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达成的后半生拥有万贯家财,一直过着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生活,他自视甚高,总以为生命中再没有什么能难道他,左右他,可是此时听到楚焕东突然的提起故人,很多他不想记起的往事也随之浮出水面。
二十年的养尊处优,让他在这一刻里难堪羞愧,终于变成了焦躁恼怒,心里象藏着一只抓狂的豹子,他声嘶力竭的吼叫着:“你怎么会是刘牧川的弟弟?你明明是姓楚的,我在收养你们之前,都仔细的查过你们的底细,你爸爸叫楚强,是化工厂的一名普通司机,嗜赌,在你三岁的时候出车祸死了,你妈妈后来也病故了,你在六岁的时候被送进了孤儿院,半年之后被一个姓刘的老太太收养过,在你十一岁的时候,老太太也去世了,你又被送回了孤儿院,十三岁被我领养,你怎么会跟刘牧川有关系?”
楚焕东此刻的情绪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他走到酒柜前到了两杯酒,端着走回来,一杯放在汪达成的面前,手里晃动着剩下的一杯,金黄色的液体在灯光的反射下,琥珀般的光华仿佛渗透到他漆黑的眼底,璀然一闪,他淡淡的说道:“喝杯酒平静一下吧,我要给你讲个故事,你需要耐心的聆听一会儿。”
汪达成有点愣住,看着楚焕东在他对面坐下,修长的双腿随意地伸着,吊灯的光晕整齐地落下来,恰好打在他的鼻翼和下巴上,线条中有种坚毅的完美,仿佛雕像。
“我并不是楚强的儿子,我妈妈在跟他结婚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我。”楚焕东的声音平稳冷漠,像在说着一个与他无关的事实,“你也知道,无论哪个年代私生子都是个禁忌的话题,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戳脊梁骨,我妈妈不想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想我被人骂做是杂种,所以带着我嫁给了楚强。
在我的记忆里,妈妈总是郁郁寡欢,体弱多病的,当时我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长大了才明白,是因为她太过注重感情,觉得眼前的生活没有生趣,她的内心依托不在身边,她爱的人不在乎她的爱,所以她在备受煎熬的的疼痛中绝望到死。
我妈妈直到死之前,才告诉我,我的爸爸是个很有钱的人,而且很有智慧,他比妈妈大了整整二十岁。妈妈最初是给他做秘书,在一次出差时,他们都喝多了,发生了***,之后,妈妈就做了爸爸的情人。
半年后,爸爸的妻子隐约知道了这件事情,跟爸爸大吵大闹,爸爸的起家是靠岳父家帮衬的,所以他急忙给了妈妈一笔钱,将妈妈打发掉了。”
楚焕东想着妈妈凄然去世的情景,心情是有几分复杂的,但隔着将近二十年的世事,他感觉自己再说起这些事情,有点像旁观者一样,没有太多主观的感情了,“妈妈在离开爸爸不久后,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知道再回去找爸爸是不可能了,所以仗着自己有些钱,就嫁给了爱赌的楚强,算是给自己和孩子找个光明正大生存下去的颜面。
我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妈妈一直活在自己的梦里,对我并不上心,一直忽视着我,楚强对我和妈妈都不是很好,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孩子,楚强看我的眼神从来都是轻蔑而厌恶的。
妈妈嫁给楚强后,并没有过上什么幸福的日子,楚强出了车祸死了后,妈妈反倒省心了很多。但妈妈始终忘不了爸爸,在我六岁的时候,她带着我偷偷的回去看望爸爸,结果,听说爸爸在一个月前已经去世了,死因是心肌梗塞。妈妈本来就身体不好,受了这个打击之后,一直卧床不起,没过两个月,也去世了。”
楚焕东说到这里,只是淡淡的挑挑眉头,看不出有丝毫忧伤的痕迹。
汪达成喝了一口酒,变换了一下坐姿,他知道,楚焕东马上就要说到重点了。
“妈妈去世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什么积蓄了,我被民政部门送进了孤儿院,和所有失去父母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一样,慢慢的变得可怜、隐忍、敏感,不敢高声说话,懂得察言观色。”楚焕东说到这里,轻轻呼出一口气,有些伤痛,总以为自己已经忘却,其实却一直藏匿在灵魂深处,孤儿永远是孤儿,无论变的多么强大,无论多么的富有,内心中永远抹不掉被抛弃的那些伤痛。
