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聪明,那么,不如继续猜?”
唐时看他的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怜悯,“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无情道的痕迹,不是你刻意修炼了无情道,而是你魔修走的本就是无情这一道。可你修为忽然之间倒退到那个地步,应当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宋祁欣从那祠堂前面走过,恰好看见了里面的杜霜天,便进来了:“大师兄,怎么在这里?”
杜霜天没理会,只是抬手看着自己的手掌,道:“然后呢?你知道然后吗?”
唐时不知道然后,所以他无话可说。
那个时候,正是唐时刚刚上山。
杜霜天笑了一声,看着已经到了自己身前的宋祁欣,只温和笑着,望着她走近,却对唐时道:“在大人物的眼中,我杜霜天不过是可怜可笑的一条虫子,可在我这一条虫子眼中,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也不过是可怜虫。就像是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身边有怎样的局。”
话音落地之时看,他手中冒出一柄光剑,刺向了距离自己很近的宋祁欣,光剑穿胸而过,却没有鲜血,只是宋祁欣哀戚又不敢置信的眼神。杜霜天只笑了一声:“怪,只怪我不该对你动情吧。所以,你该死。”
所以,你该死。
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宋祁欣的影子从祠堂上消失的时候,整个画卷也应声破裂,像是被杜霜天这一剑给撕裂,而后祝余纸落地,杜霜天的剑上,却落下来几滴鲜血,从剑尖,点在那画卷上,像是一朵朵红梅。
“现在,你应该有出手的决心了吧?”
唐时敛目,在杜霜天话音刚落之时,便直接挥笔而去,一笔点向其眉心,方才还看着淡静温然,此刻眼底已经是一片冰冷煞气:“你该死。”
杜霜天面色苍白,手掌之中透出几分血红来。
身形最快,已经如鬼魅一般,瞬间避开了唐时的攻击,往后面一撤,已然倒挂在了那洞壁之上。唐时一击不曾得手,动作却更快,手腕、眉心、肩胛……啪啪之声不绝于耳,他每抽出一枚诗碑令来,便直接甩到杜霜天的身前去。
像是骤然出手的无数枚暗器,激射入杜霜天身周的石壁之中,陷阱一般一触即发!
脚下一跺,太极丹青印迅速闪现,转眼就已经旋转在了唐时的脚下,他手指灵光一弹,无数诗碑令便在这个时候瞬间涨大,高大的石碑将杜霜天团团围住,石碑上的字迹都是唐时一字一句刻上去的——此刻,唐时脚下的丹青印已经冒出了无数的墨气,转眼之间那诗碑令也是墨气氤氲。
十指指甲瞬间变黑,他想要出手,只是杜霜天的动作更快!
轰然一声,十余枚诗碑令,向着中间的杜霜天合拢,然而中间那纹丝不动的影子,却已经转瞬消失!诗碑令相互之间砸在一起,砰然破碎,无数的意境忽然重合到一起,唐时却已经没有心思去管那么多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危险从他的头顶过来!
杜霜天与唐时同门多年,岂能不知道唐时的攻击手段,那诗碑令的厉害他早已经看过无数次,自然不会让自己身陷这样的困境之中,所以他直接避开——与唐时纠缠许多,再没有必要了。即便今日他杜霜天必死无疑,也要先杀了唐时!
不杀,如何能平心中这一口意气?
眼中的狠,手上的辣。
双手手指结成了复杂的印诀,却因为速度过快产生无数的残影。
“翻天印!”
这感觉真是熟悉极了,不是之前杜霜天杀了唐时的那一招又是什么?
黑掌之中藏着隐约的金光,却更给人一种妖异的感觉。手掌周围有隐约着的金色魔纹,但内中蕴含着雷电之力,敢命名为“翻天印”,自然有他的本事。
曾经在这一招之下吃过苦头的唐时,一见到杜霜天又使出这一招杀手锏来,便是笑了一声:“同样的一招使两次,以为我会在一个坑里栽两次?”
中指指骨轻轻一扭,无处不在的诗碑令,简直令人防不胜防,便这样在唐时的手掌与杜霜天相对的时候,被这两掌相压的掌力给崩碎。
奇异的一幕,骤然出现!
顺着唐时的手掌,竟然从地面上迅速地蹿出了一道绿影,细看竟然是一数人环抱粗的大树,诗碑令早已经破碎不见影踪,碎片弥散开来,就变成唐时掌下这一道大树的树干之影!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这一句诗,出自韩愈的《调张籍》,恰好在唐时的指骨上,所以便被他随意抽了出来,这样一用,只将对方的所有攻击全部挡了回去。
“砰”地一掌,印在了那树干上,如泥牛入海——杜霜天转瞬便觉得不对,正要撤掌,可是这个时候,唐时已经一掌竖着,划破粗壮的树干,金光剖开这巨树,已经转瞬侵袭到了杜霜天的面前。杜霜天不退反进,狠狠一掌拍向唐时那一掌!
