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长卿也觉着与秦十二投缘,她本就喜欢孩子,何况是秦十二这样机伶的少年,本身就是极讨人喜欢的。
不但赵长卿喜欢秦十二,夏太太也喜欢,夏太太几番同赵长卿打听秦十二,赵长卿笑,“收养阿澈的秦郎中自己是探花出身,秦郎中的祖父是在礼部尚书衔上致仕的。秦家子弟多是做官的,十二资质也非常不错,不然也不能入秦郎中的眼。”
夏太太道,“我看那孩子也好。”夏太太是想到夏玉渐渐长大,万不能像赵莲这样耽搁到一把年纪嫁不出去,就提前给闺女留意适龄女婿。秦十二与夏玉年纪相当,自然入了夏太太法眼。
自从夏老太太回转了脾气,赵长卿颇是悠然自在,同苏先生道,“看来与人相处,都是你敬我一尺,我让你一丈。”她虽然不惧夏老太太,但并不愿意将精力花费在防备夏老太太身上,如今夏老太太能和平共处,赵长卿求之不得。
苏先生笑,“已得其中三味。”
赵长卿笑抿一口茉莉花茶,道,“其实关键并不在媳妇身上。”媳妇说来说去都是外姓人,没哪个婆婆会娶个仇视的儿媳妇回来,也没哪个媳妇就特别要跟婆婆、太婆婆做对的,还是说非要死上一两口子不能痛快?赵长卿自认不是这等极品奇葩,她素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敬我,我必敬人。所以,婆媳关系的要点既不在婆婆身上,也不在媳妇身上,而在男人身上。对于太婆婆,此理亦为适用。
苏先生笑,“这也不枉你一心为阿文打算了。”没有什么付出是不需要回报的,赵长卿为夏家颇多,夏家若总叫她不痛快,不是常法。如今夏家和和气气的过日子,苏先生也为赵长卿高兴。
赵长卿今日所来,还有他事,她抿了抿唇,方问,“先生知道欧阳先生住在哪儿吗?”
苏先生眉心微动,“你要见他吗?”
赵长卿点头,“想见一见。”
赵长卿不欲多言,苏先生便未多问,将欧阳青峰的住址给了赵长卿。
欧阳青峰在山上有所不错的宅子,转眼十一年未见,欧阳青峰却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不见半分老相,说话时微微挑起眉梢,呷口茶,语气熟稔的仿佛昨日刚刚见过,“长卿来了。”
一株合抱粗的合欢花树遮出暑日荫凉,赵长卿坐在欧阳青峰的对面,“很久没见过先生了。”
欧阳青峰一哂,“我早来帝都好几年,是你不愿意见我。”
赵长卿道,“不是不愿意来见先生,是怕见了先生忍不住要问一些先生或许不愿意说的事。”
欧阳青峰看向赵长卿,唇角一翘,笑,“长卿,我们多年未见,何需如此咄咄逼人。”
赵长卿提起石桌上的茶壶,为欧阳先生续满手中的茶盏,并没有叙旧日师生情义的意思,“先生还记得那把琴吗?”
“琴?”
赵长卿抬起眼睛,认真的望向欧阳青峰,唇际吐出两字,“冬至。”
欧阳青峰不动声色,轻描淡写,“怎么,你想要那把琴?你不早说,可惜当初留在边城,早已不知去向。”
赵长卿道,“先生知道我是怎么看出破绽的吗?我与楚哥哥六岁就相识了,自从他家出事,我将从小到大的事想了一千遍一万遍,每一件事我都会翻来覆去的想。我不相信,堂堂二品大员之家,说倒就倒,先时竟无一点预兆!如果我肯用十年的时间来琢磨一件事,先生,没有任何事能瞒得过我。”
“当初你让我赏鉴的琴,蜀王十五公子三个月便成琴,取名冬至。”赵长卿温声道,“先生知道做一把琴要多久吗?苏先生做一张琴要三年,我问过工匠,最快也要一年。那琴为什么叫冬至?欧阳先生,你告诉我,那琴为什么叫冬至?”
