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叶不是矫情的人,被婆婆和丈夫安慰了一番,突如其来的脾气去得也快,三人就围着大桌子欢欢喜喜的包起了饺子。
郑凛的力气大,面团和的劲道十足不粘盆底,之后他又接过桑叶手里的菜刀,开始剁肉馅儿。
猪肉选用的是肥瘦相间的新鲜五花肉,这种肉制成的肉馅儿不需要另外放油就很油润,跟豆腐或者香菇等拌在一起,也不会显得肥腻。
郑凛嫌一把菜刀太慢,又从厨房里拿了一把未用过的新菜刀,左右开弓的把砧板剁的砰砰响,剁出来的肉馅儿极为绵密。
桑叶和孟氏婆媳俩就各自拿着一根小擀面,将切成拇指头大小的面团儿用擀面杖擀成厚薄适中的饺子皮儿,只等馅料调好就能包了。
郑凛手粗且笨,做不来包饺子的细活儿,倒是点亮了双手同时擀饺子皮儿的技能,于是等他把馅料调好后,就把擀饺子皮儿的活儿接了过去,桑叶和孟氏就负责包饺子。
三人手脚快,不到中午就包好了四百多个饺子。如今天冷的很,就这么放在簸箕里,稍稍撒些面粉,用干净的白布盖上并不会粘底。
郑家的亲戚不算多,除了孟家人外和郑春香这个外嫁的女儿,也就桑家这个亲家了,估摸着都会在初五之前就来拜年,这些饺子放个五六天不用担心会放坏。
算计着这些饺子够吃了,孟氏就歇了手去厨房准备午饭,剩下桑叶和郑凛做收尾。
这时,去村子里遛弯的郑老头回来了,对桑叶说道:“明儿开祠祭祖,正好把你的名字上到族谱上,要是有不懂的就去问你娘,莫要出了差错。”
之前没有人提上族谱的事,桑叶听后惊讶的看着丈夫:“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没有跟我说?”
郑凛同样很意外,他冲着媳妇儿摇了摇头,转而问父亲:“郑氏的媳妇上族谱有什么说头?跟我之前上族谱不一样?”
郑凛的名字,是在他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回家时上了族谱。上族谱那日不是正月初一,只因他要从军,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族里便提前开了祠堂,将他的名字添上了。要是不幸死在战场上,也能享受族里供奉的香火,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
回来后的这几年,他就只有去年在家过年。祭祖又十分繁杂,他把自己该做的做了,也就没有留意族里是否给人上族谱。
郑老头这才知道小两口不知道每年的正月初一,是郑氏一族祭祖的日子,也是为新添的人口集体上族谱的日子,便解释道:“寻常祠堂不许女子进去,郑氏的媳妇就只有在嫁过来的大年初一有机会进去,由族长亲自将名字记在族谱上,这样才能真正成为郑氏的媳妇。”
接着,郑老头就把上族谱的讲究也细细的说了一番。
郑氏是个大家族,到底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上族谱的讲究也很简单,大致就是进入祠堂后,要给郑氏的祖宗磕头,然后跟着族长把郑氏媳妇该遵守的妇则念一遍。念完后,由族长亲自把名字添在族谱上,再拜一拜祖宗就礼成了。
当然,每年四个郑姓村子的新妇有好几个。这些新妇会一起进入祠堂,一起完成这些仪式,不然一个个的来就太耗费时间了。
除了给新妇上族谱,族里新添的男孩也要上,女孩就没有入族谱的资格了。且小孩儿易夭折,只有年满周岁的孩子才能上族谱,要是没有长大中途意外身故,也能葬入郑氏的祖坟。一岁以下夭折的就只能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土坑就埋了。
用老人的话说,这样不满周岁而早夭的孩子不属于郑氏一族,也就没有资格享受郑氏一族的供奉。
桑叶对上族谱这件事倒是有几分期待,只是得知女孩儿没有入族谱的资格,就忍不住想吐槽。
然而一想到自己就算成为郑氏真正的媳妇,今后的每年正月初一祭祖,依然没有资格进入祠堂内,她就无比痛恨这个时代男尊女卑的恶俗。
郑凛不知道媳妇儿心里所想,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她在为明天要下跪担心,心里也忍不住担心起来,不禁问父亲:“叶儿有身孕,明日上族谱也要跪?”
