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眼看不好,仍还在地上跪着,抱紧了金满堂一条腿道:“法师,您可得替我家姑娘做主,金大官人侮了她,就必得要娶她。”
安敞伏魔杖横在胸前,一手慢慢伸出两个手指。金满堂一条腿还叫魏氏扯着,点头如捣蒜:“明天,金某就派下人送二千两银子过来,给红陈寺的菩萨们壮金身!”
大和尚摇头,仍还伸着两个手指。金满堂心中暗骂着诲气,又道:“那就两万两,明天金某就叫下人们送过来。”
安敞忽而嚎叫:“两万两,你当老子没有两万两银子是不是?”
他大喝一声骂道:“堂堂佛门清净地,竟叫你金满堂当成你琼楼那样的妓院娼窠,你还想要在此奸污良家妇女,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小的们,给我上,打死这群登徒子!”
这些和尚们只等法师一开口,随即那棍子便如雨点一般往陈贡、金满堂与赵如诲的身上砸去。他们打人专打屁股,一时间打的金满堂几个有了年纪的成年人哭爹喊娘,好不热闹。
……
如玉此时热闹已经看够,猫着腰一路鸭子走路般往大殿另一侧转着,有心要先金满堂这些人回村子去,才鸭行着转了个圈子,便见一袭锦衣落落的张君,眉目如星,面白似玉,阴沉着脸,正在大殿拐角的朱漆大柱后站着。
他想必早就看见了如玉,伸手凭空往下压了压,如玉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她的头仍还抬的有些高,大理石那檐廊怕是摭不住。
可谓是又羞又气,如玉此时反而不躲了,直起腰来冷哼了一声,随即转身,于众目睽睽之下出了红陈寺,回家了。
先且不说今日一桩公案最后要如何得了,要说今日有这一出荒诞怪经之事,却还得从昨夜说起。昨夜赵如诲与金满堂在陈贡家的老房中开宴,请着里正张君一起吃喝。张君不善饮酒,这宴自然吃的没什么意思。
待张君走后,金满堂的脸便拉了下来。
他既能当首富,自然不是善善之辈。能在老妻将死之时不故世人议论大张旗鼓到陈家村来求娶个新夫人,一是赵如诲成日不停的在他耳边聒噪,说自家妹妹如今长的如何娇美如何可人,再就是,这张君一个京里来的公子哥儿,听闻也叫赵如玉迷的三魂五道,金满堂便对如玉有了几分好奇。
今日一见如玉,金满堂这才着实惦记上。
不怪张君被迷的三魂五道,隔着十二年的缘份,不过一眼,他便觉得这赵如玉,才是天该订给他的妻子。只是,那张君却是个麻烦,眼瞧着如玉一颗心都在他身上,又还惹不得,要想娶走如玉,显然得有一番周章。
赵如诲一见金满堂的脸拉成那样,提心吊胆凑过去弯了腰道:“若是金哥瞧不上如玉,您就只当弟弟我昏了回头,明儿一早咱们回县里得了。”
金满堂摇头:“贼不走空手,我金满堂既来了,就不能倡了名声还空走。你和陈贡两人想个办法,明儿把她给我单独约出来,小寡妇家家儿的,寻个清净地儿我与她好好聊一聊,只怕她就同意了。”
他倒能自信自己哄妇人的手段,二十几年来未失过手。
赵如诲出门,与陈贡两厢合计。陈贡老风流,自来办顺了这种事情。他要寻处僻净,又不吵闹,如玉又肯放下警惕去的地方,便去寻求魏氏的帮助。魏氏见陈贡重又来勾搭,兴起之下又听他是为了给金满堂诓如玉,心中虽暗酸着,却也表面答应下来,自己心内却还暗有图谋。
首富家的继夫人,谁不想当?魏氏舍得一身剐,为了能把三妮儿扶进首富家的门去,回家之后与三妮儿两个合计了半夜,早起便照着陈贡的要求,把个如玉诓到了红陈寺中。
就这样,如玉被三妮儿和那野和尚诓到了寮房里。而巧上加巧的是,正当三妮儿想着怎么将如玉支出去的时候,简直是瞌睡遇着了枕头一般,如玉自己也察觉了不对,连逼着三妮儿换衣服。
