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白抱着酒坛子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叶王正坐在外廊里看着天空,听到脚步声,他扭头朝言白看来,弯起眼睛笑道:“又是酒?”
言白恩了一声,走到他身边坐下,放下酒坛:“斑那家伙,除了酒还有什么能送的。”
“啊,今晚月色正好,是喝酒的时候呢。”叶王拍了拍手,片刻后一个穿着粉色唐衣的女子端着酒杯从屋子里出来,跪坐在他俩中间。当她打开酒坛的封口时,一阵浓郁的醇香在夜色里弥漫开来。
酒香扑鼻,期间隐约带着竹叶的清香,女子把酒倒进两盏杯子里,咕噜噜的液体流动声中透亮的液体被倒至杯子的三分之二处,最让人惊异的是酒液散发着隐隐的荧光。
“好香。”叶王端起酒杯嗅了嗅,赞叹一句。刚准备把唇凑到杯边,只听衣料摩擦,眼前一花,手中的杯子就不见了。
言白一手握着一只杯子,望着叶王:“这可不是给你喝的。”说着,就将两只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目前年仅13岁,自认为已可独当一面但在言白眼中还是个小孩的麻仓叶王微笑,遗憾行动再次失败,他还以为好不容易过了13岁的生日,白就会让他喝酒了呢。
看出他在想什么,言白放下酒杯自己重新倒满:“放弃吧,唯有这点我是不会妥协的。”
结果叶王眨眨眼,状似无辜地说:“可是,上次斑特地让我喝了一杯这种妖怪的酒啊。”
斑。言白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磨了磨牙,决定下次再见它就揍它一顿。说起来,他和斑的成为朋友的过程,就是从打架开始的。开始只是他被误认为作恶的妖怪,然后麻仓家受到委托要去除妖,恰好叶王被带去观摩降妖的现场。也幸亏他在,否则去的阴阳师都要死在斑的爪牙之下,还是叶王见情况不对,让言白出来才救了一队人的生命。就从主仆两就和斑对上了。
白狼外形的妖怪心眼很小,在言白手下吃了一次亏后就不断骚扰他们,一来二去反而跟他们熟悉起来,还和言白成了朋友。不过,他的友情也仅限于言白,对于麻仓叶王这个“满身阴阳师臭味的小鬼”斑向来敬而远之。他每次来找言白也从不踏入麻仓家的领土,通常都是让另外的小妖怪过来送信,据说是因为曾经在大阴阳师安培晴明手下受过伤,所以才讨厌一切阴阳师和未来的阴阳师。
“你最好让斑最近不要在平安京附近出现,”在言白将酒坛喝了大半,月亮从东方悬到正上空时,叶王忽然对他说道。
言白举杯的手一顿:“发生什么事了?”
“宫里接连有女官死亡,怀疑是妖怪所为。天皇震怒,要求阴阳寮彻查此事,抓住凶手。负责此事的是麻仓叶辉和安培晴明,前者还没什么后者的话就算是斑那样的大妖怪也不是对手吧。”
言白却想到了另一只妖怪,五年前出现在他面前和他相认的九尾狐。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是目前天皇最宠爱的妃子,不过五年了她都没有动手,应该没必要现在暴露自己。
“怎么了?”叶王见他若有所思问道。
言白放下酒杯,摇了摇头:“没什么。”算了,无论是不是她做的,相信作为九尾狐的她逃跑的能力还是有的。不再思考这些问题扫兴,就着月光和月光下的八重樱,言白将斑送来的酒喝的一干二净。
妖怪的光酒向来以香醇醉人著称,为了防止叶王不死心的偷喝,言白干脆将整坛酒都喝完了,结果喝完不久后竟然觉得头晕。
“喂你没事吧?”叶王的声音如从云端飘来,遥远缥缈。少年清俊的脸在视线里模糊起来,言白撑着额头微微皱眉,重重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自己有事。
这种喝醉的感觉多少年没有过了,让他如此陌生。
叶王也发觉不对,让式神将酒坛和酒杯扯下,他凑近言白,打量他微醺的俊美面孔,对方身上的酒气很重,却不难闻,而是像其本人一样清冽的气息。叶王抬起眼,和他对视,见他向来锐利的目光此时都柔和混沌许多,知道他是喝醉了,不由得想笑:“你还不让我喝,自己喝醉了吧。”
他幸灾乐祸地调笑道,却突然觉得身上一重,原来是言白靠在自己身上。
少年的心跳陡然紊乱一下,他沉默下来,伸手扶住男人的胳膊,却不想手一滑,顺着对方的长袖就落到腰上。
叶王愣了愣,下意识地搂住。
言白身量很高,现下醉了昏昏欲睡,又是靠在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身上,所以毫不设防,垂着头抵在叶王头顶,无意识间就把自己最脆弱的要害展现在叶王的眼前。
