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婆挺直身子,原本佝偻软弱的身躯,一瞬间竟变得有几分高大。
郭瑶紧走两步,站在麻婆身边,邓世杰等也纷纷走到她身旁,谷小米咬了咬牙,抓着郭瑶的袖子立在她身侧,双腿微微有些颤抖。
三四十个寨民气势汹汹的奔向坟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大多人衣衫褴褛,面色枯黄,手中握着铁锹,锄头,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老村长衣着光鲜的走在最前边,眸光变幻莫测。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他身边,衣着大方得体,没有穿苗族服装,而是穿了身笔挺的西装,看起来多少有些突兀。
郭瑶心中一动,看来这就是那位去县里开会的新任村长,辛土了。
看他们这幅架势,绝对是来兴师问罪的。什么事值得带上村里的男女老少?难道就因为他们几个汉人进了苗族祖坟?
郭瑶对邓世杰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转身挡在谷小米前面,掌心暗暗握紧两根短竹刺,彭格也绷直了身体,侧身挡住郭瑶。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走近,在辛娜坟前一米的地方停住了。
郭瑶刚要开口,麻婆突然从众人中走了出来。
淡淡扫了一眼一脸愤怒的苗众,哼了一声,“怎么?这么多人来给我家丫头圆坟?老婆子面子可真不小啊。”
她的眸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很多人低下头,气势渐颓,显然都有些怕她。
老村长不动声色,开口道:“麻姑,你把辛娜的坟立在这儿,有些不妥吧。”
“有吗?我觉得没什么不妥之处,俗话说的好,落叶归根,小娜的父母生前都是槐荫寨的人,他们死后能葬在这里,为何他们的女儿就不行呢?”
麻婆的眸光咄咄逼人。
“你说的没错,落叶归根。如果是我槐荫寨的人自然要埋葬在我们的祖坟之中。可国有国法,家有家归,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辛娜是寨子里的女子,女子出嫁后必须埋葬在她夫家的地方,不能落在本籍。这一点是寨子中千百年来的规矩,你不会不知情吧。”
老村长不紧不慢的说着,“我知道你亲手把孩子带大,体谅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苦,可村规就是村规,谁都不能违背。辛娜已经嫁人了,就不在属于我们槐荫寨,你现在把她的坟建在这儿,于情于理都不合,难怪大家会反抗你。如果人人都向你这样,几十年之后,村里的茶园还不都被外姓人分光了吗?”
老村长的话引发人群一阵骚动。
“村长说的对,辛娜的坟不能留在寨子里,必须迁出去,她名下的茶园也该分给大家,这是祖训,谁也不能违背!”
人群七嘴八舌。
“把她的骨灰挖出来,坟平了!让她把茶园交出来!”不知谁在茶园中娇喝了一声,声音清脆,明显是个女子。
人群立刻鼎沸了,手持农具的苗人纷纷举起家伙就想平坟。
老村长退了一步,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谁敢动娜娜的坟!你们再敢上前一步试试!”麻婆猛的一挥袍袖,走在最前边的几个人突然像被定身了一样立住。
一动都不敢动,脸上的表情极其诡异,还有一个胆小的,已经瘫软在地上。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趴着三支以上的毒物,有蝎子,蜈蚣还有纤细如筷子般的青蛇。
这些毒物都是活的,不停摇头摆尾,蝎尾上的毒针在阳光下泛着黝亮的黑芒。
“苗麻姑!你疯了,竟敢对寨民用五毒,你想坏了族制吗?”老村长身边的中年男子大踏步走了上来。
“你这样做是犯法的,我随时可以派人来抓你!让你吃牢饭,快,收了这些毒物。”
中男男子说的大义凛然。
麻婆‘呸’了一声,阴沉道:“土娃子,少在我面前打你的官腔,槐荫寨中,你没资格威胁我,滚!”
随着麻婆的一声怒吼,仿佛飓风般猛烈,中年男子脸涨的通红,却不敢再开口。
“他没资格,我有没有?”老村长面红耳赤大吼一声,拄着拐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洁白的长须不住抖颤着,显然内心极其愤怒。
“我为了这个寨子尽心尽力了六十年,你敢不承认?”
老村长抬起拐杖,出手如风,飞速向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身上点去,五毒随之跌落,掉在地上,散碎一地。
郭瑶凝神看去,他的拐杖地步银光闪动,显然安装着锋利的刀片。
看他刚才的身手,真不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呵呵呵……尽心尽力?你的确尽心尽力,只不过不是为了整个村寨……”麻婆仰天怪笑,“就算整个寨子的人都被你蒙蔽,你却骗不了我,这些年,我却看得一清二楚,你的所作所为,大神都看在眼里,你会得到报应的。
老村长脸立刻涨成了猪肝色,“你……你含血喷人。”
“巫神在上,我苗麻姑若是有一句假话,必将万毒嗜心而亡,死后挫骨扬灰,永世不得安宁。”麻婆指天为誓,句句誓言惊心动魄。
在场的族人一时都有些迷惘,这个誓言是苗族最狠的毒誓,任何一个懂得养蛊的苗人都不敢违背。
“辛六全,你敢对着巫神发誓吗?说你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私心,说你没愚昧众人谋取私利,说你……”
“够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村长大声阻断麻婆的逼问。义正言辞道,“我当村长这些年,不说兢兢业业也算劳苦功高,修路开山,引水种茶,哪些不是我辛六全带领大家做的。哼,我知道你对我扣下辛娜家和苗生家茶园一事耿耿于怀。可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大家说说,这些年,这两片茶园的收入是不是所有寨民平分的。辛娜的学费,生活费,苗生的日常支出,我贴补了多少,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是你一句半句毒誓就能诋毁的了的。你说我蒙蔽大家?还是你残害村民!”
老村长的一番正义言辞立刻冲散了寨民的怀疑,众人再次把焦点集中到哪几个被五毒控制着一动不敢动的村民身上。
人们的满腔愤怒好像找到了突破口。
“老村长说的对,这个巫女用毒物控制大家,妄图把已出嫁的女儿坟建在寨中,是她心心念念惦记着辛娜的茶园,却把脏水泼到村长身上。真缺德!”
“就是,老村长从来没贪污过村里的一分钱,还主动把茶园的收入平分给我们大家,不能冤枉好人。”
“对!平了女儿坟,滚出槐荫寨,这对母女都是鬼草婆,就是他们坏了本寨的风水,让我们年年减产,不能饶了他们。”
“滚出槐荫寨,滚出去……”人们举着农具,捶打着地面,群情渐渐激愤。
麻婆气得浑身发抖,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村长和儿子对视一眼,唇角溢出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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