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所言倒也不差,不过……臣等也是靠着头脑和勇敢打仗的,并非只是一味猛冲的莽夫,否则也不会在酣战的时候到处找军阵的薄弱地点了。”曾广垂首向太子解释,“没错,我军的火器厉害,但是敌军的火器可不是像我们一样厉害,他们火器的数量和精度都远远不如我们,在我们的骑兵冲锋的时候,他们能够我们骑兵造成杀伤不会太大。同时,就算是我军的火铳,虽然和前明时代相比已经大有进步,但是精度也还是不够,如果分散在各个军中当中的话,也无法阻挡我们的冲击。别忘了今天的骑兵只有一个营,但是和敌国作战的时候,我们有万千骑兵!臣觉得,以我们骑兵的训练和勇力,就算步兵严阵以待,也是能够冲破的,而不是像那些说风凉话的人所想的那样,只能靠边站。另外,我们的骑兵行进十分快速,轻易就能在战场上各个区域之间移动,可以自由选择战场,这也是步兵所力不能及的。”
他说得十分激动,一心想要让太子明白,骑兵依旧能够作为主力来使用,而且大汉的可以抗衡现在任何一支敌国军队,包括大汉自己的步兵军团。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确实有些道理。不过,就算如此,拿骑兵正面冲击步兵军阵,还是不智。”太子沉吟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而且,就算你所说的为真,那只要日后随着火器的发展,火力越来越密集、威力也越来越强大,最终骑兵根本就无法在战场上正面使用了,对吧?”
这个问题直指要害,曾广顿时有些语塞,不过很快还是笑了起来。“殿下此言倒也有理,不过火器的发展并不能一蹴而就,而是慢慢提高的,这种情形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至少……臣这几代人怕是看不到了,反正到现在为止,臣以为骑兵仍旧是非常有用的。”
“既然骑兵的机动十分迅速,冲击敌军军阵越来越危险,那可不可以训练一些人骑马,不过只用来机动,然后碰到接敌的时候下马列阵战斗呢?我听闻建州女真当年就是然步兵骑在马上,遇敌就马下接战的,打得大明军队也十分惨。”
“殿下真乃天资过人!”还没有等曾广回答,已经闯过来的赵松接过了话头,“实际上类似的事情我们辽东军已经在做了。”
“嗯?”太子有些疑惑地看向了赵松,“你们已经在按这个想法来办了吗?我还以为这只是我的空想而已……”
“殿下想的很有道理,如何能叫空想!”赵松笑着摇了摇头,“其实这个问题一直摆在我军面前很久了,我军善用火器虽然天下知名,但是多年来火器一直都在通过各种方式外流,而且还有西洋人在到处贩卖武器,所以现在我军面对敌人的时候,敌军的火器越来越多,于是原本的战法就有些吃力了。我们一直都在研究新式的战法,以便适应新的局面。比如太子所说的办法就是其中之一——让骑兵对着敌军的军阵冲锋越来越亏,那就干脆让步兵骑马跟着他们一起机动就好了。这种骑兵不装备马刀和近战兵器,只装备火铳,各处机动,接敌则下马列阵,轰击敌军。这种骑兵和我军现在拥有的骑兵可以互为辅助,大大有利于我军和普遍装备了火器的军队抗衡。”
“既然这个想法这么好,为什么现在还不在全军推广呢?”太子奇怪地问。
“那是因为形势还不够急迫,而且装备条件还没有准备好。”赵松马上跟他解释,“现在大汉周边的敌人,并没有国力足以撼动大汉边疆的存在,所以形势还没有紧迫到必须马上改进,可以缓缓而行。另外,现在也没有适合这种骑兵使用的趁手武器,我军的火器,无论是火铳和手铳都太笨重了,不说在马上无法瞄准使用,就算下马了也不方便马上列阵接敌,所以现在我们正责成研究院去研发小型化的手铳,作为他们的装备。”
大汉十分重视军事,因此军械兵器的发展自然也极受关注,自从立国之后,朝廷就专门拨款,成立了一个专门负责军械改进和研发的机构兵器司,在原先的军械厂当中抽调多年积累的精锐技工和技师充实其中。在他们的努力下,这些年来大汉的火器发展十分迅速,对西洋人实现了反超。
陆海军也经常会把自己在使用武器时出现的问题和希望作出的改进都提交给兵器司,让他们进行研发,有时候会专门为某个兵种或者战舰定制武器,这种骑兵的构想,也是依赖于武器的改进。
赵松还不知道,这个原本地位独立的兵器司,也会在未来被划到陆军部的名下,然后现在原本属于工业部的军械厂也会一并划归到陆军部管理之下,这样负责研发的兵器司和负责生产的军械厂就会融入到一个部门当中,军械厂可以按照兵器司的要求进行反馈和生产,让每一次的武器改进都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列装到需要的部队里面。
“看来军事果然是博大精深,决不下于文学之流啊……”听到了赵松的解释之后,太子禁不住感叹,“单单是为了一个想法,居然就要上上下下付出这么多的心血!”
