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次凛现在都在干些什么,程沛和净涪却是没再放在心上,他们一路不停地往邀天院走。
沈安茹正领了人等在邀天院院门旁边,目光紧紧盯着路的尽头,见程沛带着净涪奔来,她双目泛红,脸边笑靥却如花一样绽放,温暖得让人侧目。
“我儿......”
程沛先在沈安茹面前站定,又冲着沈安茹笑了一下,才肃容恭敬问安:“娘亲。”
净涪也在一旁站定,向着沈安茹合十弯腰一礼。
五色幼鹿看了看净涪,又看了看沈安茹,竟也随着净涪一起,冲着沈安茹连连点头,边点头还边轻声叫着:“呦......呦呦......”
沈安茹就算知道五色幼鹿,此时也是顾不上它的,更何况她还不知道净涪看似空空无人的身侧还跟了一只幼鹿呢。她先是摸了摸程沛的脑袋,后才走到净涪身边,含泪的双眼定定地注视净涪良久,才弯腰合十向净涪还礼:“小师父。”
程沛在旁边看着,等到沈安茹站定后,他便站出来,提醒道:“娘亲,我们还是先进院子里再说吧。”
这会儿他们可是站在院门边上呢。
沈安茹也笑了,“是,是娘亲疏忽了。我们进去再说,进去再说。”
三人一路入了邀天院,在堂屋里分座坐了。
等院子里的仆从送上茶来,程沛才好奇地看着净涪,问道:“大哥......咳,小师父,你先前是就在这附近么?”
净涪才刚说要回来而已,居然过不了半日,竟就已经到了。他出门的时候也就想着看看而已,其实并没想到真的能迎到净涪的。
净涪笑着摇了摇头,视线一扫,看了一眼五色幼鹿,眼带询问。
五色幼鹿看了看程沛和沈安茹,“呦呦”地低叫了两声,却低下头去,又往净涪那一侧挪了挪。
既然五色幼鹿不愿,净涪也不逼它,只看着程沛。
程沛也没期待净涪能给出什么回应,毕竟净涪不能说话不说,修持的还是闭口禅。他只问了这么一句,便又岔开了话题,问起了旁的。
“小师父,听说你到天静寺里去参加过这一次的千佛法会?千佛法会上真的有佛陀吗?那三十二相什么的,也都是真的吗?既然每一个佛陀都修成的三十二相,你们又是怎么分辨他到底是哪一位佛陀的呢?......”
他问了这许多,净涪也只是不时点头或是摇头以作回应,再多的却是没有。但不管是这堂屋中的程沛还是沈安茹,都是说的说得高兴,听的听得认真,各有所得。
倒是刚刚醒过来还不太清楚状况的司空泽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当下就被震住了。
程沛年纪少,知道的不多,只觉得参加千佛法会什么的听上去就很威风很厉害。可像司空泽这样的老油条,却是知道这已经不单单是威风厉害两个词就可以概括得了的。
那是非常威风非常厉害非常了不起也只能勉强形容几分而已啊。
司空泽还是见识少,等他再听程沛说起什么竹海灵会魁首,什么世尊亲授真经,什么推拒佛子什么的,他整个人已经被震得恍惚,简直要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竹海灵会魁首,无论哪一届都不是佛门沙弥的啊。
司空泽默算了一下时间,忍不住竖起耳朵要听个仔细。
算起时间来,这一次的竹海灵会魁首应该是他们道门未来的剑君左天行才对。而接下来的一次才该是魔门未来的魔君皇甫成,然后再接下来的那一次还轮到他们道门剑君......
可哪怕司空泽将耳朵竖得笔直笔直的,也还是没有等到更多关于这一次竹海灵会的事情。
司空泽一口气梗在咽喉里,上不上下不下的,只难受了他自个儿,程沛丝毫不知。净涪倒是知道,但他也不在意,只由着司空泽自个儿憋闷。
别的犹自可,但佛子这个名词一出,司空泽看着净涪的目光立时就变了。
他实在没有想到,佛门居然这么快就开始挑选佛子候选人了。而他眼前的这个小沙弥,居然还直接就推拒了......
