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依琳靠在汽车后座的椅背上,脑子里不断回想刚才在会馆包间里的情形。
“查一下陆震东跟你口中那个人有没有联系,这应该不为难虎哥吧?”童依琳看着虎哥问道,虎哥沉默了一下,夹在手指间的香烟腾起烟雾,将他的眉眼全挡在背后。仿佛一把寒光毕现的匕首被笼上了一层轻纱,虎哥看了童依琳一会儿,才说道:“查是可以查,不过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童依琳对虎哥故意的为难并不感到意外,她本来也没有对虎哥全力配合抱有多大的希望,虎哥这样的人,说句难以揣摩不为过,他跟昆谨是兄弟不假,但这份兄弟情到什么程度她却不知道。她只能赌一把昆谨与他是真心相交。
“我并不敢吩咐或者要求虎哥做什么事,但是现在是昆谨遭难,虎哥是个重情义的人,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吧?”童依琳四两拨千斤地说道,虎哥点了点烟灰,不为所动地说道:“昆谨是我兄弟,帮兄弟我义不容辞,可我想知道,你今天是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来找我说这些话的。”童依琳一愣,完全没料到虎哥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问出这种问题。
“据我所知。”虎哥将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压灭,缓缓说道:“王四是你要找的人,你让昆谨帮你,昆谨就拼了命地帮你找,如今更是把自己玩儿进警察局了。但是恕我直言童小姐。”虎哥看着童依琳说道:“不论是从你童氏董事长的身份还是陆氏少夫人的身份,你都没有理由坐在我的面前,或者说,没有资格。”
童依琳听到虎哥一声没有资格,心下微微一颤。虎哥看着童依琳的眼神逐渐深沉,童依琳几乎都能感觉到千斤坠一般的压力实质地压在了自己的肩上,虎哥继续说道:“道上的人都知道,我这个人有那么点穷讲究,讲道义讲情分。老实说,我兄弟为了一个女人晕头转向还把自己给玩儿进去我很不高兴,不过你今天敢一个人过来见我,我也承认你是个人物,但是我要你一句准话。”
童依琳迎上虎哥的视线,放在膝上的双手缓缓握紧。虎哥靠在椅背上看似云淡风轻地说道:“你对我兄弟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要求我帮昆谨?”童依琳垂下眼,反问道:“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虎哥成天需要操心的事那么多,怎么偏偏还对这种事情这么上心?”
“因为我看不惯我兄弟那副憋屈样!”虎哥不轻不重地在面前的实木桌面上拍了一掌,童依琳只觉得整个房间的气压似乎都随着虎哥那一掌下降了不少,童依琳双手攥得死紧,指甲死死地扣进掌心里,面上确实一派淡定,“虎哥与昆谨相交多年,细算起来你恐怕比我更了解昆谨,且不说我对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我想昆谨怎么算也谈不上憋屈,虎哥难道忘了昆谨身边还有个正派女友?洛家虽然不及昆家势大,但到底是A市传承几代的老家族,在A市举足轻重。洛家的掌上明珠难道配不上你的好兄弟吗?”
童依琳看着虎哥轻描淡写地继续说:“于公昆谨现在是童氏的股东,他出了事对童氏没有半点好处,童氏的事就是我童依琳的私事,我现在出面帮昆谨斡旋,难道还需要摆个一二三四出来吗?”