“纸上得来终觉浅,殿下。”赵松仍旧笑着,“看似再简单的问题,要落实到实处仍旧很难。”
太子总感觉赵松并不只是在说军事而已,而是在借机劝谏他。
“旅正所言甚是,我明白的。”他笑了笑,然后同赵松一起离开了营地。
经过了这样一番实地观摩以后,桥本实村已经对大汉的军队充满了信心,他认为大汉既然有如此强兵,而且又是要倾国之力来讨论幕府,那自然就不会有闪失,幕府一定会被他们击败,而朝廷能够赶在被他们当成敌人之前找上大汉,实属难得的侥幸。
在这之后,他也几次找太子相谈,要求对方准许他前去大汉的京城面见天子,经过了几番拖延之后,终于得以成行,不过太子却要求他先留下一封信,他要送回给日本的朝廷。
原本就有这种打算的桥本实村自然一口答应,然后将自己出了日本之后的经历全部写了下来,写了一封厚厚的信留给了太子,然后搭乘了一艘前往大汉的船。
在仔细阅读、并且确认这封信没有问题之后,太子也将这封信送上了商船,并且附上了一封嘉奖令,一并送向了长崎商馆。
长崎和釜山挨得很近,所以很快在第二天就他们就收到了使者带过来的东西,周璞和刘靖两个人都为之大喜。
他们喜的并不只是得到了太子殿下的嘉奖而已,更让他们欣喜的是日本朝廷的使者已经接受了大汉这边的做法,并且主动配合,答应为他们穿针引线,他所写的这一封长信,自然也可以作为敲门砖去和京都方面联系。
“大人这是要打算去京都会一会日本的朝廷吗?”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刘靖问。
“对。既然已经有了这东西,那不如早点去吧,若是能快些跟京都搭上线来,说不定能够对我们大有裨益。”
“大人此言有理,不过大人打算怎么样去京都呢?若是以现在的身份去京都的话,难免会惹人疑窦啊……”刘靖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当然不能够就这么大摇大摆去了,我打算乔装打扮一下,干脆打扮成岛津家的人。”周璞马上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岛津家虽然是外藩大名,受到幕府的嫌忌,不过他们总归是日本国内的人,而且和京都一直都有来往,我可以借着和他们的人一起上京都的机会去面见他们的朝廷。”
“那大人想好怎么去接触他们的朝廷了吗?”刘靖再问,“别忘了在京都,幕府是有专门的机构来约束朝廷的,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和他们搭上线的。”
“那自然只能再靠一下岛津一家了,他们既然几代人都已经盘踞九州成为大名,自然应该就会有些门路。”周璞笑了笑,“再说了,既然他们现在已经上了我们的贼船,那为我们出些力也是理所当然的。”
“道理是这样没错,不过……老实说,下官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当。”刘靖似乎还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单独依靠岛津家有些太过于危险了,毕竟岛津家也是树大招风。而且……如果一直都让岛津家立功的话,战后我们难道还能再靠岛津一家来维持对日本的管制?”
“刘大人?”周璞探寻地看了一下对方。虽然不明白他的具体意思,不过刘靖的话还是有道理的,无论是从现状还是从长远的考虑来看,若是能够不依赖岛津一家,那自然是最好的。“大人似乎是心里有些主意了吧?那干脆告诉我吧,还没有什么别的好方法,如果有的话,我肯定欣然采用。”
“也不一定是个好主意,只是一个建议而已。”刘靖笑了笑,“大人这次前去京都可以靠别的人去找到朝廷,有些人要比岛津家动静小得多,也不受注意得多。”
“愿闻其详。”周璞马上追问。
“日本的朝廷虽然一直都受着幕府机关的监视,但是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人看守着,甚至他们还有表面上的尊重,不至于乱来,至少他们的日常生活是可以自由无碍的。”刘靖小声跟他解释自己的意思,“所以,大人可以尝试一下通过商人来找上门路。”
“通过商人?”周璞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是的,既然是日常居处都没有受到限制,他们当然可以自由和商人来往,从外面购买衣物和其他物品,”刘靖的脸上仍旧挂着笑容,“幕府这也是瞧不起朝廷,觉得他们反正只会吹箫鼓瑟,别的百无一用,所以干脆管都不管了。”
“其实幕府这样想也没错啊,朝廷的公卿大多确实百无一用,也不用太防着。”想起了那位使者桥本实村的表现之后,周璞突然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总之,大人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了,大人的心里恐怕早就已经有了定计了吧?这个大人属意的商人,到底是谁?”
