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九章 同是异乡人(2 / 2)

“圣人?”光旭愣了一下。挠了挠额角,“这个……也不好说清楚的,大概就是古时候的大贤,整天就是着书立说教书授徒,很古板的那种,在讲堂上把背挺得笔直。要是过上几百年。翁师傅身故了,也许也会戴个圣人的头衔。”

“哦……”李鄯若有所悟。

“对了对了,”光旭对这个朝鲜王子渐渐没有了畏惧心,而生出几分好奇来,“你们朝鲜国平时是不是都不用中土文字的?你们的文字是什么样子?”

李鄯默默地想了一阵子,“其实也不是这样……”

他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话回答。

朝鲜一直使用中土文字,文言分离。古代唯士大夫可习中原文,由此平民多文盲。后三国末年薛聪藉中土文字音义创“吏读文字”,此外尚有乡札、口诀等表记方法,但这些由于使用的不便等原因未能取代中土文。朝鲜王朝世宗国王深感中土文字对于文化传播的不便,迫切需要一种可以完整表达本国语音之文字,“国之语音。异乎中土。与文字不相流通。故愚民。有所欲言而终不得伸其情者。多矣。予为此悯然。”为由特设谚文局,召郑麟趾、成三问、申叔舟等学者,在研究朝鲜语音和中土语音韵的基础上,以方块字组合,一音节占一字,创立了一种表音文字,“新制二十八字。欲使人人易习。便于日用耳。”是为“谚文”,又称“训民正音”,意为“教百姓以正确字音”。

新文字发明后,世宗国王提倡在公文和个人书信中使用“训民正音”,并责令用“训民正音”创作《龙飞御天歌》。他还将“训民正音”作为录用官吏的科举考试的必考科目,并在钱币上刻印了“训民正音”。

不过,“训民正音”的推行受到朝鲜贵族和文人的抵制,因为他们认为舍弃上国文字就等于舍弃中原文明而成为夷狄之邦。学者崔万里曾说:“自古九州之内,风土虽异,未有因方言而别为文字者。唯蒙古、畏吾儿、回回、日本、西蕃之类,各有其字。是皆夷狄事耳。无足道者……历代中朝皆以我国有箕子遗风,文物礼乐,比拟中土。今别作谚文,舍中土而自同于夷狄,是所谓弃苏合之香,而取蜣螂之丸也,岂非文明之累哉?”由于朝鲜贵族和文人的抵制,谚文直到本世纪才在朝鲜广泛使用。

但是无论是训民正音还是中土文,李鄯都没有系统全面的学习过。

他该怎么办呢?

清夜,月华满地。

门轻轻地响了三声。

灯下的桐野千穗先是一惊。但她立刻意识到了是谁,她看了看在身边熟睡的林柏良,把手中的东西塞回了袖子里,压低了声音说:“进来吧。”

门开了。进来的是低着头的孩子,他的发髻用一根象牙簪子簪起来,只看见一个黑黑的脑门。

“李少君怎么深夜来这里了?”桐野千穗认出了那支簪子。

“我……”李鄯犹犹豫豫的,“我想借几本书回去看。”

“借书?”桐野千穗有些奇怪地摇了摇头,“我这里是有些书。可是库房里的书更多,李少君想要什么书,都可以去那里找到啊。”

李鄯迟疑了一下,“那……打扰夫人了。”

他转过身,桐野千穗看着他瘦小的身影,忽然唤住了他,“李少君到底是为什么而来?”

“我不知道书名,”李鄯低低地说,“我想找几本书看,这样翁师傅讲的那些东西我就能明白了。可是我不知道要看什么书,去库房也找不到……”

桐野千穗沉默了一会儿,“翁师傅骂你了么?”

“没有。但是……他很生气,说我不听教诲,自行其事,其实我不是……”

“翁师傅现在在讲什么书?”

李鄯说了一下他最近的课程,桐野千穗听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些文章对你们来说太过晦涩了,难怪你不懂,翁师傅怎么选的?”桐野千穗起身,从那架覆盖整面墙的书架上抽出了几本。“这两本是皇太后喜欢看的《治平宝鉴》的三家注本和副录《治平求问录》。前者是最全的注本,通俗易懂,后者虽然是说《求问录》,但是都是些小故事。里面还有图画,读起来会比较有意思。”

李鄯愣了一下,恭恭敬敬地上去接下,按照翁师傅教的礼节高高捧在头顶,想要背退着出去。

“喜欢看书?”桐野千穗忽然问。

“嗯!”李鄯把书放低,看着桐野千穗。“我们朝鲜的书少,我又长年幽禁,没有上学,来了乾国之后才开始上学,看书觉得书里好多的知识,一辈子都解不透。”

“其实也未必要读很多的书,读书能懂多少呢?”

“夫人不是很喜欢读书么?”

桐野千穗思索了一下,“人自己其实就像一本书,可是几个人能把自己读懂?”这句话对于李鄯而言太过深玄,但是他感觉到了那种自然而然的亲近,他想起父亲的嘱咐,恭敬地长拜,“夫人有什么可以教给我么?”

桐野千穗轻轻在他头顶摩挲着,久久没有说话,而后她笑了,“没什么,你的侍女不会梳头吧,头发那么乱,我帮你梳梳头。”

她为李鄯洗了头,在脖子上垫了一块白绢。洗完了头的李鄯显得头发不多,脑袋看起来有些圆了,更像一个孩子。他老老实实地低着头,任桐野千穗在他头上摆弄。他的目光落到窗口的两盆花上,“夫人养的花我没有见过,叫什么花啊?”

“旭日樱,是我家乡的一种花。”

最后,桐野千穗取下咬在嘴里的象牙簪子,为李鄯绾紧了发髻,“过得开心些,在异乡的也不是你一个人。”

“谢谢夫人。”李鄯向桐野千穗深深一揖,他的目光触碰到了熟睡当中的林柏良,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丝羡慕之色。

“来北京这么久,家乡那里有书信过来吗?”桐野千穗明白这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此刻的心情,心中满是怜惜之意,问道。

李鄯摇了摇头。

二人相对无语,李鄯又向桐野千穗鞠了一躬,转身默默的出去了。

走在屋檐下的孩子默默看着手里的书卷。他觉得心里有一点悲伤,悲伤得让人想要哭,可是他又哭不出来。而原本从他踏上乾国的土地,他就下了决心要做一个男子汉,绝不再软弱和流泪。

他无声地穿过回廊,寂寂的没有一个人。夜深人静,蛙声嘹亮。

他在路口上迟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住处现在只有一片黑,听不见任何人声。

黑暗的笼子。

鸟笼?

李鄯想真的是鸟笼啊,而且这个笼子只是给他一个人的。

他漫无边际地游荡,走走停停,最后他忽然看见了虚掩的宫门,看起来有些眼熟。他信手推开门,看见月光洒满了步道,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曳,哗哗的叶子在风里发声。他再往里走,正殿里面已经清空了,四面镂空的窗里投下月光,一地都像是水银。他觉得累了,就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看微风鼓着椽子间缠绕的金纱,一起一落。

他渐渐地困了,又觉得身上冷。他站起来,跳着把金纱都扯了下来,一圈一圈地缠在自己身上。最后他靠在墙边,坐在一团云雾般的轻纱中。轻纱冷滑如冰,缠在身上却格外的暖和。困意涌了上来,他的头也低了下去,清冷的月光从没有遮挡的窗棂间投下来照在他头顶。(未完待续。)

PS:  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求点击!求月票!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