司空泽本就已经残破的魂体仿佛已经承受不住这种种打击,在残片中震动不已,似乎就要彻底破碎开去。
但恰恰好这会儿程沛说得口干舌燥,端起了茶盏喝了口水。就这么一会儿的停顿,司空泽便缓过神来了。
其实换了个人来,听见这净涪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或许会吃惊,或许会震动,但绝对不会被打击到这种地步。但可惜,现下站在这里听着程沛一一细数这些事情的,是司空泽。
司空泽执掌天筹宗天机峰,自然曾经推演过天机,知道几分天机运数。所以他是知道的,天剑宗陈朝真人座下大弟子左天行身带鸿运,得此方天地钟爱,必将一手引导景浩界世界晋升,更将率领道门镇压魔门佛门,顺利登顶。而这其中,唯一能够和他相抗衡的年轻一辈,也就只得一个天圣魔君皇甫成而已。
可现在,他看到听到的是什么?
佛门出了一个叫净涪的小沙弥。这小沙弥不仅镇压道门的左天行和魔门的皇甫成,夺取了竹海灵会的魁首之位,还得到佛门世尊亲授真经?这小沙弥,是要逆转天道运数,强行拖拽着佛门再度镇压他们道门和魔门吗?
司空泽睁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净涪,像是要从净涪的身上看出花来。
司空泽修阵道以窥天道,又顺天应道以反馈自身。当然,这也就是他自己的道而已。他也知道景浩界中有不少修士和他走的截然相反的路子,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居然真的有人能够强行逆转天道运数。
他忍不住摸出一块非玉非木上面刻有模糊字纹的圭片。
这块圭片虽然被司空泽拿在手里,但也不过就是一个虚影,看着就知道这只是一个投影,圭片真身早不知是碎了还是落到何处去了。
司空泽一手托着这块圭片,另一只手手指几乎带起残影地快速接连掐算。
可无论他再怎么推算,天机都是乱成了一团乱麻。他找了又找,却始终没能找到那根线头。
司空泽推算了很久,推算到他自己的身体都快要散开了,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看着那混乱的天机,司空泽忍不住想,如果他没死,如果他的灵宝犹在,他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都看不出来。现在这个结果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耻辱,是他怎么洗都洗不去的污点!
他正想着,忽然就愣住了。
他死了?他的灵宝不在了?
那他是怎么死的?他那耗尽心思用尽全部家底炼制的灵宝又是怎么没了的?为什么他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他知道他是谁,知道他自己的所有事情,但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死的?
他是......怎么死的?
司空泽在纠结些什么,在为什么而震惊失色,作为引线的净涪却并不知道,更何况这会儿的他也无暇去理会司空泽。
他正听着程沛和他说起那个找上门来说要收程沛当弟子的道人。
其实程沛也不知道那个自称是天筹宗天机峰掌峰长老的道人是怎么找上门来的,他那段时日明明哪儿都没有去,只在邀天院静室里闭关修行。而且他才刚刚突破呢,那个道人就找上门来了。
他也觉得很莫名其妙。
沈安茹也在旁边给程沛作证,不过最后她还加上了她自己的想法。
“那位道人莫名其妙地就找上门来说要收徒,看着是不像说谎,也确确实实带有天筹宗的信物,但我觉着......”她咬了咬牙,避开程沛的目光,“沛哥儿还是留在庄里修行比较好。”
一口气说出这句话之后,沈安茹像是下定了决心,她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净涪,几乎是恳求一样地询问净涪:“小师父,你有没有适合沛哥儿修炼的功法?”
净涪看着沈安茹,又看了一眼同样期待地望着他的程沛,在他们的目光中轻轻地点了点头。
沈安茹和程沛两人没有察觉,但刚刚因为听见天筹宗天机峰掌峰长老这几个词而从震惊迷茫纠结中脱出身来的司空泽却觉得,这小沙弥看的其实不是程沛,而是在程沛识海里的他。
如果是在净涪踏入邀天院之前,司空泽或许还没有拿定主意。但经历过那么一番纠结迷茫之后,司空泽觉得,程沛这个师傅很做得来。
如今天机混乱,未来究竟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但道门这边有天命之子左天行在,根本不用太过担心。
他一生顺天应命,然后又不记得怎么的死了。更在死了之后见到了一个似乎要逆转天道运数的净涪沙弥,他实在是忍不住好奇,也想要看看这个净涪沙弥究竟会是个什么结局。
这个叫净涪的沙弥是真的能够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样到达他自己的彼岸呢,还是会被天地大势辗压成泥尘?
当然,就算司空泽再怎么不情愿,他也得承认,他其实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个叫净涪的小沙弥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权利。
他只能答应,或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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