郑老头一听,也担心儿媳妇的身子受不住。可规矩在那里摆着,不可能为某一个人改变,他也没有办法:“只要在明天上族谱,就必须跪,不过要是觉得受不住,也可以把上族谱的时间推到来年的正月初一。”
郑凛一喜,正想说来年再上族谱,就被看穿他心思的桑叶阻止了:“明天上是上,来年上也是上,就跪几个头而已,我没有那么娇贵。”
除开从梯子上摔下来的那一阵子不好外,最近这些天她被养的不能更好了。如今肚子不大,只是跪个一时半刻不会有问题。再说了,明儿个胡氏要当众道歉呢,她也想亲眼看一看牛氏的脸色,最好这两人能撕上一场。
见媳妇儿一脸坚决,郑凛知道自己劝不住,便说道:“之前你给我做了不少护膝,明天就给你绑两副在膝盖上。”
桑叶也有这个想法,见跟男人想到了一处,突然就高兴起来:“嗯,待会儿我就去把护膝找出来。”
郑老头闻言,连忙提醒道:“绑好些,别教人看出来,免得让人说对祖先不敬。”
桑叶又忍不住想吐槽,不过对于公公没有反对,还很纵容自己绑护膝,心里又暖的很,赶紧说道:“明儿个怕是要跪上很久,咱们就穿宽松些的衣裳,都绑上护膝。”
郑老头摆了摆手:“你有身子绑两个护膝祖宗不会怪罪,我们好好的绑护膝,祖宗就不会保佑了。”
桑叶的眼角抽了抽,不理解公公这种自虐的想法。只是她知道劝不住,就只好随他老人家去了,不过她的男人,她是一定要让他绑护膝的。天这么冷,跪在那么冰的地上,想想就难受。
……
早上的剩饭剩菜有很多,只需要放在锅里加水蒸一蒸就能吃。等郑凛去外面把几个孩子叫回来,桑叶就把桓儿叫到一边,告诉他明天要祭祖的事,让他乖乖待在家里看书。
桓儿神情黯然,抱住娘亲小声说道:“桓儿不能去祠堂,是因为桓儿不是叔叔的孩子,也不是这个家的孩子吗?”
桑叶心头一紧,反过来问桓儿:“你觉得叔叔、郑爷爷郑奶奶,还有多花姐姐,他们对你好不好?”
桑叶笑了,摸着他的头继续说道:“既然叔叔他们对你很好,那你是不是叔叔的孩子,是不是这个家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你只要记得,娘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只要叔叔他们对你好,他们就是你的家人,你就是这个家的孩子。”
桓儿若有所思,黯淡的眸子渐渐变亮,显然听进去了。
桑叶暗暗叹了口气,这孩子在知晓自己不能喊丈夫“爹”后,面上没有怎么表现,心里还是介意的很。如果可以,她也很想把这孩子记在郑凛的名下,哪怕依然不能记到郑家的族谱上,至少名义上他是郑家的孩子。
只是撇开身份不谈,这么做又置他的亲生爹娘于何地?当初在逃难的路上,他们俩以母子相称是迫不得已,再让平白的他多出一个爹,先不说存不存在冒犯,哪天他知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怕是会对尚在受苦中的亲生爹娘产生难以想象的愧疚。
更何况,冯伦绝不允许桓儿认自家的男人当父亲,就是她这个名义上的娘,怕也是时时在戳他的心了。
桓儿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孩子,被娘亲开解了一番,很快就从不能去郑氏祠堂的失落中走了出来,主动抱着娘亲说道:“我明白了,以后再也不会为这种事烦扰了。”
桑叶闻言,忍不住揉了揉他的毛脑袋:“桓儿明白了就好,娘也好,叔叔也好,都希望你在这个家能开开心心,再过几个月,弟弟或是妹妹出生了,他们也都是桓儿的亲人,也会像娘和叔叔一样,陪在桓儿身边。”
一听到弟弟妹妹,桓儿的眼神变得锃亮,他灼灼的看着娘亲的肚子,小心翼翼的伸出小手摸它:“娘,弟弟妹妹还要几个月才能出来?等他们出来,我就教他们读书写字,还陪他们玩。”
听着儿子的童言童语,的笑容更深了:“还有六七个月呢,大概夏天快过完的时候,弟弟或是妹妹就出来了,不过它刚出生会很小,要等到至少三岁,才能跟着桓儿读书写字呢。”
桓儿没有失望,看着娘亲郑重的说道:“那我就等弟弟妹妹长大,我也会努力念书,把所有学到的全部教给他们。”
桑叶听得十分欣慰,勾着桓儿的小手指说道:“那娘就替弟弟妹妹拉钩钩,桓儿这个哥哥可不许反悔哦。”
桓儿也勾住了娘亲的手指,重重点头:“不反悔,反悔是小狗!”
