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被伏(一)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句话用到我们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3000多人?说你在开玩笑。刺客!说你在开玩笑。”水鬼瞪大眼睛看着语出惊人的刺客,难以置信地叫道。
“不是一批就有3000人,而是分成数股。”刺客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个数字加上山里的截兵,他自己心里也打战。
“那些反学生军联盟的人真是废物,连戴手铐的犯人都能让他们抢了枪,真是不敢相信!他们脑子里注水了吗?”听到没有空中援助后,几个美国兵都急了,连记者杰丽都害怕了。美国能以如此小的伤亡打下阿富汗,最大的优势便是制空权。如果没有了各种随叫随到的战机做后盾,铁打的士兵也挡不住铺天盖地的子弹。
“你怎么知道那些犯人抢枪暴动是意外?”我虽然也心里发毛,但忍住没有抱怨,只是拉紧衣领打了个哆嗦而已。
“你什么意思?”女记者是很聪明的,“难道这是……故意安排的?什么类型的陷阱?欲擒故纵之计?”
“是不是欲擒故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监狱发生了暴动,官方武装动用武力去镇压,死多少人都不会有第三方提出异议的。而且即使暴动者抢得武器,其战斗力也不会比投降前强。为对付那些手无寸铁的暴动者,在美国空军和美英特种兵协同作战的情况下,打了一天还没有结果,看来冲突程度很高,那死的人也不会少。”我咬了口巧克力,冰天雪地里保持身体热量比什么都重要,“但这都叫合理损耗。”
“恰拉江的监狱我去过,我记得那地方应该能装800人左右吧。听说这次抓的俘虏最少有5000人关在那里,生活条件一定没有办法符合那个叫什么战俘什么的条约来着,所以一直没有向各国记者开放。看样子,昨天我们看到的那几车人就是从那里运出来的,这次镇压过后,估计那里的生活条件就可以向你们开放了。”水鬼看着杰丽和唐唐他们难以置信的表情,微笑着替我进一步解释,“听说,不就是你们这些记者一直提出要去观看战俘的待遇和人权状况吗?”
“你话里的意思是说,我们逼死了那些人?”杰丽听到这里急了,“我可背不起这么重的罪责。”
“你是说,我们美国军人纵容这种屠杀?”唐唐和她的伙伴同样生气了。
“这不是秘密!只不过你们是新兵,时间长了迟早会知道的。我们只不过提前告诉你们而已。”我看着这些新兵,感觉他们和我刚从中国出来时那么相像。当时我同样痛恨屠夫他们在我面前不停地用残酷到令人作呕的言语重新描述这个罪恶的世界,但现在我重复了他们所做过的一切,只是为了让新丁早一天接受一个事实,那便是“强者生存”这一战场上唯一的真理。
他们越早接受这个真理,越能卸下心理负担,激发身为战士所应有的能力,越有战斗力,就越能增加我们从眼前的困局中幸存下来的概率。
“没时间废话了,我们要离开这里——”狼人的声音从无线电中传来,“我们要赶在后面的逃兵追上来之前离开这里。”
“收到!”刺客看了看仍一脸天真、难以置信的几名大兵,失望地摇摇头,用法语对我说:“食尸鬼,看看这些家伙,你明白当初屠夫为什么执意要把你带进这个圈子了吧?有人生来就是战士的料。”
“你的意思是说,我天生就是杀人的料?”我向地上吐了口唾沫,黑黑的巧克力渣子看上去和地上干燥的大便是一个颜色。
“那是你的本质,就算我不说也不会改变。”刺客学起了屠夫的语气,“我只是提供了你发挥天赋的舞台!”
“真是太感谢了,哈哈哈!”我虽然嘴里在笑,但脸上却没有任何高兴的表情。虽然我已经尽量去疏远身边的这些新兵,但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发觉自己接受“某些问题”的速度确实有点儿过快了。这打破了我一直坚信自己本质不坏、只是环境所迫的信念。
我心情抑郁地走出洞外,雪花重新打在脸上,湿冷的空气让世界清新得有些少点儿什么的感觉。
“后面那些逃兵最好快点儿追上来,我们好去干掉几个头上包尿布的王八蛋!”身后陆战队中唯一戴有婚戒的男兵再次看到被炮火轰下的武装直升机旁破碎的凯夫拉头盔后,满是怒气地对身旁的队友号召道。
“注意!”我扭头看了一眼其他几名脸上潮红的士兵,正色地警告道,“你们都从战报上知道,昆都士的士兵多是外籍志愿者,也就是佣兵。这些人来自世界各地,不全是黄种人,其中白人和黑人也为数众多,逃命的时候没有人会仍是一副穆斯林战士的装扮,而且美军军服并不难搞到。所以,我现在郑重地警告你们,除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外,任何不认识的人都是值得怀疑的。明白吗?”
