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该谈谈。
见他已经不见外的坐下,她索性将书写板立在面前,抹掉之前的字迹,奋笔疾书。
“师兄,满足‘医生为病患考虑,提请临时性申报’规定里提到的几种病症:患者患有明显的网瘾症、臆想症、外源性性瘾症、视网膜脱落、敏感体质导致的电辐射中毒……师兄觉得我像是得了哪一个?”
简的诊断书,没有季蔺言的过目怎么交得上去。更甚者,简书写的报告根本就是他授意的!
这次近距离仔细“品鉴”她的字迹,季蔺言不得不说,“字如其人”这句话,简直侮辱了她原本就不算太漂亮的长相。
“昨晚你的状态糟糕到极点。”
然而呢?
“比起你那简单粗暴很会惹祸的大脑,你应该感谢自体防御机制的灵活。在你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之后,它代替你,替你屏蔽了外界感官和刺激。”
这个原理苏芩懂。简单点说,就是在她跟个癫痫病人一样浑身痉挛的时候,身体的自我保护启动得很及时。
“屏蔽五感?可我昨天感到季师兄抱我回房了,而且我的听力没有问题。视力更没有问题!”我还闻到你身上的烟味了。
最后一句太暧昧,苏芩很自觉的过滤了。
就是这样,季蔺言神色也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他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不着痕迹的偏转到床头柜的台灯上。
“这只能说明你的恢复能力同样强大。几乎可以和某些凶猛的变异兽幼崽相媲美。唯一的后遗症,神经系统方面的问题,语言功能的恢复比其他都要迟缓。”
原来如此。至于他为了强调她恢复功能实在不错所举的例子,苏芩在心里毫不犹豫给差评!
“什么时候能恢复?”她在书写板上问到。
“按时服药,短则两周,长则一月。”
苏芩顿时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一年两年,她可不想往后一回想起自己的大学生涯,画面里总有个随身携带的蠢萌书写板随时随地跟她抢镜。
其实有关她身体方面的问题,更合适找简询问,可惜简被他赶出门去了。他都不嫌转述麻烦的话,她总不好不识好歹。
身体上的异样搞清楚了,不是什么大问题,苏芩在意的就只剩下两件事。
“师兄,我那位朋友没事吧?”
拎着两角,把书写板转向他,苏芩满眼担忧。
她不怕自己受处分,总归她苏芩是有后路的人。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被精英班退学,苏芩顶多只是遗憾,拍拍屁股就能潇洒的回归秘学的怀抱。
可是肖铎不同啊,假如被学校抓包的话……只是这么一想,苏芩就差点儿被自己满心的内疚给湮灭了。
苏芩不知,她这份毫无杂念的关心,却让对面的男人心绪一沉,如鲠在喉。
“还有闲心问东问西。”季蔺言阴仄仄甩下一句,那语气,莫名就让苏芩嗅到了其中的危险。
于是少女呐呐的在书写板上抢先写下一行字:
“师兄,这次的事是我错了。我检讨。”
像是心虚,连书写板举起的高度都矮了一截。
瞧瞧,多么诚实又老实的反省态度。
季蔺言被少女坐在床上,一副“我认错,你要罚就罚”的模样,招惹得心底烦躁又想抽烟了。
男人眉心一阵狂跳。
他憋了一大堆道理,即将严厉的训诫她。她就这么举着个牌子,季蔺言居然觉得话都堵在喉咙无法出口。
她认错了啊,他还教训她什么呢?
呵斥她不懂爱惜自己?
——她说“师兄,我错了。”
呵斥她她明明有他的通讯号,她遇上不懂的地方,居然迟钝到没有第一时间向他求助?
——她说“师兄,我错了。”
还是干脆呵斥她昏倒之后,被个不知所谓的外人握着手?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来,季蔺言自己都被震住了。
男人好看的嘴角轻抿着,盯在她脸上的目光越来越多变。也让苏芩越来越看不懂。
“收拾一下,下楼吃饭。”
丢下这句话,季蔺言忽的起身,疾步向门外走去。
诶?!他就这么丢下她离开了?