双掌相接,都是倒飞而回。
唐时一招不得手,只闪身暴退,转眼之间,方才那巨树就已经被杜霜天一掌劈成了飞灰。
能成为天尊之人,手上都有绝招。
杜霜天知道此刻的唐时可以说是与自己势均力敌,他只站在原地,忽然之间抬手,便有蓝汪汪一个圆形水域,出现在他身前。
修士有习道术,体悟天地山川日月之意,融汇贯通,以道术领悟天地之道,于是无限接近于天道。
但凡有登仙之能之人,定然是已经对于这天地之间种种规则有着颇为高深的领悟。
杜霜天虽没过渡劫期,可是领悟已经到了。旁人体悟天地山川,而他体悟的却是海。
海,广阔无边,百川归流汇聚而成。
——此乃九回给他的道术,这其中玄奥,大约唐时能够明白。
在看到那蓝汪汪的水域缩影的时候,唐时便觉得头皮发麻了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经常感知到的那个画面——
海水,无边无际的海水。
他化作一只蝼蚁,在无边的海水上,搭乘一叶小舟前行,将无数的诗歌穿成无数的小船,连成船队,向前进发。
杜霜天双手只轻轻一按,像是旋转着一块圆盘一样,便将那一块蓝色的水域旋转开去了。水域顿时扩大,像是抽足了营养疯长一样,整个不大的山腹便已经被这海水给填满了。
粘滞的海水,却似乎激起了唐时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他闪身便从海水之中脱出,倒挂在了洞壁之上。海底隐约有着什么东西,像是封印一样,向着唐时压过来。
沉重的,粘滞的气息……
就像是当初他在映月古井下面感知到的一样!
无风起浪,原本平静的海水忽然之间咆哮起来,万千巨浪倒涌飞起,从海面上腾空。
整个山腹之中,都响起了恐怖的浪潮之声。
这声音由大而小,从这山腹之中通过甬路,传到外面去,像是这天魔天角旁边就是海,而这一瞬间,是海水倒灌而来!
外面无数人因为这古怪的声音而罢手,白钰却在这一瞬,甩开自己的对手,化作一道流光,便已经杀入那甬道之中——
此刻,唐时却似乎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危机。
他无法动弹,海底似乎有能够克制他的东西存在,几乎限制了他身上每一分灵力!
从杜霜天这边看去,却是他手指之间操纵着无数的丝线,那丝线从海底某些地方钻出来,像是早就有目标了一样,缠住了唐时!
唐时活动不开,更不要提去抠出自己的诗碑令了。
屏风后面忽然腾起一道幽幽的绿光来,那后面似乎别有洞天,在这样的海浪喧嚣之中,却安静极了,轻轻地粘附在那无形的丝线上,又缓缓沿着丝线朝唐时爬过来。
在这绿光出现的一瞬间,海浪平息了一刹,又立即疯狂起来。
整个海水都起来了,化作一柄剑形,朝着唐时的眉心而来!
唐时也算是豁出去了,被这光丝绑在中间,像是一枚死了的蜘蛛,他不甘!
反正也不是自己的身体,都是后面是非给他做出来的,天下再没有这样血腥的锁骨功了——在方才的那一瞬,唐时右手上的血肉全部灰飞烟灭,露出一条古怪的手臂来。
那手臂,乃是由诗碑构成,并着一根细细的臂骨,看上去可怕极了。
唐时却像是已经知道了一样,根本没有理会。
他自己毁去自己手臂上的血肉,自然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可是在血肉消失的这一瞬间,相当于唐时的手臂缩小了一圈,这个时候束缚着他的那些光丝,还没来得及收缩,这一个时间差,足够唐时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一瞬间按向自己的头顶。
这战斗场面,若是让旁人看到,定然是觉得唐时更像是魔修。
这一回,是头盖骨。
海水瞬间已经到了面前,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发动了天地之大能术,掀了一片海砸向唐时,而唐时,诗碑令一拍,便听得一声脆响!
“啪!”
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一只玉杯忽然出现在唐时的手中,却厚重如山岳,玉色剔透,上盘九龙,海水到了唐时近前,竟然被他手腕一兜,海水与玉杯相遇,却如长鲸吸水一样——
那浩瀚海水,遇了唐时手中那玉杯,转瞬无声,奔流入那杯中!
山腹为之一空,方才种种异象只像是没有出现一样。
唐时手中握着的玉杯之中,还有一片海!
琉璃屏风在方才的打斗之中岿然不动,可唐时此刻,已然知道那屏风后面必然有鬼,只抬手一倾,杯中海水倒泄而出,他这一泼,像是泼茶一样将万丈碧蓝海水倾倒而出,撞向那琉璃屏风。
琉璃瓶冯应声而倒,便露出一片绿色的光来,一面圆镜挂在那屏风后的石室壁上,唐时转瞬已经看清这镜子的模样,那绿光只出现了一瞬间,便已经被海水淹没。
手中还有一只玉杯,唐时虽惊于那屏风背后的景象,对战杜霜天之事却不曾忘记。
右手高高扬起,握住这一只玉杯,重重朝着施展这一道术之后面色惨白的杜霜天而去!
像是一口大钟被唐时握在手中,扣向杜霜天,只是玉杯落下之时已经放大,将杜霜天扣在当中。杜霜天几乎是同时,便双手结印,一道巨大的黑色印阵覆盖了地面,也将杜霜天整个人覆盖在其中,血光一闪,只听得一声玉碎的清脆之响,玉杯压碎在地面上,而杜霜天的影子已经消失在了杯中,再出现在不远处的时候,已经七窍流血了。
他抬手正欲擦去自己唇边鲜血,不料脖子上已经有一道冷光横着了。
杜霜天所有的动作都止住了,回眸一看,却已经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与我一战。”
白钰。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在此处了。
眼神之中含着无边的仇恨,只是一瞬间便已经变得冷然,白钰手中的剑一下也不颤抖,只横在杜霜天脖子前面。
杜霜天一笑:“你有资格吗?”
即便他此刻已经败给唐时, 白钰在他眼底,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然而白钰不曾理会他的挑衅,只是摊开自己的手掌,“我没有,她有。”
一串颜色好看的七珠果,静静躺在他手心。
唐时落到地面上,看了那两人一眼,沉默半晌,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这事,他管不了。
转身便直接走向方才屏风后面的石室,唐时知道,那是更为重要的所在!
那一面圆镜,终于出现在了唐时的眼前,与青鸟仙宫之中的那一面,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抖包袱,写得慢一点。
明儿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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