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海山金堂的饭厅闹鬼了。
——不到半天,这件事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天海门。
事件发生当时的场景被人描述得绘声绘色,那白玉丸子汤是怎么被端上来的,那猪肉丸子多漂亮,那里面大白菜多么鲜亮,里面卧着的那肉鹅多肥美,眼见得就能够入口了,可是所有人筷子一伸出去,那被拔光了毛的鹅竟然就站起来了,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总之,那是传奇的一天。
后来金堂堂主山羊胡怀疑是有人捣乱,可是查了一阵没有查出来,此事也只能在一片疑云之中不了了之。
唐时当时筷子掉下去之后,真力的关注立刻就断掉了,那大白鹅正在桌上跳舞,挥着那鹅翅膀,生怕别人不吃了自己一样,不料下一刻就在所有人眼前烟消云散了。
真是无法描述那场面到底多滑稽,原本所有人被这忽然之间从汤里复活的大白鹅吓住了,已经在抱着身边人的大腿鬼吼鬼叫,在大白鹅消失的那一刹那都没有反应过来,全部维持着滑稽的姿势。
之后邱艾乾拖着自己出来,几乎是以一种狂奔的速度从饭厅出来了,回来就擦着汗跟他说:“娘的,还好我们跑得快,这些个龟孙子,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前辈戏耍了他们,也算是给我们出了一口恶气。只不过他们出了这样的丑,肯定会找出气筒的,咱们跑快点就没事了。”
唐时忍不住给邱艾乾竖了个大拇指,“邱师兄真是聪明啊。”
聪明尼玛啊!你跑得这么快别人真的不会怀疑你吗?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果然唐时没猜错,下午就有人来找茬了,对着唐时跟邱艾乾,主要还是邱艾乾,好生盘问了一番,实在是没问出什么来,这才离开。当然他们走的时候还一人顺走了一把大青枣。
对这些个腐败的金堂弟子,唐时只能对着他们的背影竖了一个中指。
也许是因为共患难的原因,这邱艾乾对唐时也算是另眼相看了,这两人就像是两只臭虫,忽然之间生活在别人的鄙夷之中,久而久之就能生出几分臭味相投来。
下午帮着唐时搭建草庐的时候,邱艾乾跟唐时说了很多这天海门的八卦,唐时一边搭房子,一边听,也算是对天海门了解了不少。
邱艾乾拿着小锤子轻轻将那竹片子敲在门上,尖嘴猴腮的样子没有半分的改变,他嘿嘿笑了一声道:“我们这住宿条件虽然简陋,但看上去不很像是那些世外高人吗?你看看,这竹林精舍,草庐茅屋,清风明月啊!”
正趴在屋顶上搭茅草的唐时停下来,用一种很有深意的沉默目光看着邱艾乾。邱艾乾自己也掰不下去了,哈哈干笑了两声,就继续做工了。
其实唐时也不是那什么娇生惯养的,邱艾乾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很像是世外高人的住处啊。
只不过比起别的弟子住的正经屋宇,差的不是那一星半点。
等到唐时将茅草搭得差不多了,已经是太阳落山,眼看着就要晚上了,这一次,他们是去食堂吃饭的,只不过并不是跟中午一样有很多弟子。
他们菜园的人都是在最后一拨吃饭的,反正是个默默无闻,吃个饭也很憋屈。
不过两个人倒是听见了一个有些用处的消息:“你们听说了吗?那个菜园的仲庆老头要回来了。”
“哼,那老头心比天高,不过是个练气八层的,还想筑基?他还是种着他的菜吧!”
“哈哈……”
“仲庆是谁?”回去的路上,唐时忍不住问了邱艾乾。
邱艾乾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道:“是个很烦人的老头子,只会压榨人,吸血鬼一样。你以为我是怎么到这个园子里来的?好歹我现在也是练气五层了,这么多年苦修,尽坏在了这老头子这破地方!”
看得出邱艾乾对这个老头子是很有怨言的,不过唐时毕竟没见过那仲庆老头,也没办法发表任何意见。
他们一路往回走,期间邱艾乾会给他介绍东边是种什么的,西边是种什么的,让唐时以后小心着,灵草不是人人都能享用的,尤其是他们俩。
金堂的灵草这些东西,都是有守护阵法的,谁若是想要偷盗,没被逮到还好说,被逮到也就是死路一条了。
他们一路走回息海山后山的菜园去,太阳已经落山,有些昏暗,不过唐时跟邱艾乾都是练气期的,也不影响走路。
大约是因为之前的谈话说到伤心事吧,邱艾乾忽然问道:“我看你也是个练气期的,外门弟子能在入门之前就到练气期的实在不多,你怎么会被分到外门来?”
唐时有些尴尬,一刮自己的鼻子,“我是进入天海门的时候,才忽然之间到了练气期的,我的天赋很差,传说唐家那几个开后门进来的里面,就有我一个。”
邱艾乾顿时换了一种眼神看唐时,捶了他一圈,玩笑一般,又笑道:“你小子有点牛啊,还是关系户!”
