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飞舟本是有私库之人,总是暂时放在了王府里,柳贞吉从他的那些东西挑出大头,王府再给了些装点门面的,由此送到京中去,规格稍逊王公贵族娶长媳,但也没落多少下风。
就这,也还是柳贞吉想着别太打眼了,才收着了些。
王府本来就缺财钱,她算算,现在全天下,最有钱财的除了皇帝,也就他们西北王府了。
柳贞吉就没见过比她家相公还更会敛财的男人。
小果子一连几天都不见人眼,等到京中章白刘三家的人都到了西北,这鬼公公才凭空冒了出来,扬着笑眯眯的脸,没事人一样招呼着这些远来的贵客。
至于他私下具体盘算什么,柳贞吉也闹不明白,府中她做事有她的一套,长殳做事自有他的一套,而小果子,也自有他的一套,他们王府,向来主子像主子,奴婢像奴婢,个个分工明确,谁也不抢谁的活计。
章白刘三家的人不比早归入门下的门客,周容浚在他们来后的第一头就见了他们,回头跟柳贞吉道,“这几个人都有点意思。”
柳贞吉这几天都在琢磨着屈奴王妃的事,这三家的人来了,她兴趣反倒减了些,听到他提起,才提起兴趣道,“何等有意思法?打头一天就看出来了?”
“嗯……”周容浚笑笑淡道,“白刘两家的那几个,已经跟着章家的那两个,已经称兄道弟起来了。”
“这么合群?”柳贞吉眼睛一眨,“好事啊。”
这爱打交道的人,总容易相处一些。
“回头听飞舟的信就是。”周容浚嘴角一翘,那笑意不明朗,但也不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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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果子一出现,到底还是被招到了柳贞吉面前。
柳贞吉让他送进京的东西都备好了,有皇后给皇帝的,有他们给皇帝的,还有她给娘家的。
“好几车,价值连城,我想来想去,也就你能委以重任了。”基本上,现在王府就没柳王妃做不到的事,她话一出,长殳那张笑面狐的脸又难看了起来。
见王妃好奇地看着他,小果子勉强笑道,“奴婢不是摆脸色给您看,而是真不能去,府里事多。”
“这个没事,暂时有长殳,长殳是吧?”柳贞吉问旁边长殳。
为了杜绝任何一个可能性,她是连长殳也请来了。
小果子的事,长殳不说知之甚详,但也知道□□分,尽管他不觉得把屈奴王妃带到王府来会是什么好事,但这些王爷王妃定意已决,他也就随他们的意思了。
长殳笑而不语。
小果子见他师傅笑得高深莫测,朝柳贞吉跪着的腿稍稍转了方向,对着了长殳,苦着脸道,“师傅,真不行,我会给王府添祸的。”
“没事,我们王府祸事不止一桩两桩,虱子多了不痒,你只管放胆干就是。”
小果子看着顶着一张少女脸,说话毫不在意的王妃娘娘,无奈道,“娘娘,我去了,只会令事情更不简单。”
“我嘴巴都说干了。”柳贞吉叹了口气,“说不听,那我找王爷来跟你说嘛。”
小果子一听,就知道他就算不屈服在王妃的意思下,也会屈服在王爷的命令下,半晌无语之后,只好磕头谢了恩。
长殳那天送了小果子。
俞飞舟没来,他领了小果子的差事,带那几个新来的人去西北逛去了。
“实在担不了,就跟王爷说。”到底知道徒弟笑脸下的胆小,长殳给他说了句话。
临到要走,小果子反而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一路都像是四魄丢了两魄,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临走前听到师傅的话,他回头看了他的老师傅一眼,迟疑地看着长殳,顿了又顿,才小声地道,“师傅,我不怕王爷对不住我,我怕我对不住王爷。”
那个女人要是实在可怜,他会不顾一切的。
他曾经已经做过一次荒唐事,并且从未后悔过,再来一次,他怕还是重择老路。
“那做你想做的。”这是长殳曾跟王爷和他都曾说过的话,现在,他把这句话重送给了他的徒弟。
“果子知道了。”果子苦笑,不再多言,翻身上马,领着护卫车队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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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殳回去后,就见王妃窝在王爷怀里,正皱眉看着一本册子。
见到他来,王爷没动,王妃朝他笑了,笑眼弯弯,“长殳你回来了,你那个小呆徒可是走了?”