她的光脑呢?说了半天他也没解释他为什么剥夺她的光脑啊!
这时候苏芩终于体会到口不能言的痛苦了。难道要让她傻乎乎的举着牌子,在他背后扇风等他回来吗?!
怎么会这样?
少女就着盘坐的姿势,泄气的弯腰把头埋进被子。手上还不依不饶的抓着那个认错的板子……
这一轮谈话,苏芩因为道具太犀利,出其不意的逼得季蔺言目的未达成,却再也待不下去了。
一整个上午,苏芩都没有再看见他。她也没有听见有任何人离开这栋别墅大门开合的声响。于是苏芩推测,季蔺言应该把自己关在书房,毕竟他上次离开前可是对她说过,他最近一段时间会很忙。
因为学校那边请了假,苏芩又不太愿意带着个牌子四处丢人现眼。一个人闷在房里没有光脑,实在有些无事可做了。
好容易熬到中午,苏芩失望的看着餐桌旁空着的那把椅子,季蔺言不下楼,她老早写好、字斟句酌,企图向他讨回光脑的板子就用不上了。
好可惜……
幸运的是,没让苏芩久等,季蔺言没来,秦侍从官倒是施施然捧着餐盘,在苏芩对面坐下了。
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枕头,苏芩乐了。
于是两人安静的用完正餐之后,默契的都点了一杯红茶。
苏芩抓住机会,又将她的小牌子立起来了。
“昨晚对大家造成的惊扰,我很抱歉。”
“哪里。”作为被道歉的一方,秦简的态度比苏芩还谦和。
这让苏芩对秦简本就良好的印象,更加好感倍增。
“冒昧的请问一下,事件的后续,您是否有所耳闻呢?”
苏芩自己都没有发觉,同一件事,她问秦简的语气,比面对季蔺言时要正式得多。
这至少说明经过几个月实打实的“摔打”,苏芩对季蔺言另类的交情在渐渐萌芽。
“据我所知,事件虽然惊动了不少人,但是迄今为止没有任何进展。经过一夜的沉淀过后,校园各处尚且还算平静。您知道的,像螳螂机那样的老古董,放在军校已经历经了很多届学员。天知道哪个部件短路,发生自爆了也不一定。不过这也并非完全是一件坏事。至少教育部那边,真该考虑考虑给勤俭朴素的军校多拨一些经费了。”
秦简扶了扶眼镜,这个斯文男人内蕴的精明,被眼镜片遮挡着,隐晦的一闪而过。
苏芩笑逐颜开,简直要拍案叫绝了。
她觉得她那位季师兄真的很有必要跟他这位能干的侍从官,好好学学语言的艺术。
秦简这番话向苏芩传递了很多讯息:
首先,“至今没有进展”,代表监控录像没逮到人。这应该是肖铎的功劳。
其次,“经过一夜的沉淀,尚算平静”,这是说黄金侦破时间已经过去,她跟肖铎两人,一主犯一从犯,谁也没有倒霉的落网。这个案子很有可能要永久的成为悬案了。
最后,秦简把替她收拾烂摊子的借口都找好了。机甲老旧自爆!多么了不起的理由!相信有了舆论的推动,在“失职”和“哭穷,趁机捞一笔”之间,校董事会的高层不会糊涂到自掘坟墓。
多么缜密又深谙人心的逻辑。
苏芩高兴的为秦简举杯:
“为伟大军校而干杯!”
“为伟大军校而干杯!”秦简笑着跟她碰了碰杯沿。
秦简并不清楚苏芩对自己的评价,秦简只是觉得,很多事情上苏芩小姐表现出来的聪明伶俐,都让人又惊又喜。
只是很快,秦简就会发觉,他似乎有些高兴得过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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