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煞骨火积聚到掌心,容玄竭力控制着没让神火波动传出,表情冷得不行。
如果说在谢宇策舍身相救,让他放下芥蒂,而后成为帝尊肃清上界,虐遍几乎所有古教,直至进了锁魂塔,等同于斩断了一切尘缘,原本的仇恨应该放下了才对。
可事实上却不是,再次见到这个人,那种深入骨子里的仇恨一点也没因为这人的死消散半分。
容玄浑身血液都叫嚣着战意。
叶皓然!
重活一世,碰上的那个叶皓然不过才五行灵体初成,还没来得及作祟,更没开始风光就死了,某种意义上来说,死得冤枉,杀得憋屈。
如今眼前这个,才是栽赃嫁祸害他生不如死,被锁魂塔折磨数千年的元凶,逆天战力到足以轰动三千州的至强五行灵体……最该憎恨的那个叶皓然本尊。
竟然还活着,甚至成了帝师,哪位帝的师?
“这世上想和我一战的人太多了,不至于随便出来一个,也要我出手不是。把这人赶出去,我要进骨山取一样东西,一个月内不许任何人打扰。”叶皓然扫了他一眼,径直从他身侧走过。
“就连大帝也……”
“嗯,他也不例外。”叶皓然并没当回事,惯有的语气没有半分敬意,而是带着些不屑:“把他晾一段时间,他想通了,自然就会接受我的提议了。”
“遵命,帝师大人!”
再没有什么比你仇恨至深,彻夜辗转,记恨了某人数千年,终于抱着绝对的把握回来,站到他面前,几乎要亮出利刃,却发现别人已经把你给忘了,更考验耐心的了。
容玄微微皱眉,叶皓然那一眼,的确是扫向他的方向,却没有看他的脸,实际上直接无视了。
上一世,容玄在上界活了近千岁,也没见到如这一世般规模庞大的空间裂缝,异界进攻,甚至是直到锁魂塔自然降世,上界三千州安稳得很,并没有所谓的外敌入侵。
容玄刚回到这个时空,就察觉到这地方空间之牢固,并没有被异界同时入侵过的痕迹,也就是说他被丢进锁魂塔之后的数千年间,上界都还算安稳。
安逸状态下完好无损的谷族有谷族真仙坐镇,极其强大,一样不会让在世的容族后人好过。
容玄冷静下来只觉得发悚,叶皓然能活到现在,甚至还坐上大衍神朝帝师之位,那谷族呢……
这人能凭一人之力,对付谷族,混得风生水起直至今日,已是圣皇巅峰,的确很有能耐,或者说太有能耐了。
也只有这样的人,不枉他憎恨这些年,磨牙吮血不解心头之恨。
容玄不可能因此却步,叶皓然做到的,他同样做到了,并且做得更绝更彻底,连异界隐患也给铲除,两度锁魂塔,死里逃生,生死之际超脱,而今已经是准仙境,凌驾于圣皇之上,圣人境及以下的弟子甚至看不出他的深浅来。
上一世的宿敌,已经不被他放在眼里。一来就碰上此人,正好要做个了断!
“不知阁下要去骨山取一样什么东西,我刚从锁魂塔出来,或许顺手拿了也不一定。”容玄身形一闪,挡住叶皓然等人的去路,他摊开手掌,森白火焰旋绕着五根手指,一股恐怖的威压席卷而出,惊住了所有人。
叶皓然一顿,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到对方指尖绕动的神火上,猛地瞳孔微缩。
冥煞骨火!
他等着冥煞骨火这些年,终于等到青冥焰诞生,森白火焰中心有了绿色的冥煞骨火,虽排行第三,但比起前两名也差不到哪里去!
没想到这么珍贵的神火,竟被人捷足先登了。
“既然知道是有主的,是不是该物归原主才合理。”从锁魂塔中来,真会开玩笑,叶皓然留意到对方说的话,微微抬眸,盯着容玄的脸,惯有的笑容停住了。
容玄轻蔑地哼了一声,没有让道,更没有归还的意思。
“什么人,竟敢挡帝师大人的路,是想与我大衍神朝为敌么?”侍从虽然畏惧容玄的实力,但有帝师大人撑腰,便大着胆子呵斥容玄。
“我倒要看看大衍神朝敢不敢与我为敌。”容玄道。
“大胆!”
