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棠不敢贸然下去偷听周险与骁哥的谈话,在房间里枯坐了一会儿,忽然注意到已经打开的电脑。
她点开非系统盘看了看,里面除了装的软件,没有任何多余的文件夹,显然方举人为清理过。
许棠不甘心,将回收站点开,自然也是干干净净。
她想了一会儿,打开浏览器,搜索文件恢复的方法。渡河中学开了微机课,教一些电脑的基本操作。许棠平时几乎不去网吧,对电脑的唯一接触,仅限于微机课上,是以她打字很慢,看着键盘敲了半天,才在输入框里输完搜索词条。
许棠找了一个详细的教程,按照里面的步骤下载软件、安装、启动,选择需要恢复的位置,然后丢了鼠标,看着软件的恢复进度。
大约过了十分钟,进度条停了下来,结果非常不容乐观,许棠将成功恢复的条目都勾选了,放到了系统盘的一个文件夹里。 她一一点开查看,很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文档,有日常消费的账目,已经失去时效的供销合同……许棠看了半天,都没找到她想要的结果。
她心灰意懒地打开了下一个文件夹,顿时眼前一亮。
这文件夹里装的都是照片,约有三十来张。许棠点开,看了几张,结果大失所望。照片都是从网上下载的,穿着暴露的美女壁纸。她按着方向键往后翻,照片幻灯片似的一闪而过。忽然之间,眼前闪过去一张尺寸明显不同的图片。许棠一愣,按下左方向键,一张一张往回翻。
翻了三四张,最终出现了方才那张图片。
那是张拿手机拍摄的照片,背景是一所高中,方举和另一个青年站在校门口,冲着镜头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那个青年高了方举半个头,一手揽着方举的肩膀,穿一身藏青色的制服。
许棠紧紧盯着那身制服看了半晌,忽觉自己心脏正扑通扑通跳得分外剧烈。她不敢继续往下看,掏出自己手机将这张照片翻拍了一下,将所有恢复的文件夹再次删除,又清空了回收站。
她站了一会儿,将电脑关机,然后将小伍走之前帮她烧的那壶开水缓缓倒入主机机箱。她试着再次开机,电脑没有反应。
许棠松了口气,然而方才窥知的秘密又立即如大石一般将她心脏紧紧压住。
——
第二天一大早,许棠跟周险一起去门诊输液。
周险拄着拐杖缓缓下楼,方举在一楼促狭喊话:“险哥!轮椅已经备好了!”
许棠忍俊不禁,瞥见周险的神色,又立即憋住笑意。
周险低哼了一声,缓缓扫她一眼,“许海棠,要不要我废了方举的腿,你帮他推轮椅?”
许棠立即敛了神色。
仍是小伍开车,方举坐副驾驶,许棠和周险坐后面。小伍开始非常平稳,刹车或者加速都丝毫感觉不到颠簸,车子沿着江堤,一路开去鹿山人民医院。
许棠曾经来过鹿山人民医院给奶奶买药,当时父亲刚刚去世,家中一片愁云惨淡。许棠跟奶奶睡一个屋,每回夜里都能听见奶奶的叹息声,不知疾病之痛与丧子之痛,哪样更甚。
而许棠妈妈,经过了最初几日的哀恸之后,反而摇身变得干练泼辣。仿佛滩涂上的芦苇,疾风怒号之时,弯而不折的苇竿愈见其坚韧秉性。
方举跟在小伍身后,跑前跑后帮忙张罗,许棠陪在周险身旁,方举过来一次,她便忍不住打量一次,心里反复想着昨日看见的那张照片。
护士过来给周险输液,方举总算消停下来,他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抬手擦了一把,“险哥,吃不吃东西?”
周险摇头,待护士端着盘子走了,忽抬头对方举说:“帮忙去六楼看一下。”
方举愣了一下,“哦”了一声。
许棠心里闪过无数疑问,目光一直追随方举,直到他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周险不咸不淡的声音忽然响起:“你这么愿意看他,怎么不跟着过去?”