桑叶乐不可支:“好,反悔是小狗!”
……
今年是桑叶嫁到郑家的第一个年,她想好好守着等候新年的到来,任凭郑凛孟氏再三劝说也没能让她改变主意。
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围着火盆聊天磕瓜子,倒也不觉得无聊,不知不觉就到了子时。此时,远处此起彼伏的爆竹声跟煮沸的粥似的,咕噜咕噜的响个不停。接着,村子里也陆陆续续的响起了爆竹声,这是人们在辞旧年,迎新春。
郑凛和郑老头也端着祭品去院子里焚香烧纸辞旧迎新,桑叶和孟氏则捡了饺子去厨房里煮,等院子里的鞭炮声响起,饺子也煮好了。
饺子皮薄馅儿多,味道格外不错。哪怕肚子不饿,煮好的一百个饺子也被吃的干干净净,连身子也变得热乎乎的,额头上吃出汗珠来。
吃完了饺子,孟氏顾不得收拾碗筷,就开始催孩子们回房睡觉,桑叶和郑凛也拎着一桶热水回房,准备洗洗就睡了。
明天要早起去祠堂祭祖,准备好祭祖的物品后,郑家人就早早洗了澡上床休息了。夜里,郑凛没有闹桑叶,一觉睡醒直接到了第二天。
桑叶觉多,郑凛穿带齐整后,她还晕晕乎乎的躺在床上不肯起来。郑凛无法,只好找来她要穿的衣裳,一件件给她穿好,还不忘给她的膝盖绑了两副护膝。
护膝是用棉花做的,本来是骑马时所用,因此做的十分厚实。如今绑了两副,就显得桑叶的腿格外粗。
幸好是冬天,穿的本来就厚实,加上特意选的长棉袄,只要不把衣摆撩起来,不会有人发现她绑了护膝。
直到郑凛打来一盆热水,给桑叶洗完手脸,桑叶的意识终于清醒了,磨磨蹭蹭的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活动着腿脚,一边走向梳妆台:“早知道要这样,我就该做两副薄一点的护膝,这样绑着都没法儿走路了。”
郑凛拿起梳子熟练的给媳妇儿梳头,听了她的抱怨就安慰道:“刚绑上是会不习惯,你多走几步就好了。”
桑叶任由男人给她梳头,自己就折腾腿上的护膝,觉得捆的绳子松了些没有那么难受,她就没再乱动了。
成亲后,郑凛就天天给桑叶梳头,如今梳繁复的发髻也不在话下,甚至比桑叶自己梳的还要好。
考虑到今天祭祖,祠堂前肯定十分拥挤,郑凛就给桑叶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从首饰盒子里取出一支碧玉簪子,就是他第一次送给桑叶的那一支。
“换支银簪吧,我怕人太多把头发挤散了摔坏簪子。”这根簪子意义非凡,桑叶珍惜的很,不想它有丁点儿的意外。
郑凛正想说摔了再买,突然想起媳妇儿似乎很喜欢这一支碧玉簪,便听了她的话将簪子重新放回首饰盒,从另一个专门放银饰的盒子里取出一只银簪,将她的发髻固定好。
对着铜镜照了照,桑叶十分满意,站起身在男人的左脸上亲了一口:“谢谢夫君。”
郑凛默默地转过脸,指了指没有亲到的右脸:“不能厚此薄彼,不然它会不高兴。”
桑叶笑嘻嘻的捧住男人的脸,从善如流的给他右脸上盖了一个章:“好了!”
郑凛投桃报李,笑着捧住妻子的脸,也在她的额头上珍重的亲了一下。
只要郑凛在家,只要给桑叶梳头,这一番黏黏腻腻的亲吻,几乎变成了夫妻俩早上的必修课,算是闺房情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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