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聂青鸾玩笑似和左翎说出,不然他们就将太子拉下台,扶持赵贵妃的儿子做皇帝的时候,左翎很明显的就沉默了。
这聂青鸾也可以理解。毕竟在左翎从小长大的过程中,接受的思想肯定都是诸如忠君爱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样的。更何况他的祖父辈还是和隆安帝的祖父辈在战场上是过命的兄弟,所以这样的思想自然是被祖父辈们从小耳提面命的,哪里能像她这般想的随便?
于是聂青鸾就笑道:“我不过就是随便说说的而已,你别当真。”
左翎紧紧的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自然是知道隆安帝忌惮于他,太子自然也是忌惮于他。任由太子登了基,短期之内他要稳定朝野,自然是不会对他怎么样,但往后的事肯定是说不准的。而即便是他扶持了赵贵妃的儿子做了皇帝,这位皇子现下年纪尚幼,他母系一族自然是会依仗于他,可能暂时他在朝中的地位都会高于现在,但等到来日这位皇子羽翼丰满了,又岂会容下于他?所以无论他怎么做,他的下场似乎都会是一样。
左翎默然了片刻之后,忽然就道:“鸾儿,我不想做这个劳什子的元帅晋王了。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带着你和祖母或是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如你先前所说,你开个酒楼,我便做个雕刻匠,咱们平稳度日岂不是好。”
聂青鸾自然也是想这样,这样悠闲安稳的生活才是她所向往的啊。只可惜现下两个人都是处于这样的位置上,这些也就只是说说而已罢了。
一连数日,京城之中山雨欲来风满楼,各处都有人在八卦着隆安帝的病情。
这样的局势之下,左翎自然是不会整日的待着府中无所事事。无论如何,他得提前做好一些防备。
而聂青鸾在这样的局势之下,也是不能安心的待在府中继续如往常一般清闲度日。
齐徇自打上次过府来拜见过左翎一次之后,如他所说的那般,近来确实是对左翎很有帮助。但仅有一个齐徇聂青鸾还不是很放心。
她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说起来在朝中也是有些地位权势的,且朝中多位大臣也应当是与他相交的。
他就是当朝太子妃的父亲,同时也是她的父亲,信阳候。
聂青鸾想了整整一夜,还是决定要回家去见一下信阳候。
其实她和左翎回京城之后,早就应当去见一下自己的父亲了。只是因着忌惮聂媛华的关系,她总是不敢回去。而且信阳候那边也悄悄的遣人来送了口信,说是他们在京城期间最好还是不要去见他,不然惹怒了聂媛华,对大家彼此都不好。
可现下非常时期,已经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次日左翎出门之后,聂青鸾就吩咐青儿,让她找了辆马车来,随后二人一起上了马车,向着信阳候府驶去。
一年前,信阳候的两个女儿,一个被赐婚给了太子,一个被赐婚给了晋王,朝野上下皆是震惊无比,一时侯府门前简直就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端的是繁华无比。那时连侯府门前看大门的全身都透着一股高人一等的气势呢,可现下一年之后,就门前冷落鞍马稀了,守门的门卫怎么看都是像好几日都没有睡过的一般,透着那么一股子疲态。
只是在聂青鸾看来,门前这两个守门的人看起来都是新面孔,是以他们并不认识她。
她举步想进门,那两个守卫立时就伸臂拦住了她的去路,同时喝问着:“什么人?就敢随便乱闯信阳候府?”
聂青鸾望了他们两个一眼。
这年头,真是连进个家门都要被人家说是乱闯了。
青儿这一年来跟着她和枇杷历练了不少,早就不是当初见到什么都害怕得跟个小仓鼠似的少女了。她见这两个守卫拦住了聂青鸾的去路,忙也开口喝叫道:“大胆!这是咱们信阳候府的二小姐,当今的晋王妃,她回自己的娘家,如何会是乱闯?你们两个竟然还敢阻拦王妃的去路,是嫌脑袋长在脖子上太重了吗?”
那两守卫就傻眼了。他们新来的啊,没见过二小姐啊。
“呃,王妃恕罪。”两个人齐齐的矮身跪了下来,朝着聂青鸾就开始讨饶。
聂青鸾一挥手,淡然的装了一会bi,冷淡的说着:“起来吧,本王妃不会怪罪于你们的。”
而后她绕过他们两人,转身就进了府里。
一路行来,她发现府里的下人基本都换了,许多都是生面孔。
她心中自然是纳罕不已,但也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对着那个追上来的,自称现下是信阳候府管家的那个人吩咐着,让他前面带路,她要去见父亲。
管家答应了一声,随即便低头垂手的在前面带着路。
信阳候却是在书房里睡觉。管家通报之后,他一骨碌爬了起来,而后便不可置信的望着聂青鸾。
“鸾,鸾儿?你怎么来了?”