虎哥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童依琳,挺直地近乎僵直的脊背泄露着这个女人的紧张,但是那张描画精致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她的局促和忐忑。虎哥会有这么一问,着实是因为替昆谨抱不平。他们这类人,说好听点是黑道龙头,跺一跺脚A市地界都得晃两下,但实际上就是个靠拳头说话的粗人,他向来看不来那些小年轻的情情爱爱,推推挡挡,在他而言,看上的就要握在手里,求不来就去抢,哪有委屈自己的道理。
他以为昆谨与他是同样的人,在他看来昆谨更应该在这上面游刃有余,因为昆谨的出色是有目共睹地,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昆谨会因为一个女人举步不前,只要一想起就露出一副心痛的软弱模样。至于洛佳雪,虎哥更是没有放在心上,洛佳雪那样的女人在他看来就是个花瓶,说难听点就是养着玩儿的玩物。精致有余却根本放不到心上,他十分好奇让昆谨变得漏洞百出的女人是什么样子,也十分不解一直都泰然处之的昆谨为何突然就没了章法。
如今和童依琳短短交锋,他突然明白昆谨为何会在这个女人身上栽跟头了,都说人心善变,感情这东西往往脆弱无比又坚韧非凡。眼前女人,看上去是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但是只要跟她接触之后就会发现,这个女人有十分坚强的灵魂,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任凭你风吹雨打,始终不能将她熄灭。
最终虎哥让童依琳回去等消息,童依琳走出会馆时湿透琳背上的衬衣。童依琳不知道自己得到虎哥的认可这件事是好还是坏,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情去思考分析这个问题琳。昆谨在警局呆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回来,那一扇正气魏巍的大门背后是许多人翘首以盼的现状。
她对虎哥说自己是因为童氏才这么费心帮助昆谨,她对旁人说的同时也是在对自己说,仿佛这样就能将心里那股慌乱不安镇压下去。她怀疑试探了昆谨这么久,可是当事情真的往一个不可挽回的局面发展时,她还是下意识地选择相信昆谨。
童依琳静静地等待着昆谨的秘书将消息传回来,这次查到的真相是会让她肝肠寸断还是如释重负呢?
“童小姐。”回到昆氏大楼的办公室没多久,昆谨的秘书就拿着电话走了进来。
“查到了。”童依琳抬头看着秘书,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老板早年玩儿古董时曾专门开了一个账户,但是因为是玩票性质,这里面的水又太深,所以老板就渐渐抽手了。不过这些东西都没有刻意销户注销,只是闲置在一边。刚刚查到的,这个账户半个月之前曾经走过一笔款出去,接收方正是王四。”
童依琳问道:“管这些东西的人呢?谁用这个账户走的账?”秘书答道:“下面的一个秘书助理,人跑了,不过动作不够快,我们的人已经去机场拦她了。”童依琳点点头,低着头沉思了一下。光靠一个银行转账的记录不可能让徐明那边正式传讯昆谨,这个证据站不住脚,甚至于根本不需要出动律师昆谨自己就有办法将疑点澄清。昆谨已经到警局快三个小时了,还没有音讯,一定还有什么是他们现在还没有掌握到的。
童依琳挥挥手让秘书出去,走到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的街景。人站在高处很容易生出一股豪迈之情,特别是当你看到平日里你需要仰视的东西此时都被你踩在脚下,与你一样的人来来往往全都成了缩影,心里的澎湃不是一言半语能说得清的。但是童依琳这个时候站在昆氏大楼高层的玻璃窗前,看着暮色渐渐将整个城市笼罩,心里没有丝毫壮烈豪情,反倒生出一股孤独,一丝冷意。
似乎从她接手童氏开始,她就一直在做一些旁人看来不可能,很困难的事。将这些事情全部撑下来并且处理好,是很累的事情。很累,累到难以想象。但是那么难那么累童依琳都咬着牙撑过来了,如今看着窗外天边火烧一般的霞云,童依琳却突然怀疑自己这次能不能走过去。
昆谨走之前说他需要她,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她现在确实是在为了那一句需要而奋力拼搏。但是这一次不同于之前的事情,以前她面对再困难的事情,从不会退缩,她只允许自己咬着牙往前走,不管前方是通途大道还是荆棘密布。可这一次,她却心慌得连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都做不到。
童依琳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天空,晚霞在渐渐退去,天光满满暗了下去。日落月升,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童依琳将手放在自己小腹处,轻轻抚摸,像是在感受体内那个小生命的存在。
“你说我应该怎么做?”童依琳突然开口轻声问道,“这种情况下我居然还是相信他,我是不是没救了?”抚摸着小腹的手停下来,掌心紧贴着腹部感受着衣服下温暖的皮肤。
“我有点怕。”童依琳继续说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别人听,“我怕我查不出来任何疑点,我怕我做不到他想让我做的事。如果我没能帮得了他,你会怪我吗?”童依琳低下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用更低的声音说道:“我不能要你……你会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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