这一回,轮到唐时干笑了。
这样说一番下来,大家都算是相互了解了对方的事情,所以很快便熟悉了起来,也没什么不和的感觉。
修真界,似乎也不是那么残酷,有点人情味了。
只不过,在回到菜园旁边的茅草屋的时候,却发现屋前站着人,唐时还没看清楚,邱艾乾就已经拜了下去:“仲庆师叔,听说您回来了,没有想到这么早呢。”
“哼,你是巴不得我不会来的吧?”那人转过身来,一个面目有些阴冷的中年人,头发却带着一点花白,说话的声调也是很平直,之后他向着邱艾乾一伸手,“交上来吧。”
邱艾乾身子顿时僵硬了一下,从唐时这个角度能够看到他那紧绷着的下颌,想必是咬紧了牙关。
过了片刻,邱艾乾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个小袋子,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他正想要从那小袋子里抖出些什么来,可是转眼之间就被那仲庆夺去了。
只听仲庆在这黑暗之中冷笑了一声,“就你也配想用灵石?呸!以后菜园的掌控权还是给我,明日我早起,食堂的要来订菜单。你就给我好好管着浇水除草,买药杀虫都是我来。”
“……是,一切都听仲庆师叔的。”邱艾乾竟然忽然笑了出来,一副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的模样,活像是巴结讨好的狗腿子。
这个时候,唐时总算是明白了。
方才那小袋子里的应该是邱艾乾自己攒下来的灵石,只不过来源可能跟这菜园子有关,也许是上面拨下来买药杀虫等等打理事项的钱。
中午在饭堂的时候,他听人说这仲庆是为了筑基,才借出去买种子理由离开山门的,现在一回来就要从邱艾乾这苦力的手中拿好处,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仲庆掂量着手中的灵石,哼哼着走了,可是留下来的邱艾乾却是忽然狠狠地砸了身边的翠竹一把,竹叶落下来许多。
唐时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这里无声了许久,邱艾乾总算是缓过来了,狠狠舒了一口气,“你也别担心我了,刚刚踏入修真界的愣头青都跟你一样的,见到什么人都去同情,你最应该同情的人是自己。”
唐时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装傻地笑笑。
邱艾乾看他那傻相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明日师叔早起,我们也得早起。今日早些休息,明日起来,你就知道这老头子多吓人了。”
唐时终究还是睡不着的,新搭建好的茅草屋里面,有一种很清醒的竹子的味道,让人一闻就清醒了。
今天的收获还是很大的,唐时静坐着总结了今天自己一系列试验的结果,得出了三条结论:
其一,《虫二宝鉴》上的诗,有与诗中的意境相合的环境,能够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其二,环境改变了,诗句之中出现的东西也会根据环境做出相应的变化,比如汤里的裸鹅;
其三,一句诗和一整首诗之间还是有区别的,一句诗只能变出鹅来,可是当唐时念完一整首的时候,鹅却会有相应的变化,比如后来的长毛和站起来。
在将自己掌握到的东西都记下来之后,唐时摊开自己的双手看了看,左手还是红色的《虫二宝鉴》,右手的毛笔印记还是没有任何的改变。
唐时将真力灌注到自己的左手上,宝鉴逐渐出现,唐时忽然注意到目录上的那一句话。
人生三境,诗词三境——望境、苦境、遇境。
忽然之间就有一种福至心灵的感觉,这东西原来也是有自己的境界的!
那么现在自己应该只能算是入门的“望境”吧?
唐时苦笑了一声,然后翻开第一页,《咏鹅》前面的三个“鹅”字都变成了红色,也就意味着唐时对这《虫二宝鉴》的修炼是又进了一层,于是唐时念了一句,变出三只大白鹅来。
很好。
他切断真力,那大白鹅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失,停留的时间也变长了。
这个时候,唐时就开始疑惑了,他这到底是算是幻术还是什么呢?
不清楚,也懒得管,自己一个练气一层的想那么多干什么?练到那一个可以想象的地步了再去。
不过这《咏鹅》的作用,似乎仅限于此了,每次都只能变出大白鹅来,也许等着自己实力提升了以后会有更好的作用开发吧?
这样想着,唐时翻开了下一页,还是那陈旧破败的模样,像是被什么封印住了一样。这一首诗实在是太熟悉了,脍炙人口,读过书的几乎都知道。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其实细细品味起来,这诗才是短小精悍,又有一种美妙的意境。
唐时微微一笑,细细咀嚼了一番。
在他念完这一首之后,整个《虫二宝鉴》忽然爆出了一团银光,耀目不可逼视,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就消减下去,再看的时候,原本像是落满了灰尘的书页竟然焕然一新,书香墨气,一瞬间连潮般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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