“我那个时候六岁,尽管很懂事了,但年龄完全不适合被领养,所以我一直在孤儿院里生活,直到八岁,有一天,有个年轻的男人来看我,他跟我说,他是我哥哥,是爸爸和他妻子所生的孩子,他那年二十五岁。
哥哥很英俊,很斯文,他总是对着我温柔的笑,他给我洗澡换衣服,告诉我以后都不会有人欺负我,他给我买新衣服,带我去吃好吃的,我能感觉出他真心实意的对我好。
但是因为爸爸和妈妈的事情,一直得不到哥哥的妈妈的原谅,所以哥哥不敢明目张胆的帮助我,他想对我好,也只能是偷偷的。他专门花钱雇佣了一个姓沈的老人,让她出面收养了我,然后哥哥出钱给沈姓养母,让她照顾我,并且送我去最好的学校读书。
那个时候我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站在哥哥的立场上,他是应该讨厌我的,憎恶我的,可是他在知道妈妈去世后,几经辗转的寻找到我,然后不遗余力的对我好,他宽容,善良,大度,真诚,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也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楚焕东回忆着当年,语气依然有些坚硬的腔调,但声音却泄露了心事,他今生今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温柔善良的男人,曾经对他的关怀爱意,那么小心翼翼的拥抱,那么柔软温暖的语言,那是个曾经为了他的一声哭腔就心疼紧张的好哥哥,就连妈妈在世时,都不曾那样的宠溺亲近他。
这种兄弟间特有的温情,对在孤儿院受尽艰辛委屈的小小的楚焕东来说,是多么的弥足珍贵,刻骨铭心。
楚焕东晃了晃手里的酒杯,酒是好酒,幽深的香气已经绕着杯沿弥漫了整个房间,他俯下头,闻了闻,目光幽深的看着汪达成继续说道:“一次哥哥来看我,领来一位非常漂亮和善的姐姐,他很兴奋的告诉我,他要结婚了,这位姐姐就是他最爱的人,他未来的妻子,她叫叶子梅。哥哥风度翩翩,博学多才,嫂子温柔善良,如同解语之花,他们结婚后,过上了人人羡慕的童话般的幸福生活。”
他的目光深得像海,密密乍乍地包裹着汪达成,语气忽然一变,调侃般说道:“从前,有个农夫在雪地里救起了一条快要冻僵的蛇,他把那冷血的毒物放在自己的怀中取暖,用体温救活了那条蛇。但他太过忠厚,太过善良,也太过愚蠢,他忘了无情无义才是蛇的本性,毒液才是蛇的回报!”
楚焕东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哥哥就是那个农夫,他所有的一切都被一个比蛇还恶毒的人谋取了!这是个卑鄙无耻的人,是个他以为是他最好的朋友的人,是个他无比信赖的人,但是就是这个人渣,做了一件禽兽不如的残忍事情,夺去了他的一切,包括生命!”
此时正值南国的春日夜晚,汪达成的背后却仿佛覆了一层冷汗,有某种紧缩的凉意从后颈延伸至脑子里。
“汪达成,我想后来的事情就不用我说了,你做的那些忘恩负义、丧心病狂、恬不知耻的事情,自己应该还是记得的。”楚焕东发现嗓子突然哑疼得几乎说不了话,鼻子酸楚的厉害,有液体润湿眼角。
他不能忘记自己在电视上看到消息后,发疯一样挣脱养母的束缚,跑去刘家时看到的惨状,一滩滩触目惊心的暗红血迹,一具具蒙着白布完全冰冷的尸体,哥哥是众人中死得最惨的一个,对方如同怕他死不透似的,在他的头颅上打了五枪,只是,一直到最后,他的眼睛都没有闭上!
楚焕东突然拔出腰间的枪,枪眼闪电般堵到了汪达成的太阳穴,他的眼睛里有一层血色,发着如兽一样致命的光,“汪达成,这一切都是你犯下的罪,我哥哥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你,资助你,信任你,可你这畜生,在无忌惮地掠夺完了他的财产之后,又指使十几名雇佣兵冲到他的家,用枪眼扫射他的家人,只是在做这些事之前,你用计将他的妻子骗了出去,之后霸为己有!”
汪达成的脸色有些灰败,这些往事一直如同梦魇一样折磨着他,让他日日不得心安,但是他不断告诉自己,爱就是自私的,每个都会为了自己心中的所爱去肆意的伤害许多人,他只是想跟自己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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