“明白!”几位原本没有想到这一点的士兵恍然大悟的表情,让我感觉自己又把他们从危险边缘拉开了些距离,这么想后便会有种挺舒服的成就感。
“好的。”我笑了笑,“记住我的话,当我们停下休息的时候,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聊天上,因为现在的情况下,我们不会有很多的机会停下了。”说完这些话,我把三点式枪带套到脖子上,回头向前面带路的狼人追去。
“我们到哪里去?”杰丽没有很多负担,所以走起路仍有余力说话。
“深山中一个小村庄。那里曾是穆斯林游击队反对苏联‘圣战’时的一个难民营。”
“那里没有敌人把守吗?”杰丽喘着粗气从没过小腿的积雪中拔出腿后问道。
“正好相反!那里有大批武装人员坐镇,而且地形极为复杂,到处是相互连通的山洞,那是名副其实的迷宫。从招降的阿富汗军官所绘制的部分地图来看,那里可以与希特勒自杀的地堡有一拼。”我掏出GPS系统示意给杰丽,“从卫星拍摄的热能感应照片上看,学生军至少有数千人藏身在那里。而且那里有大量的电子数据反应,应该有大型的尖端通信设备,可能是山脉中主要的军火供应站和指挥控制区。美军相信,学生军抢来的1400吨粮食应该就是运向那里,所以才派人去攻打,我们想得救就要向那里走。那些美国兵本来就是要去打探那里的武装力量的,他们明白,只有到了那里才能得救,所以脚印所指的方向也是那里。”
“攻打那里的是那些加拿大人?”
“没错!你应该对加拿大军队挺有感觉的。”我笑了笑,“你不是住在加拿大吗?”
“没错!但那是小时候,现在我只在圣诞节回去陪母亲一段时间!”杰丽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毕竟我有自己的事业!”
“当然!”我没有说什么,欧洲人对待双亲那种平淡的态度,是我这个东方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绕了个远路让过守军的防线,黑夜再次降临。我们进入了山区深处,身边的色彩渐渐消失后,拥有各种高科技装备的大家心里的安全感大大增加,白天的时候生怕其中一发炮弹打来的惶恐被戴上夜视仪后清晰的视界打消。夜战是美军单兵小队最拿手的技能,是美国在过去20年的冲突中总结出的自己的最大优势,所以哪怕是炊事员都深谙夜视仪的使用方法。
我抱着狙击枪跑到队伍前去替换狼人当尖兵的时候,被他一把拉住了。
“别急!”狼人努力地抽动发红的鼻头,企图从空气中捕捉什么信息的样子让狼群的所有成员都警觉起来。
“怎么了?”我调节自己的夜视仪,急忙四下观察,不论是微视还是热能探测都没有发现周围有敌军存在的迹象。
“我闻到了什么味道!”狼人慢慢走到杰丽的身边,蹲下身在她脚下的雪里刨挖起来,不一会儿手里抓了一团黑黑的东西出来。
“什么东西?”我凑过去还没看清,已经明白是什么了,草叶被消化的气味已经告诉我,这是驴马的粪便。
“有驮队从这里经过!”狼人说完,大家已经明白了周围应该有村落或据点。
“多大的队伍?”我看着仍在雪堆里挖粪便的狼人。
“20~30头驴子的队伍。是外地人!”狼人扫掉浮雪,露出下面被踩实的蹄印。
“你怎么知道?”戴婚戒的美国兵是他们几个中最年长的,所以有什么问题都是他代问。
“阿富汗的驴子都是1.3~1.4米高,驴子是阿富汗最主要的交通工具。从这个蹄印看来,这些驴子都有1.6米左右,比较像活动在中国和巴基斯坦的西藏野驴。而且以前由于学生军武装派别控制了全国近90%的领土,因此阿富汗毛驴这种战略资源大多被学生军控制。现在怕美军进山,已经连私人的驴都充公带走了,所以北部不可能找到这么大的驴队了。”狼人在驴子的蹄印旁清扫出一大片人的脚印后,指着其中一对比较明显的鞋纹说道,“典型的巴拿马式花纹,从前脚掌起脚的位置看,鞋底内有保护双脚免遭刺伤的金属片;从靴底的厚度看,这是丛林作战靴。欧美联军都是配有两双军靴的,平常穿沙漠作战靴,上了山就换成了厚重的防寒靴。但这些人没有,看来是些习惯在热带跑而没有上过高山的家伙。”
“那他们现在脚一定很冷。”我想起丛林作战靴上的排水孔就笑了。
“嘿嘿,没错!那靴子的透气性可是挺好的。”水鬼他们在边上也笑了。
“这么小的驮队不可能是拉那批粮食的,那他们运的是什么?武器?”我扔掉手里接过来的驴粪。
“不知道。从蹄印的深浅看,应该是满载。”狼人指着不远处的山头,“向那个方向去了。”
