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了会儿春晚。这些年春晚质量每况愈下,相声小品都是硬胳肢人笑。许棠惦记着周险,更是索然无味,眼看着时间逼近十点,终于坐不住,“妈,我去河边看人放烟花了。”
许母正盯着魔术节目,“不看晚会了?”
“不看啦,我去一会儿就回来。”
许母眼也不眨,“那行,你注意安全,让许杨陪你去吧。”
“不了,”许棠赶紧冲着许杨使了个眼色,“许杨陪你看电视吧,不然你一个人在家怪冷清的。”
许棠带了支小小的手电,照着湿滑路面,慢慢走向周险的住处。刚到路口,便看见周险倚门而站,正在静静抽烟。
周险看见她,轻吹了声口哨。许棠三步并作两步到他跟前,挽住他手臂,“吃饭了吗?”
周险点头。
“那走吧。”
周险嘴里还叼着烟,许棠闻着烟味胃里略有些翻腾,“把烟灭了,好不好?我鼻子不太舒服。”
周险赶紧丢了烟,抬脚碾熄,一手抬起她的脸,盯着她裹着纱布的鼻子,“怎么不舒服?是不是在哪儿撞了?”
“没事,”许棠将他手轻轻拿开,“就是有点疼。”
还没到河边,便看见一束一束烟火直冲云霄,照亮黑夜,一声声轰鸣冲击耳膜。正是化雪的时候,夜里气温极低,但许棠受了气氛的感染,丝毫不觉得冷。路过买烟花爆竹的店子,竟然还开着门。两人每样烟花都挑选了一些,装在一个硕大的黑色塑料袋里,让周险提在手中。
许棠胆儿小,过年时走在路上尤其怕熊孩子冲她笑,冷不丁往她脚下丢一个炮仗。她不敢点火,只将烟花远远举着,然周险帮忙点。引信燃尽,骤停一瞬,烟花顿时朝前炸开。许棠吓得身体一抖,立即将烟花举起来。
周险笑她:“以前你跟在我身后死缠烂打的时候,怎么不像现在这么胆小。”
许棠瞪他一眼,大声喊道:“谁死缠烂打了!明明是你先追我的!”
周险笑得不可抑制,也不与她争辩,从袋里拿出一捆线香烟花,“你玩这个吧。”
筷子长的一支,片刻就燃尽了,许棠觉得不过瘾,蹲下.身,将整一捆一□□燃,插在河岸的泥土之中。烟花噼里啪啦溅开金色的火星,将她素净的脸庞照亮。
周险站在她身旁,嘴角上扬,低头静静看她。
两人换了一处高地,将剩下的烟花一口气点燃。夜越深,河边人越多,轰鸣爆炸之声不绝于耳,将两人说话的声音完全盖住,只看见对方嘴唇开合,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火树银花夜,良辰美景天。
两人沿着河堤,手挽着手,在漫天的烟火之中,慢慢往前走。
一个稍微安静些的空当,许棠忽感觉口袋里手机在震动。她将周险手一拉,停下脚步,掏出手机一看,是许杨打来的。
“姐,你们在哪儿?!”许杨扯着嗓子大喊。
许棠松开周险,堵住另一只耳朵,手机里声音似乎清楚了些,“快要到桥上了!”
“我跟妈在超市附近,马上过来找你!”
许棠一愣,明白过来这是许杨在跟她通风报信,挂了电话,立即拉着周险往回走。
“怎么了?”
“我妈也出来了!”许棠大喊道,“我们赶紧回去吧,免得跟她碰到!”
两人往回走,绕过渡河桥,抄了条巷子,绕过超市,往周险家走。过了十一点,街上人越来越多,穿过马路,忽见前方聚了一圈人
。许棠也没心思凑热闹,拉着周险飞快绕开了人群,而就在这时——
“许棠!”
许棠心里一颤,飞快撒开了周险的手,回头一看,人群的外围,恰好站着许母和许杨。
许杨面色尴尬,别开了目光。
许母目光沉冷,先是定在许棠身上,转而缓缓移向周险。片刻后,她一个箭步走到许棠跟前,瞪了周险一眼,一把拉过许棠。
“妈……”
“你闭嘴!”许母断喝,面上似罩了一层寒霜,拖着许棠,飞快往家走。
许棠身不由己,回头冲着周险狠狠摇头,阻止他跟上来。
许母脚步飞快,到了家里,将许棠一把推进卧室,猛一下甩上门,叉腰指着许棠的鼻子,“他就是你说的,打算带回家里吃饭的人?”
许棠想要抗辩两句,但许母早就怒火攻心,此刻说话,恐怕是火上浇油,便只低垂着都不吭声。
“许棠啊许棠,你可真有出息,嫌我命长是不是?非要把我活活气死是不是?我看你说什么海南培训瞎扯淡,都在跟这流氓厮混!”
“妈……”
“你给我闭嘴!早就跟你说了,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堂堂一个大学生,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跟他有什么前途?你是图他长相还是图他钱呐,满地都是两条腿走路的男人,你选谁不好,非要选这么一个婊.子养的小杂种!”
“妈!”许棠霍地从床上坐起来,“你别这么说周险!”
“我话说错了?!以前他在渡河横行霸道的时候你忘了?如今仗着挣俩臭钱,腰板硬了,就忘了自己的出身,平白玷污清白人家的姑娘……”
“妈!”许棠紧咬着牙关,“你知不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
许母一愣。
许棠忽将鼻子上的纱布一扯,青紫的鼻尖肿得老高,甚为吓人。
“你……你这鼻子……”
许棠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眼泪泛起泪花,“爸撞见郑叔干制毒的勾当,郑叔的人在他工作的脚手架上动了手脚,伪装成意外事故,把爸……”她抽了一下鼻子,疼得眼泪更加止不住,“这件事,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可没有周险,我和许杨报不了这个仇。”
紧跟着追上来的许杨拍着门板,“妈,你们别吵架,有话好好说!”
许母冷静了几分,将上锁的房门打开,放许杨进来,“许杨,你说,你爸的死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报的仇?”
许杨看了许棠一眼,后者捂住嘴,一径地落泪。
他深吸一口气,便将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许母。许母听及许杨中弹和许棠被虏这一节,吓得脸色都白了。
夜更深,似乎已到了零点倒计时的时候,许棠口袋里手机不停震动,震得她手掌发麻。
许杨讲完,再不说话,沉默地垂下头。
过了许久,许母渐渐消化了所有信息,“……你,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许杨点头,将身上羽绒服脱下来,扯开里面针织衫的领子,露出肩胛骨上的弹痕。许母手指贴上去碰了一下,触电似地弹开,“你……你们这是干的什么事,干什么都不跟家里知会一声,要是你们……”许母声音已带哽咽,别过脸去,抹了一把眼睛。
“妈,没有周险和方举,我爸现在还死得不明不白。他是做了不少坏事,但他对我,对我们许家,决没有半点亏欠。许杨在县里读高中时,犯了阑尾炎,是周险将他送去医院,亲自照顾……”许棠说着说着,再次泪眼朦胧,声音全卡在嗓子里,“他半点没有强迫我,是我心甘情愿跟着他,这世界上,再找不出第二个男人会像他对我一样……”
“行了行了!”许母摆了摆手,“你一个大姑娘说这话也不嫌害臊!”她看了姐弟两人一眼,又抹了抹眼睛,“这事儿我自有分寸。许棠,这几天你就在家里待着,别想跟那个……那个周什么见面。”说着,起身朝外走去。到了门口,见许杨还站在原地,“还杵着干什么,赶紧出来,让你姐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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