聂青鸾望着信阳候,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说起来他虽然是她这辈子的生父,可在聂青鸾的心中,信阳候就是个渣男的代名词。所以自小她也都不怎么亲近他,但凡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的那种。可说到底这些年来他待她也还是不错的,而且前些年他都是保养的极好,虽然说起来都已经是快五十的人了,但瞧着也就不到四十的模样。只是现下看起来,他两鬓斑白,皮衰发黄,尤其是一双眼睛看起来更是灰败无神,整个人瞧起来倒有那么几分行将就木的意思。
这一年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竟然是让信阳候变化如此之大。
而此时信阳候已经是招呼着聂青鸾坐了下来,随即又吩咐着管家赶紧上茶。
待管家出去之后,他轻手轻脚的走到房门口,探头往外扫了一眼,确定外面确实没有其他人之后,这才转身急急的走到了聂青鸾的面前,低声且急促的说着:“你回来做什么?现下这府里都是你姐姐安排下来的人。你前脚来这里,她后脚就会知道。到时若是惹怒了她,我的日子岂不会是更难过?”
聂青鸾却甚是不在意的挥了挥袖子,淡然的说着:“即便是她没有在府里安排下人手,可依着她现下的身份,我前脚来这里,她依然会后脚就会知道。而且现下隆安帝身体欠安,宫中朝中皆是风声鹤唳,姐姐想来是顾着那些大事去了,暂时不会来理会我们的,所以父亲你大可以放心。”
信阳候这才舒了一口气,随即便颓丧的在椅子里坐了下来。
聂青鸾望着他头上颤动的几根白头发,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出来:“这一年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父亲你竟然会变成这样?还有我娘现下在姐姐的手里,父亲你到底是打算怎么办呢?”
信阳候闻言苦笑:“我还能怎么办?这一年来你远在陇城,自然是不知晓这里发生的事。自打你的姐姐做了太子妃之后,我原本以为着咱们聂家好歹是出了个凤凰的,来日在史书上也能记上一笔,而后我们聂家便千秋万代的传承下去。可哪知你姐姐因着当年的事心里是恨透了我和你娘,想法设法的让我们不好过。先是她将府中原有的下人全都遣散了,安排了她的人进了府,而后又不晓得是怎么说服了太子,赐了无数的女子给我,且都是面貌长的甚为丑陋的。于是从那时起,这些女子就日日的与你母亲合气,将我们侯府弄得乌烟瘴气。这倒也就罢了,你的弟弟,不过五岁的年纪,你姐姐竟然遣人在他的饮食里做了手脚,结果最后弄的他小小年纪就撒手西去了。这可是我们侯府唯一的香火啊,就这么断在了她的手里。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你说她这不是蛇蝎心肠是什么?我责骂她,她竟然还笑,说是当年我生生的气死了她的母亲,她的弟弟被你传染了天花而死,当时怎么就不见我这般伤心落泪?唉,都是我的子女,我又哪里会不伤心了。可无论我怎么说她就是不信。你母亲为着你弟弟的这事是日夜啼哭,最后一双眼睛生生的就给哭瞎了。可即便都已经这样了,她还是不满足,寻了个原由将你母亲掳掠到了她那里。想来你母亲在那里的日子定然也是不好过,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现下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又哪里顾得上你母亲了。”
他这一大番话说完,聂青鸾只睁着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说什么呢?说聂媛华心狠手辣?说信阳候直到现在都没有认识到自己当年所犯的错误,而且为了保自身安然无虞便谁都不顾?
渣男果然就是渣男啊。即便是说着和自己的真爱在一起了,可真到了关键时刻,为了自身的安全依然会是舍弃真爱而不顾?
聂青鸾此时只想对信阳候说上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今日你的可怜,完完全全就是当年你自己犯的错,所以你谁都怨不上。
聂青鸾最后走出信阳候府的时候,心情是很颓败的。
她父亲方才说,聂媛华以他身子不适为由,早就是让他在家清闲着养老了,其实就是相当于软禁了他,让他只能待在她设置的这个信阳候府的大牢笼呢,日日的煎熬着还他当初欠下的罪孽。
既然是这样,那在现下这种风雨飘摇的局势里,自己肯定是指望不上信阳候了。而且这次来了之后,听了信阳候的一席话之后,聂青鸾才真正的明白了,聂媛华对她的报复其实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呢。以前的种种,想来不过是运动之前的热身而已。
她抬头望了一眼阴沉的天空,心里喟叹了一句,看来这往后的日子,只会越发的难过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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