“住手。”叶皓然摆手让侍从退下,偌大的空地上只留他和容玄两人对峙。
“容……玄?”
叶皓然打量了数久,眼里露出难以置信的光:“你还活着!”
从锁魂塔中来,而且修为已到登峰造极,而整个人气场变了太多,要不是容貌大致没变,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
“终于认出来了。”容玄嘲讽道。他看似平静,实则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就在他即将爆出灵力,闪电般出手打算一击擒获的刹那。
方才见到叶皓然的刹那,容玄脑中晃过无数种反应,为了让这人不在一开始就吓得屁滚尿流,他并没有暴漏准仙境的实力,只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叶皓然见到他的第一反应竟是这个。
“你回来了。”
叶皓然惊愕之后,竟是冲他一笑,嗓音平静得出奇。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容玄脸色一变,滔天杀气席卷全身,却被强行压了回去,一股无形劲风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开,波及到叶皓然身上,刮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叶皓然并没有抵抗,甚至没有杀气,就像等待数千载迎接老朋友一般,神态温和得不像作假,似乎笃定了这一击他会收手。
“有空的话,我想和你谈谈。”叶皓然表情温和,气质同样很有亲和力,完美得毫无一丝破绽:“作为报酬,冥煞骨火我就不抢回了,虽然我守着此火上千年,但它却先我一步落到你手里,就是你的了。”
这话说得高明,天才地宝先到先得,这分明是容玄先炼化,可这人三言两语,就让对方觉得是亏欠了他。
眼前的这个叶皓然不是这辈子处处被他压制最后被他弄死的那个,而是从头到尾走在他前面,修为、人脉、功法……他追逐一世却从未追上的人。
虽然现在,已经无法镇住他了。
容玄有种难以言喻的荒诞之感,自己满腔仇恨站在罪魁祸首面前,可对方却像是早已看透一切般,笑盈盈地直面他的愤怒,如同上位者俯瞰被激怒的弟子,一副悲悯,慷慨,理解,且宽容的姿态,就好像当年的栽赃嫁祸,害他煎熬的数千年,对方用自己的大度,一笑泯恩仇。
并不是觉得被对方轻视了会怎么样,而是眼前这人就从没有瞧得起他过。
容玄心里膈应得不行,“没什么好谈的。并没有实质性的报酬,你根本不可能从我手上抢过去,有本事就试试。”
“其实没必要这样,如果是怪我害你进了锁魂塔这件事,我向你道歉。”叶皓然一脸坦然,很真诚地看着他:“我不求你原谅,只是恳请你把仇恨放一放,我们找个地方谈谈,我会给你解释前因后果。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以及我为何要隐瞒你这件事。”
道歉?解释?
“没兴趣。我丢你进锁魂塔,再给你句抱歉,怎么样。”
容玄眼里杀气一闪,猛地一拳轰出,地面寸寸崩裂,翻起的泥土化作尖锥朝着叶皓然掠去。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叶皓然被迫应对,瞬移出百丈远,试图远离锁魂塔外围。
两人于虚空中激战,空间扭曲,山摇地动,这下惊动了随来的大衍神朝弟子。
“什么人胆大包天,竟敢和帝师大人较量,嫌命长了么!”
大衍神朝长老大喝一声,直冲而上,想要拦下容玄,却被掀翻了出去。期间每人看到对方是怎么出手的,就像直接撞上无形墙壁,又跌落下去。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任何人不得靠近,以免误伤。”叶皓然喊出一句。
底下聚拢来的弟子缩了缩脖子,不敢有异动。
“帝师大人太好了,这种时候,还担心属下的安危。世间少有。”
“要不要去请示神帝!”