叶王眨了眨眼,伸出一只手抚上近在咫尺的喉咙。
言白被脖子上的触碰痒得微微挪动了一下脸颊,试图避开。他的意识还没完全放松,强撑着几分清醒对压着的人说:“我好像醉了。”
“……恩,你醉了。”他隐约听到耳边有人说,随即喉咙上又有瘙痒感,似乎有人拿着一根羽毛来回轻轻划动。
言白被这种瘙痒弄得不厌其烦,干脆撑起身摇晃着走到樱花树下一跃而上,靠在粗壮的树杈间睡了过去。
叶王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被自己弄得跑走了,忍不住后悔起来,他走到树下抬起头,只见粉云般的花朵在月光下似乎每一朵都发着微光,花海里黑发的青年靠在树枝上沉沉睡去,黑发倾斜,俊眼修眉,手臂自然垂下,黑色的袍袖上落了几朵粉白的花瓣。
叶王捡起一片花瓣,含在嘴里,凝视着青年俊美的脸庞,片刻后转身离开。
言白是被说话声惊醒的,他懒洋洋地撑起眼,侧脸透过樱花树枝看见隔着回廊的房间里,叶王正和一个式神说话。
是麻仓昌明的式神。
言白瞬间清醒过来,侧耳倾听他们的对话。
式神:“眼下家主大人已和安培晴明一起合作,追捕那只九尾狐。”
叶王:“……确定九尾狐就是凶手了吗?”
式神:“大人或许还没明白,九尾狐是不是杀害女官的凶手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竟敢迷惑天皇陛下,还长达五年之久。这无疑是对阴阳寮所有大人的挑衅,叶辉大人接到天皇陛下的命令后十分震怒,立刻就带上麻仓家最强的式神出发了。”
叶王:“既然家主都已经前往了,那也不必通知我了吧。”
式神:“昌明大人本不想打扰叶王大人,只是家主离去前曾要求,务必通知您。”
叶王笑了一声,笑声里满含讥讽,言白几乎可以想象出那双清亮如同冰刀般的眼睛满含讥嘲的模样。
“我知道了,稍后就过去。”叶王笑完后这样回答。
式神朝他行礼:“麻烦大人了。”随即化为一张人形符咒,飘落在地板上。
叶王站起身,走到回廊上看着言白,手笼在袖袍里:“你醒了?”
“恩。”言白跃下樱树,走到他面前。
叶王站在回廊上,身量刚好和言白齐平,顺手从他的头发上摘下一片樱花瓣,握在手心里转身往正门走去:“走吧,去看看他们又准备做什么蠢事。”
刚才他帮言白摘下花瓣时,后者的心头闪过一丝怪异,但他很快将其抛在脑后,跟上叶王。
当他们到达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麻仓昌明,麻仓川明以及麻仓秋叶,还有几位麻仓家的长老,这些人的脸色都很难看。言白不需要叶王的灵视都知道,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出现了,而这件糟糕的事情对麻仓家来说尤为麻烦。
见叶王来了,一位长老就迫不及待地张口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今天一早麻仓叶辉就出去追捕九尾狐了,而就在刚才,在叶王来这里的路上,新的消息传来,麻仓叶辉失手被九尾狐杀死。顿时,整个麻仓家上上下下一片惊慌。
言白坐在叶王身后,倒并不是很惊讶。不是他夸张,麻仓叶辉现在的能力甚至还比不上叶王,对上比言白还要强大的九尾狐再不小心一点,会被杀根本不出所料。
问题是,麻仓家从来没想过,身为大阴阳师的家主会在追捕妖怪时,反被妖怪杀死,尤其是在奉天皇的命令下发生这种事情,若是不尽快找到合理的解决方法,那整个麻仓家都会沦为阴阳师界里的笑柄,百年阴阳师家族的声誉就要毁于一旦。
“所以,我们的提议是,让下任家主继续追捕九尾狐,亲手将妖怪的头颅献给天皇陛下,只有这样才能洗刷掉这次的耻辱。”已加冠成人的麻仓昌明已是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他长相英俊,和少年时代的他相同的是脸上一尘不变的笑脸。
麻仓秋叶穿着华丽的十二单衣,端坐在屏风前,手执桧扇,长相清丽动人。她朝面无表情的叶王瞥了一眼,捻开手里的木扇挡住红艳的嘴唇,轻声道:“而我麻仓家的下任家主毫无疑问,就是叶王你。”
在场的所有人将目光投向身穿白色狩衣的少年,在一片寂静无声里,叶王微笑起来,轻轻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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