起来到正屋刘氏的房间。林旭跟刘氏请了安问了好,又去了趟西院,把林娴娘捎回来的物件银两都送过去,又关切地询问了几声林老太太的饮食起居,说了两三刻钟的话,这才辞出来,回了东院。
一家人聚在一起,又时值喜事临门,自然又是一番欢聚,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吃了晚饭。第二天就要接旨,这一晚虽然众人心中激动,却也不敢熬夜,略略说了几句,就散了各自回屋歇息。
林旭跟杨家二老辞过,俊文俊书兄弟们簇拥说笑着,走出来往二进院去了。
邱晨笑着宽慰二老,杨树猛也笑着道:“您二老也不用害怕,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喜事,咱们只管跟着磕个头就行……再说了,京里来的也就一两个人,其他的都是咱们县衙府衙的衙役兵丁,扒拉扒拉说不定还有啥亲戚嘞,怕啥!”有过一次接旨的经验,杨树猛明显放松许多。
刘氏瞪了儿子一眼,嗔怪道:“这话是你能说的!”
杨树猛嘿嘿地笑着,道:“嗯,不说了,不说了,您二老今晚好好歇着,今儿那来通告的人不是说了,明儿要道巳时中才到呢!”
说到这里,杨树猛回头看着邱晨道:“妹妹,明儿要不要留下过来的人吃顿饭啊?”
邱晨摇摇头:“估计颁旨的天使不会留下来……只不过,也要预备一下,接了旨之后,少不得会有人上门道贺,有些人可能要留下来吃个饭……毕竟咱们住的偏,有些上门的赶上了饭点儿,不留饭有些说不过去。”
赵氏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听邱晨说到这里,若有所动,转眼看了看刘氏和自家丈夫,终是没有做声。
邱晨的目光回转,却看到了她的迟疑,笑着道:“好在,这回有娘和二嫂在,这备食材备饭的事儿,我就厚着脸皮托给你们了……不过,我也跟你们说,过去看两回就成,可别亲自动手,若是累到你们哪一个,我可没法子交待!”
赵氏笑着连声答应,刘氏则直接笑道:“你放心吧,大兴家的和青江家的都是利落人,有她们在,哪用得上我们娘俩动手!”
又略略说了几句话,一家人也散了,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虽然已经做了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天色未亮,林家诸人就都起来忙乎开了。婆子丫头们比平日仔细认真了几倍地打扫着内外院子,仆从小厮们则又去门首打扫了一番。
邱晨习惯了早起,跟着孩子们起了床,出门一看,她居然不算早的,杨连成老爷子、刘氏,还有杨树猛和赵氏都已经起了,俱都收拾利落了正往外走。
无奈地笑笑,跟喜气盈腮的一家人打了招呼,邱晨就直奔前院,重新看了一遍接旨要用的香烛供台,又着人把供在东里间的圣旨和御笔手书捧出来,重新供到正堂之上,四下里看了,确定里里外外都整洁干净,又不失质朴,这才走出大门,去学堂跟潘先生、袁先生给孩子们告了假。这接旨的事情是难得的荣耀,一家人最好是一个不落,至少这里的观念如此,邱晨也只好入乡随俗。
丁先生就住在一进院,邱晨从学堂转回来,看到丁先生正站在院子里,邱晨笑着打了招呼,将今儿请假的事也说了一声。
丁先生笑着拱手贺喜道:“给东家娘子贺喜了。承沐天恩是大事,就歇一天也是应该的。”
“多谢先生。”邱晨笑着曲膝回礼,又道:“今儿或许会有人上门道贺,到时候,少不得要劳烦几位先生替我照应一二。”
丁先生毫不迟疑的一口答应下来,又跟邱晨说了一两句,邱晨告辞回了后院。
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早饭,一家人就各自回屋忙碌准备起来。
这一次颁旨嘉奖,缘由就是邱晨入疫区之功,自然以邱晨为主角,少不得又要沐浴整理一番。出来之后,玉凤和青杏已经备好了要穿的衣物,虽然一贯的肃静大方,却是一回没沾过身的新衣。
如此忙碌着,时间过得也快,很快就到了巳时时分。
御笔林家又要接旨的消息如一阵风,早就传遍了刘家岙,传遍了周遭四围的村庄,这会儿,天使还没见影儿,林家外边却已经站满了刘家岙和周围村子赶来看稀奇的村民百姓。
邱晨看着银蓝色的绣花长袄,还有玉凤青杏备出来的一干钗环首饰,头都大了,推脱着时辰还早,只穿着内衬的薄棉袄裤在屋子里看孩子们收拾。
阿福阿满兄妹两个也都是一身新衣,阿福是一身宝蓝色织锦缎长直缀,头戴同色的学士巾,虽然个子还小,却已经颇有些翩翩文士的风度;阿满是一件大红色的半长兔毛褙子,樱桃红的裙子,头顶两侧小小的抓髻上,带着一串细小精致的金铃,随着小丫头一行一动,就会发出细微却悦耳的铃声。
如是这般,两个娃儿都收拾好了,也过了巳时,邱晨再也推脱不得,只好取过外衣穿了,银蓝色的长袄子搭配地靛青色的多幅裙,头上是一只海棠簪子一只海棠白玉梳,手腕上只戴了一只羊脂玉镯子,腰间也是一块白玉双鱼佩,再不肯戴别的,玉凤和青杏也只好作罢。
从屋里出来,进到西屋,杨家二老和赵氏也收拾齐整了,刚说了没几句话,前头已经飞跑进来报信,天使已经到了村口,让赶紧出去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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