“先看看吧。如果对方实力不济,三两下就解决了,所以帝师大人才让我们别插手。”
“圣皇境的战斗,其中一方还是大衍神朝帝师,相当少见,赶紧记录下来。可以买大价钱。”有激灵的人已经开始准备记录灵晶了,锁魂塔出来的无名强者与帝师的对决。
“锁魂塔出来的,老夫记得没错的话,六千多年前好像有位容族弟子被丢进了锁魂塔,这位该不会是……”
“容貌,这容貌!”
毕竟时过境迁,一代换一代,如今能认出容玄来的年轻一辈弟子,几乎寥寥无几。
容玄一手冥煞骨火,一手拘出底下灵脉单手布阵,逆转阵法挡住叶皓然的进攻,冥煞骨火焚尽万物,抽丝剥茧般将灵性之物炼出,作为容玄攻击之用,没有任何华丽的高阶圣法,更没有强烈的能量波动,每一击都简单,直接,然而攻击力就连叶皓然也微微变色。
容玄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大道满圆之势,叶皓然险些被击中要害,抹了把嘴角的血,眼里露出一丝癫狂,无法从他身上察觉出半分其他功法的痕迹,难以置信,在上古天罚中待足了数千年之后,对方的修为竟然在他之上!
“狴犴说的没错,锁魂塔的确是容族后人的成仙契机。”叶皓然一脸可惜,叹了口气:“我以为它骗我的呢。原来不是。你要是早几年出来就好了,那样我也不用……我当初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也是容族,我逼你进了锁魂塔,但也是把机会留给了你。”
这个时空的狴犴,也死了?
容玄早就知道叶皓然也是容族,心里一点也不意外,容玄听不进他这时候来扮好心,杀气一点也不减,一拳硬撼叶皓然的五行术:“你不信任它说的,所以拿我去尝试。”
“是不大信,但也不能不信,总不能我进去了,你留在外面。”叶皓然动用看家本领,五行灵体显威,威势慑人,他喘了口气。
有些话,叶皓然是不屑说出口的,可当他发现眼前的人修为很可能高于他的时候,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油然而生,欣喜又嫉妒,既然锁魂塔就是契机,比起让他死,还不如进锁魂塔看看。
“容玄,如果有一天你也有个不得不保护的人,你就知道了,有些残酷的真相是宁可瞒着,也不会让他知道的。他仰慕你,崇拜你,事事都依你,就算有时候你打从心里瞧不起他,也不想亲手毁了这份真性情。你能无忧无虑地自以为美好地活在上界,是我给你担着,只是后来容族最大的敌人察觉到了,我担不住了,没有办法。”
叶皓然久居高位,太久没有与熟人说过交心的话,他等到这天,深知如果对方恨意越深,是免不了一战的,只是没料到对方的实力如此之强。他全力进攻都讨不到半点好,反而处处受压制。
叶皓然道:“因为,容族是上古十族之首,敌人是上界至强真仙,整个上界所有势力都对容族弟子虎视眈眈,这种朝不保夕、如履薄冰的感觉,你没有经历过,不知道要有多小心翼翼才承受得起。”
直到现在,叶皓然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做这些事都有自己的谋划,既然结果是好的,谁会在乎过程。
“那时候你太单纯了容玄,既天真又固执,把所有人都想得太好,也把宗门想得太仁义……你知道容族的敌人有哪些?你知道他们有多强,又有多少,你扪心自问,如果真到了举世皆敌的时候,你有办法与叶天阳为敌吗!”
容玄也烦了,他为什么要与叶天阳为敌。
叶皓然的话他很不想听,可偏偏听进去了他竟能理解。
虽说大部分这人的直抒胸臆,在他听来都是屁话,唯独第一句戳中了他。
容玄不可遏制地想到了徒弟,想到了雷火,这人对他所做的事,跟他对叶天阳做的如出一辙。
或许本质都一样。
强者自顾自地谋划好一切,被瞒在鼓里的人被迫承受伤痛,接受既定的事实,接受不了的就会像自己一样,扭曲或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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