“走了。”长殳笑着施了一礼,在离他们最近的位置跪坐了下来,“果子说怕会辜负王爷王妃苦心。”
“这有什么……”王妃一挥手,毫不在意地道。
她是个什么都不计较的人。
长殳甚至有时都认为,她连别人的背叛都不在乎。
长殳都不知道她这是心大,还是心小。
“你别担心,无论他做好做坏,我们王府都会有他一口饭吃。”她安慰他。
长殳点头,道,“那老奴下去了。”
“别,你看看这几封信,王爷刚收到的,”柳贞吉把信纸给了长殳,朝他皱眉道,“你知道钱家女眷充妓的事吧?这几封暗报里,说有钱家女怀上狮王军小将的孩子,你去查查,到底是哪几个,也没说是哪几个具体人物,问王爷,王爷就跟我说他就是把女眷充军了,别的他一概不知。”
说着,抬起头,拿眼白刮了周容浚一道。
周容浚不在乎她这点小眼神,没理会她,依旧看着他的军情分布图,琢磨着他在屈奴的官员安置。
长殳闻言眉头略缩,接过信就看。
如柳贞吉所说,暗报里,就说前段时日被充军的几个钱家女眷,已经有几个有孕事了,军医着人问过话,什么也没问出来,那几个将军除了认肚子,那几个钱家女哪底是钱家哪支哪房的、也说不出个一二来,回头他们审问,也只得了满包的泪,他们也一辞筹莫展。
这些钱家女,已是贱籍,生个儿子也不可能重回良籍,不过军中女人少,这些个人都是先分给了有品级的将士,所以还算是能弄清她们肚子里的货是谁的,母凭子贵,日子能过好点也不是不可能……
但长殳看王妃神态不对,又把信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才琢磨出不对来。
这几封信中,认子的将士都是六品七品武官。
这但凡有点身份点,怎么可能堂而皇之认一个贱籍女子肚中的孩子?
而且,暗报里,说这些女子也确实美貌如花。
西北女子健壮黝黑,就是钱家女子,能称得上貌美如花的,也不过那么几个,且还都是嫡系那一支的……
“老奴现在就去着人去查。”长殳话不多说,站起身来就要走。
“嗯,这阵子,还得你多受累了。”
长殳怕这事有阴谋,钱家久居边疆,性格彪悍,即便是钱家女子,性格强悍的也不乏其人,他们狮王军的人要是被利用了,还真是棘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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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殳一走,柳贞吉就去掐周容浚的下巴,狠狠道,“肯定是你造的孽。”
“那,我下令把钱家女人……”
柳贞吉一看他冷冰冰开头,连忙拦了他的嘴,一个头两个大,“你就不能有点好主意?”
“你有?”周浴浚反问。
她这样婆婆妈妈的女人会有比他绝所有后患更好的主意?
“好吧,这次是我小心眼了……”见他扛上,她只好把罪过揽到自个儿身上,只求他少喊些打打杀杀,这人一生确实难免会造些孽,无形有形谁也逃脱不了,但造孽太多,就是天生有好下场的人都会破了运道,他本身就够造孽了,柳贞吉可不想再给他添一笔,她嘴里喃喃道,“就是我想得了,也得想法子好好安置了,可不能让咱们狮王府的狮王军军心溃散,跟你打了这么多年仗,好不容易美人也得了,儿子也有了,咱们要是绝他们后路,他们肯定会跟我们翻脸的。”
周容浚听了不快,本下意识就要说他们敢,但话到嘴边又咽下,沉了沉道,“确实会有失军心,信中的那几个,都是在军中有威信的,钱家女眷这就算有备而来?当初本不该留他们,除三族就是除三族。”
柳贞吉听了翻白眼,“三族?毕家你也除?就动钱家咱们已经是因为头上有人了,动京中的大族,你也不怕我们以后回不了京。”
说罢,她也有些敬畏道,“给人能留点活路就留点活路吧,狮王哥哥,逼人太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人一旦没有依仗后路,绝望反噬起来,就是老天爷都会怕,何况是你我这种想多活长一点,身后还有儿女要护着的人。”
柳贞吉突然觉得让他多在意她一些,多爱护儿女一点,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他不会往无遮无拦,无畏无惧的那条路走去。
真正不畏不惧的路,是英雄之路,但从来也只是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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