“我们去看看!”刺客站在远处警戒着,通过无线电和我们交流意见,“也许那里有大功率电台。”
“好。”狼人点点头,“我们必须再和加拿大的那群人联系上,不然跑到他们前面的话,就会死得很惨。”
“好的。”我抱着枪率先向狼人先前所指的山头爬去,受了伤的脚底因为冰冷的关系所以木木的,但每迈一步都有种要从中间碎裂开的感觉。
爬到了山头向下看去,群山环抱之中有个小村落,房子的屋顶被低矮的常绿树木和灌木环绕,如果不是房檐下透出的微弱灯火,这么远的距离我们肯定发觉不了。
“发现一个地图上没有标注的村落。”我用暗语在无线电中通知其他人。不一会儿,他们便都跑了上来。
“我们下不下去?”我从背包中抽出TAC-50粗大的消音器套到枪管上,利用热能探测器可以初步探测到村落里大约只有20多个人,其中半数都集中在一间大屋内不知干什么,周围也没有任何警戒用的地堡或山洞。
“下去!”狼人卸下身上的背包说道,“刺客和食尸鬼你们俩负责掩护,其他人跟我和水鬼下去,除了武器弹药,不要带任何东西。”
我身边顿时响起了一片窸窸窣窣的响动,那几名大兵毕竟是军人,虽然紧张,但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并不会怯阵,一个个握紧手里的M4步枪,眼中闪动着害怕但兴奋的光芒。
“你跟着我!”我拉住跟在刺客身后向前走的女记者。面对胜负莫测的实战,她也没有往常那么多的问题,乖乖地和我待在了最后面。
刺客挑了棵个儿不高的灌木架好了他的SSG550狙击枪,而我为了身边女人的安全,找了块突起的大石头做了藏身点。本想让她安生地躲在石头后听响就行了,没想到这女人虽然怕死,但距离让她打起了摄影的念头,脑袋探得比我还长。
战斗结束得比我想象得快,狼人他们潜入人少的屋内,无声无息地两三趟进出,便只剩下主屋和旁边的两间屋内有活人了。等他们冲进主屋第一声枪声响起时,我和刺客已经用不着掩护他们了。从头到尾我只发了一枪,击毙了一个从屋里逃出来向山顶跑想逃命的人。
等到狼人表示一切都在控制中后,留下刺客做警戒,我和杰丽扛着其他人的背包走进被攻下的主屋时,被眼前看到的景象惊得一愣。因为屋内床上躺在那里残喘的是一个大肚子的孕妇!看一下周围地上缩在那里的俘虏,竟然都是女人,怪不得这间屋子里人这么多,原来是全村的女人都在这里为这个孕妇接生忙活。
女人已经失血过多死了,刚生下的孩子仍连着脐带挂在她的腿间。孩子已冻得发青,闭着小眼睛不知死活。
“阿富汗山区的妇女有很多会因怀孕或生产而死,看来是真的。”杰丽在检查过女人,发现并没有枪伤后叹气道。
“这个村落里只有老人和妇女。”狼人指着缩在墙角的几个女人说道,“除了几支中国产的自动步枪外,没有其他东西。”
“你们的男人呢?”我操着半生不熟的阿拉伯语问其中一个比较年长的妇人。
“跟人打仗去了。”老人眼中虽然紧张但不害怕。
“去哪里打仗?”
“山里。”老人所指的方向正是刚才冲出屋的人奔去的方向,看来那里才是真正的据点,驴队应该也是向那个方向去的。说话间,刺客抱枪哆哆嗦嗦地走进了屋,水鬼已经派人出去替换他的位置。
狼人让我们看着这些妇人,自己顺着逃走人的足迹爬到了对面的山头观察一阵,确定附近没有武装力量后才回来。
“抓紧时间休息,过一会儿我们就离开这里。”狼人果断地说道,“如果这里的男人就在附近驻守,听到女人要生孩子的消息,很可能随时回来。”
正说着话,无线电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哼,是我们在外面警戒的士兵。
“有敌人!”我当机立断吹灭了身边的灯火,屋内顿时陷入了黑暗中。
“是不是他们的男人回来了?是不是附近山里的驻兵听到枪声赶来了?”片刻不安的揣测后,大家七嘴八舌地开始各抒己见。
“安静!”刺客的低吼像巨掌一样捂住了其他人的嘴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凑到窗口向外张望。黑暗中呼吸声和心跳声连成了一片,成了小屋内唯一的声响。
我戴上夜视仪从门缝向外看去,除了绿绿的一片雪景外什么也看不见。刚打开热能探测器,对面的雪地里突然白光一闪,一发子弹无声无息地击穿了我面前的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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