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宝看向仍在专注练武的赵进,低着声音说道:“这就是杀人的武技,这就是真本事,任你多少花哨,无非就是一刺一砍,把这些练好了,就能行走天下,剩下的无非就是临敌应变的经验了。”
亲卫们都是似信非信的表情,牛金宝也没有继续解释,战斗和实践会让这些亲卫们意识到这点,牛金宝自己都是在赵进身边才想通,武技战技要纯粹,要千锤百炼,然后要机警专注,这差不多就是足够。
小鼓声在赵家军的营盘内响起,这声音不会传到营外,鼓手会敲鼓走遍营盘每一处,听到这个声音的各个连队立刻就要起床开始准备,在这之前,伙夫那边已经生火做饭了。
听到这小鼓声,赵进收势站定,亲卫们递上手巾擦汗,赵进接过后抹了几下,沉默着朝军帐走去,牛金宝连忙跟上。
“大战临近,我却没有丝毫的惧怕和紧张,却总是想从前和今后的事情,这是不是太古怪了。”在吃早饭的时候,赵进随口对牛金宝说道。
“老爷是没有把对面的官军放在眼里,心里有把握,所以才这么放松。”牛金宝笑着回答。
“召集团副及以上的带兵官来我这边议事。”赵进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直接下了命令。
此时已经可以听到静海县城方向传来的鼓声和号角声,大战在即,官军同样要起得很早,城池那边的动向一个个报了过来,静海县城门比平常要早开很多,能看到城内兵马向外开拔,靠近运河的东侧没有办法布置太多部队,已经能看出来敌军西侧是重点之一。
随着这一个个消息汇集,各旅、各团的带兵官都赶到了赵进这边,他们比士兵们吃饭的时间要早,就是为了主持和布置,赵进看了看伙伴和下属,有人神情镇定肃穆,而有人则是兴奋异常,也有神情淡然的,可眼圈有些发黑,明显昨夜没有睡好的更多。
大战来临之前的兴奋会让人睡不着,这个赵进经历过好多次,这次带出来的旅团部队,很多带兵官没有参与过这么大规模的战斗,有这个反应也是难免。
“我们已经来到了静海县城之前,这边距离顺天府境还有不到七十里路,若是放我们进入顺天府,威逼京城,恐怕带兵的督师和主将以及相关人等都要被捉拿下狱,所以他们肯定要和我们打。”赵进先开宗明义。
诸将点头,尽管敌众我寡,可赵家军各级带兵官最担心的是官军避而不战或者逃跑,听到赵进的分析,众将都是松了口气,只是这放松若是让官军知道了,真不知会如何想。
“既然要打,那就没什么复杂花哨,官军近八万,除却殿后守城的力量,其他恐怕会倾巢而出,或许会做什么三面合围,或者会做什么诱敌深入,随他们去做,任他千百计谋,我们只是朝着一路去!”赵进沉声说道。
赵进用手敲敲临时做成的沙盘,开口说道:“想要打胜很容易,但我们要做的是尽可能的歼灭敌军,然后还要锻炼我们的士兵,当年还好,这几年入伍的士兵训练很勤苦,却没经历过什么实战,一场战斗打下来,时常有长矛不见血的,这样的士兵只能打顺风仗,若是遇到艰苦时候很容易崩溃,今天的战斗就是锻炼的好机会。”
军帐中诸人的神色都开始慎重起来,赵进又是说道:“让我们的士兵们压过去,用真刀真枪杀敌,让官军知道,咱们不光是靠着火炮和火铳,今日这一战,第二旅居前,亲卫旅第一团护卫右翼,第一旅护卫左翼,各旅配属火炮和骑马军士统归我来指挥。”
“大哥,火铳是不是也不能用?”石满强闷声问道。
赵进先是一愣,随即苦笑着说道:“自然要用,战胜打赢才是最先,不过你们临阵主将要控制分寸,多给下面士兵们杀敌的锻炼,你们难道以为今日是苦战吗?”
本来凝重肃然的气氛一下子放松了,陈昇却肃然说道:“这么一次次打,敌军一次次败,闻香教那些土豪都知道练新军出来,这大明朝廷会不会也这么做,大伙不要只看到我们百战百胜就懈怠了,若是有些许的放松,那就是凶险大祸!”