“下官哪里有什么资格说什么属意?无非就是给大人一个建议而已,至于采用不采用,那完全是要看大人自己做主。”刘靖却摆了摆手,一副真的只是把自己当成下属的样子。
“刘大人这就见外了,现在我们是同舟共济,是共患难的生死之交,若是出了什么大事,搞不好大家一起就要被幕府给赶尽杀绝。就算侥幸大功告成,大家搏了个富贵,以后恐怕也还是会一起共事,哪里能分什么高下!今天我们得了太子殿下的嘉奖,又不是奖给我一个人的,若无大人居间策应的话,恐怕我就是事倍功半了……还请大人继续照应我吧。”
“大人莫要如此说!为国效劳乃是我等的本分,岂敢自行居功。”刘靖虽然表面上一脸惶恐,但是到了周璞信誓旦旦的保证之后,他心里也十分高兴,“其实因为我朝对日本的出口量极大,所以有很多商人看中了其中利益,一直想要通过各种方式来跟我们来往,以期从中分一杯羹,因此若是想要找人帮忙的话倒也不难。比如三井家就是其中之一。”
“三井家?”周璞皱了皱眉头,从脑中搜索了一下,并没有找到类似的印象,“他们不是海商吧?我没有听说过。”
“他们不是海商,但是他们想要参与进来,所以现在有求于我们。”刘靖一脸神秘地回答。
接着,他跟周璞解释起了具体情况——三井家是伊势国的一家商人,在战国时代开始在各个大名之间经商,小小地生发了点家资,然后开始涉足当铺和酒屋行业,依靠着这两个行业的经营,在几代人之间积累大量财富,成为了当地有名的豪商。
在战国时代,这样的豪商家族有很多,他们几代人经商,在各个大名的统治范围内游动经商,当中出了不少知名人物。因为各地的大名都需要他们来贩卖物资、维持领地内的经济和军备,所以这些商人当中,有许多人甚至还得到了顶级大名的礼遇。
比如堺市的豪商今井家就是其中之一,这一家豪商当时拥有莫大的财富,并且在实权大名当中也拥有巨大的声望,德川家康和伊达政宗联姻,让自己的第六子忠辉迎娶他的长女,就是通过今井宗薰从中介绍的,可见他们这些商人的影响力。
然而,好景不长,在德川幕府席卷日本,攫取了整个国家的统治权之后,情况开始有了变化。为了防范压制这些心有异心的各地大名,幕府有意在经济上压制大名们,因此各地大名的经济都日渐窘迫,和他们的商业往来自然利润也开始逐年下滑。在这种情势下,三井一家开始寻求其他方式来弥补损失。
不出意外,他们把目光放在了海外贸易上,尤其想要参与到如今已经越来越庞大的对华贸易里面。豪商行事,自然就会带上些许豪商的气势,他们一开始就通过交好的官员找上了刘靖,然后奉送上了一大笔钱,就这样打开了和大汉之间的关系。
不过虽然身为大汉在长崎最高层的官员,但是两国之间的贸易并不是刘靖一个人就能够说了算的,他只是口头上答应给予对方一些便利而已,而就算是这样,三井家已经在两国贸易当中发了一些财。
三井家是伊势出身,在近畿地区自然有不小的影响力,和京都不少公卿家庭都有来往,而且身为商人,本身就比岛津家要少喝多顾忌,如果能够借助他们联系上京都的话,那当然比周璞的打算要好很多。
“听上去这个三井家倒还算不错……”周璞听了他的解释之后,沉吟了片刻,“不过,商人重利轻义,而且他们也只是为了利益来找我们的,未必愿意承担危及到生命安全的风险。”
“大人说得极是,商人重利,尤其是开当铺的,那更加是十倍百倍的奸猾,日本人大多数都脑子憨直,但是他们少数人却奸猾得令人叹服,这位三井高俊就是其中之一。”刘靖完全不反对周璞的说法,反而十分认同,“然而重利倒有重利的好处,只要我们予以利诱,他们什么事情都肯做,毕竟现在他们有求于我们。我们不需要跟他们说大人要去京都的用以,只要说出这个意向就好了,想来他们在权衡利弊之后会答应我们。”
“这倒是有道理……”周璞点了点头,“那好,就这么办吧。大人现在就去找三井家的人说合吧,如果能够办成,那我就尽快动身。”
接着,他突然就苦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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