金满堂与陈贡等人远远望不真切,只见那穿月白衣服的出来了,留下的想必就是穿粗布衣的如玉,于是才会带着魏氏,一路往寮房中去。金满堂自然也没有想着能在这寮房中成事,但此时正值僧人们吃午饭,恰斋房离此够远。只要有陈贡做见证,那怕不能得手,只要同处一室过,如玉污了名声,不嫁也得嫁。
就这样兴冲冲的,金满堂才进了房门,便叫昨夜魏氏给鼓了一夜劲儿的三妮儿扑倒在那土炕上。金满堂一见如花似玉的小寡妇变成了个粗黑胖的大丫头,吓的连忙一声嗷叫。而三妮儿撕开了衣服,随即也是一声嗷叫。
直到大和尚们铜棍齐齐戳住,陈贡与金满堂等人,才知他们几个老奸巨猾的成年男子们,想去算计个小寡妇未遂,竟就遭了这乡村老妇人一通算计。
……
村里有个年轻娇俏的小寡妇,村民们便不用等四月八红陈寺的大戏,天天都有好戏可看。听闻金满堂要跑,魏氏与三妮儿两个便堵在那轿子前,立逼着要他把人带走。
这会儿已值中午,人人手里端着一碗饭,都凑到了麦场上看好戏。虎哥娘笑的比谁都大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金哥媳妇也不看看自家姑娘那人材,就敢往首富家里巴着送。”
金满堂在轿子里坐了许久,眼看轿夫们不能起身,撩了帘子,劈脚蹬着栏框问道:“泼妇,你果真要我带走你家姑娘?”
魏氏爬起来连连擦着眼泪:“果真!”
金满堂挥手道:“那就叫她跟我走!”
魏氏大喜,连声喝道:“二妮儿,快把三妮儿的衣服拿来,叫三妮儿上轿子,跟大官人走!”
一村的妇人们顿时傻了眼,没想到魏氏果真就把又粗又胖的三妮儿硬是缀给了一县的首富。二妮儿身矮人小,紫红着脸色自人群中突出来,把个包裹塞给了三妮儿,抱着她看了半天,哭道:“你可得照顾好了自己。”
三妮儿也没想到首富果真要娶自己,这时候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抱着那薄薄几件衣服的包裹,喜滋滋就要上轿子:“二姐,妹妹将来一定不会忘了你,有轿子咱一起坐,有肉咱一起吃,有好衣服,也一定会带回来给你穿的。”
金满堂的腿还在栏杆上蹬着,小手一挥金光闪眼,吼道:“在后面跟着跑!”
不等魏氏再醒悟,轿夫们抬起轿子一路走的飞快,三妮儿包着个包袱皮在后面一路小跑,片刻间,这一队人就没影儿了。
一场闹剧,唯魏氏大获全胜,在家端着那碗凉掉的面盘腿坐在炕上,边吃边乐,见地上陈金和二妮儿两个苦着脸,又对他们一通好骂。
如玉赔了一件衣服,还丢了帮她散粪的人,又倡了好大一个名声,成了这村子里的笑话,也是气的什么一样。她在家里闷声纳好了那件袍子,正准备自己到地里去散肥,出门才扛起铁锹,便见陈贡脸涨的紫猪肝一样,一个人疾步进了她家外院。
“如玉,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陈贡冷冷问道。
如玉自肩上卸了铁锹,站在新开的桃树下,也是冷言相回:“我不但知道,还知道有一句话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陈贡一声又一声的呵呵冷笑:“小丫头,这个世道中,人确实要不要脸,日子才能过得好。我给你脸你不要脸,我也要给你好日子过,金满堂家的正头夫人不做,你也就只剩了虎哥那一条路,虎哥娘是什么气性你不比我更清楚,天长地久,咱们慢慢走着,我倒要看你今日作弄我一场,以后的日子是会哭还是会笑。”
如玉不比他笑的更难看:“里正大人说了,初嫁从夫,再嫁从已,你管不得我。”
陈贡越发觉得可笑无比:“傻丫头,说你傻你真是傻。那张君的里正能做得几天?我这族长却要管着整个渭河县的陈氏一族。好个初嫁从夫再嫁从已,大历的律法,管的是天下,我的律法,管的就是这渭河县的陈氏一族,你果真有本事,就到县里去告我一回,看陈全是向着大历的律法,还是向着我们陈氏一族的族规!