陈昇这番话让大家都是若有所思,赵进赞许的点点头,却开口说道:“闻香教为什么能练新军,因为他们只有徐鸿儒发号施令能立刻执行下去,大明朝廷却做不到,皇帝想要做什么,下面人未必愿意去做,阉党一个心思,东林一个心思,其他各派各有心思,执行不下去,那里能练出来新军。”
屋中诸人都是赵家军的核心,自然知晓闻香教起兵败落的很多细节,当日闻香教冒着暴露的危险在徐州购买大量的粮食,又抽调青壮,还搜罗赵家军的流散团练,这才练出来几千人马,对于赵家军很容易的过程,对闻香教却是倾尽全力,几乎伤了元气。
但因为闻香教众把徐鸿儒都当做真神真佛下凡,徐鸿儒又有足够的掌控,才能做成这样的大事,而大明朝廷却难,各方掣肘扯皮,要做什么先论是非,先看对自己这派有什么损益,然后抬着祖宗家法圣贤大义去争竞,这样什么事都没办法做成,即便有倾国之力,可却没办法全部动员起来。
“经过这一战之后,朝廷不练,其他人恐怕要大练了,但比我们晚走几年,不足为患!”赵进下了判断。
看着众人听得入神,赵进摆摆手,笑着说道:“各自回营整队准备,现在可不是上课的时候,刚才说了分寸,我再给你们说说底线,这次我要胜,还要大胜,而且要尽可能的歼灭杀伤敌军,明白了吗?”
“末将遵命!”下面传来了整齐的回答,各自散去。
其他人离开,陈昇却落后了一步,牛金宝和亲卫们也都知趣的退下,等到军帐中只剩下两人后,陈昇开口问道:“你舍得让儿郎们去死吗?”
“我们一直打的太顺了,现在舍不得,只怕以后要吃大亏。”赵进闷声回答说道,眼下的赵家军各旅团队,长矛军士被火铳和火炮保护的太周全,然后官军乡勇除了骑兵之外又太弱,根本没有考前的机会。
“这么下去的话,我们的士兵会习惯不接敌的胜利,如果敌人能到跟前,需要肉搏的话,很容易支撑不住崩溃,这次各旅团聚集,下面加强团和各旅的三四团,他们的士兵明显比主力团的要强悍,因为什么,还不是没有火器遮蔽,要靠着长矛杀敌!”赵进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陈昇点点头,沉声说道:“你说得对,他们算得上被娇惯了,但我们也要求胜为先,千万不能冒险儿戏。”
“这你放心,轻重我分得清。”赵进笑着说道,陈昇言语不多,却在这些规矩细节上从不含糊,是标准的直臣诤友,赵进对他只有欣赏和感激,眼下的赵家军团队中,最需要的就是陈昇这种。
陈昇刚要转身离开,却又被赵进喊住,赵进犹豫了下,缓声问道:“大昇,你看我像皇帝吗?”
这个问题让陈昇愣了愣,沉默片刻,又开口说道:“在你提问之前,我就常这么想,我觉得你应该是,可又觉得有些不像,后来想明白为什么了,你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太年轻了,而且你还不是生在皇家,还是自己打下来的天下,总觉得不真。”
“你还真是实话实说,我也这么想,我时常问自己,这么年轻就要做皇帝吗?不过今天你说出来,我倒是想通了,咱们兄弟做得就是开天辟地的大事,怎么能和从前一样,从前的规矩不是规矩,我们做出来的才是!”赵进笑得很开心。
陈昇重重点头,开口说道:“要怎么做,你领着大伙就好,兄弟们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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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的时候,静海县城内外响起了轰鸣的鼓声,在擂响的战鼓声中,城内城外的官军各个营头按照昨夜督师和主将们的商议,开始在城池南面以及其他位置列阵准备,官军各营头人马喧哗,沸反盈天,声势当真不小。
官军那边的动静连赵家军的营盘都听得很清楚,各团都只能听到自己团的鼓声号声,再远些都被这嘈杂喧闹掩盖,但平时勤奋不懈的训练足够让士兵们阵列整齐的行动,听不清声音,还有旗号可以依照。
在双方兵马不住出营出城的时候,各自的轻骑都已经跑到阵前兜转,找机会骚扰敌阵,趁机观察敌情,这时也是双方斗气单挑的时候,评话演义里武将阵前比试的戏码在这场面下自然不会有,可轻骑捉对厮杀却是大军交战的前奏,谁赢谁输虽说无关大局,却是关乎军心士气。
宣府、蓟镇和山西的边军精骑不少,也有二杨残部,此时都憋足了劲要在其他各镇兵马面前表现,也要给自己先前吃的亏找回场子,他们不光言语挑衅,甚至还骑马靠近赵家军的本阵,在接近火器弓箭射程的时候再打马回转,惹来大队人马一阵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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