许棠顿时回过神来,看周险神色淡漠,张了张口,却是没能找到解释的话,最终只能低头沉默。
周险掏了支烟出来,伸手去摸打火机,许棠连忙制止:“这里不能抽烟。”
周险看她一眼,停了动作。过了一会儿,掏出一张纸币递给许棠,“许海棠,去帮我买两斤荔枝。”
外面日光灼烈,幸而水果摊出门就有。许棠问了几个摊子,价格相差无几。她随意挑了两斤,拎着塑料袋往回走。
走到大厅时,右手边电梯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没看见许棠,径直拐弯往门口走去,许棠一愣,立即出声:“陈一鸣老师!”
那人停了下来,转身看见许棠,一时惊讶,随即笑道:“许棠?你怎么在这里?”
许棠飞快走到他身前,笑说:“有个朋友在医院输液,陈老师您呢,现在在县里教书吗?”
陈一鸣笑着摇头,“回来探亲。”
许棠读高一的时候,陈一鸣刚刚大学毕业,到渡河中学实习任教,教许棠和另一个班英语。他是枝川大学英语系的,发音标准口语流畅,在渡河中学这样一个师资力量薄弱的学校,简直是不可多得的宝贵资源。许棠跟他学了半年,英语成绩突飞猛进。
陈一鸣除了英语教得好,长得也好,眉目清俊,笑容温和,在闭塞的渡河镇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人有他这般的气质。
暌违两年,许棠乍见陈一鸣,高兴得无法从千言万语中理出头绪,陈一鸣主动问她:“高考考得怎么样?”
许棠仰头,眉眼间全是掩饰不住的骄傲,“枝川大学。”
陈一鸣微讶,“成我学妹了,”又说,““有手机吗?”
许棠立即从包里掏出手机递给陈一鸣,陈一鸣输入一串数字存好,递还给她:“我在市里工作,要是需要我帮忙,随时联系,我今天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许棠忙不迭点头,目送陈一鸣出了医院,方才提着荔枝,转身回去找周险。
——
方举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给周险汇报情况,“刚才在六楼厕所里碰见一个人,长得跟你忒像,吓了我一跳。不过那人面皮比你白,斯斯文文的。”
周险没在意,“我妈怎么样?”
方举敛了神色,“阿姨气色比上回见到好多了,医生也说恢复得不错,再观察一周,兴许就能出院。”
周险“嗯”了一声,将目光投向窗外。
“险哥,”方举犹豫开口,“你应该自己上去看看她。”
周险目光一顿,“看什么,她好不容易好些了。”
方举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半晌,抬头见周险目光正直直盯着大厅的一处,立即顺着看过去。
周险输液这房间在走廊最当头,从门口就能看见外面大。只是这角度视野有限,只能看见许棠和她对面那人的半个身子,方举好奇,屁股往外挪了挪,探头去看,仍是没能看见许棠对面那人的模样。他按捺不住,正要起身,那人已经往外走了,方举看着那人背影,不由小声嘀咕了一句,“有点眼熟。”
周险听见这句话,不由沉了目光。
很快许棠便提着荔枝过来了,她脸上犹自带着笑容,在进门一瞬间敛了表情。周险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向方举:“你先去忙。”
方举立即从椅子上坐起来,看向许棠:“嫂子,险哥就麻烦你照顾了,水吊完了给我打电话,我跟小伍过来接你们。”
方举出去以后,许棠在椅子上坐下,打开袋子拿出几个荔枝,剥了壳递给周险。
周险没接,只拿沉沉的目光看着许棠。这目光许棠已许久未见,不由觉得脊背发凉,呼吸不自觉放得缓了。
过了许久,周险终于收回目光,说:“手没空。”
许棠暗暗松了一口气,立即将荔枝喂到周险嘴边,周险咬住荔枝,舌尖状似无意地扫过她的指尖,许棠触电似的一缩。再看周险,他已恢复了平日里那幅玩世不恭的模样,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许海棠,你胆子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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