等着,我立马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
这夜,隔壁清河县县城中一家大户院子里,月光下狗卧仆睡,近了才知狗已被封喉,仆从也被迷翻,口吐着白沫。
内院西厢,曾承建那红陈寺的都料匠被五花大绑,在地上跪着,炕上是个只着肚兜的年轻妇人,怀中裹着个约摸一岁大的孩子。孩子头上留着茶壶盖儿,一双圆圆的眼睛眨巴着,瞧地上哆嗦的父亲。
椅子上坐着个蒙面,黑衣,瘦峭身形的男子,唯露一双极其俊俏的眉眼在外,瞳似丹漆,冷冷盯着这都料匠,眸中全无任何感情。他坐了许久,轻轻擦拭着一把棱型,五寸长的梭锥。
都料匠回头见自家娘子正在给孩子喂奶,哆嗦着摇头道:“那大殿下的密室从来只有一条路,再无生门。大侠,您看在孩子面上,饶了我吧!”
锋眉下一双眸了忽而闭上,梭锥飞出,划破都料匠被汗湿透的长衣,没入裆下。
那炕上的妇人忽而一声尖叫,手一软,孩子咕噜噜滚到了炕上。她慌乍着双手,连爬带滚就要下炕,再一梭子飞出,落在这妇人裆下,将她生生钉在炕上,一动不动,冷汗直往外冒。
都料匠眼看再一梭子又要飞出,看那准头,是直奔自己才一岁大的胖儿子额头去的,两眼一闭道:“大侠,饶了小儿,我说,我全说。”
……
等这大侠走后他再站起来,地上一枚梭子,生生剁入青砖之中,唯剩柄与红缨在外。
……
再探过一回红陈寺,于三更的晨露中赶回陈家村,翻过垭口,整个村子仍还隐于沉睡中。张君都躺到了床上,想起自己不日既要走,忆及那小寡妇还未找到个好归宿,心又是一揪,遂起身欲要往如玉家去。他才出门,便见如玉穿着件夏日才会穿的,月白色的收腰薄衫,下面是条本黑的薄纱长裙。
他从未见过她穿长裙的模样,只觉得月光下她脚步轻盈,唇含笑意,偶尔四顾,眸清如空,勾的他一颗心不停突突着。她跃过涧溪,几步窜上山窖,再往前,忽而回眸一笑,却是推门进了垭口那小屋。
张君面红耳热,脑袋立时胀成两个大,也知如玉方才那一眼,是在瞧自己,暗吞了两口唾沫,心道自己不日便要离开的人,不能因为一时情燥而害了她,冷了又冷硬了又硬心肠,沉着气想了一车要劝她的好话,才迈步,却见一身短打,腿长背阔的沈归不知何时竟回了村子,仿如约好似的,他竟也推门,进垭口小屋去了。
千防万防竟然没有防得住,这匪徒又来欺负如玉了。张君摸着身上的梭子,轻轻寸入手中,提气一脚便踹开了垭口小屋那道烂木门,正想一梭子飞出去,那知如玉忽而就扑了过来,扑入他怀中。
那是他来此的第二个夜晚,好奇心驱使着他跟进山窖里去,她便这样扑了过来。柔软,轻跃,如同一张五色,五味,五音织成的网,叫他眼花缭乱,舌不知味,听觉失灵,每到夜里就心情放荡发狂。
他紧紧将这带着桂花香气的柔软小妇人拥入怀中,深深嗅了口她脖颈间那温暖的体香,鼻尖轻蹭着她温软似玉的面颊,她唇凑了过来,他才忽而想起,自己这辈子还未吻过,或者说连个姑娘的手都没有摸过。
怎么能和年有三十,身经百战的沈归比?
当年在五庄观时所读过的淫书,所看过的避火图,师傅架火烤烧鸡时所哼的那些淫辞艳调,齐齐儿在他脑海中浮起,又齐齐如潮水褪去。满腹经验,书到用时方恨少。如玉两条腿已经缠了上来,恰就勾缠在他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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