欧阳青峰一把年纪,阅历世间多年,如今竟被赵长卿问的脸上发窘、哑口无言,欧阳青峰索性放出无赖嘴脸,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可以去问问十五公子。”赵长卿道,“楚哥哥何等信任你,你竟然伙同蜀王府的人害他!欧阳先生,你们江湖人做事,都不讲良心的吗?”
“你不妨去告诉十五公子,如今在帝都城,让他有手段也要小心着来,可别将帝都城误作成都府。还有,把我隔壁的蠢才细作弄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赵长卿并没有与欧阳青峰动手玩儿命,她又去了苏先生那里,同苏先生说了欧阳青峰的事。
苏先生看着赵长卿,问,“长卿,你也怀疑我吗?”
赵长卿道,“如果先生都不可信,这世间于我将没有再可相信之人。”
苏先生叹口气,“我到边城之前,曾在各地逗留过一段时间,欧阳青峰的来历,我有些怀疑,但是一直不能确定。他来帝都后,与我仍有些联系,不过,我还是不能确定。他可能与我以前认识的一位故人有些关系。”
“他算是先生的朋友吗?”
苏先生眼神宁和,“长卿,你对于我比他重要百倍。我也只是好奇他的来历。”
赵长卿轻轻的舒了口气,放下心来。苏先生笑,“这样紧张担心。”
赵长卿坦诚道,“先生就是我的母亲,我不想怀疑你。”
“但是,欧阳来帝都先联系的我,而我与他这几年始终有联系,你对他生疑,自然要问一问我,对吗?”苏先生接着赵长卿的话说。
赵长卿道,“其实在看到先生那张重阳的时候,我就怀疑他了。我对琴了解不多,以前人也笨,都是听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后来先生说他来了帝都,我想着,若他还有什么目的,即使我不想见他,他也会想法子与我见面。结果,他半点动静也无,可见我对他恐怕没什么用。若不是这次藩王来帝都,也没有打草惊蛇的机会。”
苏先生嗔,“你也不怕他对我不利,竟然不提醒我一声。”
赵长卿认真道,“真要说杀人放火,那不可能。因为根本不必他亲自出面,肯定暗地里就干了这事。他既然露面,就有别的目的。我既然对他无用,他一直与先生联系,可见先生这里兴许有他想得到的东西。先生对我都守口如瓶,何况是他。我不信先生真会泄露什么要紧的事情给他。若说他想让先生为他做什么事,先生自到帝都,出门的时候都少。再者说,我被人糊弄还有可能,想糊弄先生就太难了。”
苏先生感叹,“长卿,你可以出师了。”
赵长卿道,“如果要查当初楚家的案子,还是非常难。”
苏先生道,“难的不仅是重查楚家的事,长卿,你这个时候再说楚家,叫夏家做何想呢?”
“先生,我不是想要重查楚家的案子。”赵长卿已不是当年的一无所知的人,她道,“官场上,有几个似郑大人那般干净的,楚家不一定全是冤枉。我只是想知道当初是怎么一回事,不能叫楚哥哥死的不明不白。”
赵长卿能想通这个,倒是让苏先生有些另眼相待,苏先生道,“你应该有所打算了。”
赵长卿道,“我对官场一无所知。”她与苏先生差的不是年龄,而是见识。
赵长卿资质并非一流,能走到这一步,苏先生亦觉惊艳。苏先生笑,“长卿,你应该有所感觉才对。”
赵长卿道,“我有立场优势。”她是天然的太后党,新帝年少登基,太后掌权,起码在近年内,没什么意外的话,政治上,赵长卿有着绝对优势。
苏先生点头,“不止于此。”
赵长卿道,“以前听先生给我讲史书上的事,大多皇帝对藩王不会有太多好感。”
苏先生耐心的引导她,“还没说到点子上。”
赵长卿想了又想,试探的问,“一朝天子一朝臣?”
苏先生嘉许,“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只是说着简单。长卿,权利的交替从来不是简单的事。打个比方,长卿,现在你的生意由梨子打理。以后你有了子嗣,你的子嗣会不会愿意这种合作方式?会不会想用自己的心腹近人?或者,再有别的其他的想法?梨子呢?梨子是什么想法?你与梨子的交情,他不见得看重这些利益。他不看重,他手下的大小掌柜呢?会怎么想?”
“长卿,这就是权利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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