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一迈进乾清宫,迎头就遇上大总管李进忠,福安忙赶上前:“李爷爷,您老人家今儿不刚着当值啊,怎不好好歇歇腿儿。”
李进忠从上到下扫了他一眼,心说,这小子倒真精,早早认了晓晓这个姐姐,傍着筱筱一路到了御前,相府那头也跑的勤儿,两下里卖好儿,里外都不得罪。
那天福喜偷偷来告诉自己,说瞧见福安床下头藏着两个箱子,趁他不在,偷着掂了掂,好家伙,得有十来斤重,可见得了多少好处,也没见他孝敬爷爷啊,杂七杂八说了一大篇有的没的。
李进忠怎不知福喜的心思,狠狠踹了福喜一脚:“他的东西你也敢惦记,下回让杂家知道,把你发落去刷恭桶,让你小子眼红告黑状,趁早滚,省得爷爷踹断你的腿儿。”
福喜儿挨了一脚,悻悻然的去了,心里也气福安不谨慎,他那些东西,李进忠是知道的,还不都是晓晓那丫头的,相爷三天两头往宫里头送东西,瞒得了旁人,又岂会瞒得过他这个乾清宫的大总管。
李进忠当初也没想到,晓晓跟相爷的师徒之份能发展到如今这般,论说该是晓晓这丫头的福气吧!可底细一想,又觉心惊肉跳。
慕容兰舟跟她的事儿瞒不过自己,同样,皇上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更不用提了,若说皇上天天干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那也是装着不知道罢了。
晓晓前头教皇上读书写字,后来见天从文渊阁往乾清宫倒蹬书,文渊阁的福平是个糊涂蛋,自己可不糊涂,要说女孩家识字读书,瞧些诗词歌赋还罢了,那韩非子教的可是治国之道,她一个丫头瞧来作甚。
李进忠先头也不知这些,只知晓晓偷着教皇上认字,那丫头也知这事儿露出去非同小可,举凡皇上写的字都夹带出来,寻个幽僻的地儿偷着烧了,以免他人发现,心却有些粗,有时烧不尽,便忙着走了,还得劳烦自己给她擦屁股。
那天足有半张未烧尽,李进忠就着灯亮瞧了两眼,先是一惊,皇上这字,竟跟丞相一般无二,李进忠还当自己瞧差了,偷着袖了,拿回去,寻了丞相笔迹仔细对比,倒瞧出了些许差别,丞相的字骨筋丰满,力透纸背,皇上的字尚有些稚嫩,笔锋滞涩。
再瞧那内容,不禁暗惊,这明明是韩非子,先帝即位头些年也时常研读,后耽于女色也就把这些正经书撂下了。
李进忠震惊之余,忽就想明白了自己到底该站在哪头,皇上虽稚弱,到底还是皇上,现在弱不代表以后也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更何况,本来就是条真龙,遇上风云腾空而起,九州天下尽在脚下,这就是九五至尊。
丞相再强,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若他姓朱,恐乾清宫的主子早换人了,前儿在宫门遇上礼部尚书邱晏,他又跟自己提起来选秀女的事儿,说跟几个大臣已经联名上了折子,。
李进忠可不傻,这话里的意思他听得真真儿,这是想扶持皇上亲政呢,底下的心思更不难猜,礼部尚书膝下有一女,闺名唤作妙青,当年满月时,邱晏摆酒,自己还去凑了回热闹呢,算着今年可都十六了,没听见许了谁家。
想京里那些大臣家里的千金,不是自小便寻个门当户对的定了亲事,至多也就十二三,便早早许了婆家,耽搁到十六可都成老姑娘了,这礼部尚书的心思不用说也能猜到几分。
不止他,恐怕那几个跟他联名上奏的,家里头都有适龄的女儿,这是按着心思,想把闺女送宫里来呢。
想想也是,天下至尊至贵莫过于帝王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前头郑贵妃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便不能问鼎中宫,得个妃嫔之位,好处也少不了,若有造化生个皇子出来,这以后的荣华富贵岂不唾手可得。
这些人先头消停了这些年,装聋作哑,如今蠢蠢欲动,恐也是一早便打算好的,不敢当面跟慕容兰舟唱反调,拐个弯,逼也的逼着慕容兰舟还朝归政,不过这帮都是老油条,具体舍不舍得身家性命跟丞相一斗,还得看皇上的选择。
这就好比两个人打仗,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就得找帮手,一群人对一个,你丞相再厉害,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胜负究竟难料。
李进忠先头是两边儿摇摆,不知道哪头炕热,只装聋作哑的支应过去,如今既站在皇上这边儿了,这事儿就得顺水推舟的帮上一把。
故此,李进忠催着相爷定夺教引宫女的事儿,只慕容兰舟不说应也不说不应,就这么拖着。今儿也不是碰巧遇上福平,他是特意在这里等着他的。
见这小子捏着袖子眉眼闪烁,李进忠哼了一声道:“藏什么?你那几个赏钱还看不见杂家眼里。”
福安听了忙嘻嘻笑了几声道:“您老人家见多识广,比不得奴才,从小是个花子根儿,一文钱都瞧得山那么大,眼皮子浅,上不得高台面。”
李进忠白了他一眼:“少跟杂家耍嘴皮子,我来问你,相爷可说了什么不曾?”
福平目光闪了闪,琢磨相爷今儿说的那些也不要紧,便跟李进忠逐一告诉了,李进忠听了,微微叹口气,就知道是自己猜着了。
前两年还瞧不出,今年一开年,瞧相爷的意思就有些不对头,想着,往寝殿瞧了一眼,说起来,晓晓那丫头真不知道吃了什么神仙药儿,前两年瞅着还跟根儿瘦竹竿儿似的,眉眼也不舒展,就是个黄毛丫头。
却这一年里,窜了两个头不说,身姿也初现了少女之形,眉眼也变了,弯弯两道眉下,一双杏眼儿,便不说话,也透出十分的灵气,养的又好,肤色白皙,小脸红润,若是抿着唇那么一笑,真比御花园里那些盛开的花儿还好看呢,相形之下原先自己瞧着好的三个,倒相形失色了。
这还罢了,重要的是,有了丞相这个名师亲身教授,气韵上比那些大家闺秀也不差什么,生的这般好颜色不说,心儿又灵,谁不喜欢,自己是自小断了这门儿,不然啊,真遇上这么个丫头,也恨不能娶回家当媳妇儿。
更何况,皇上跟丞相与她走的这般近,便开头没那份心,日子长了也保不齐,丞相压着教引宫女这事儿,恐也是怕皇上张嘴钦点了晓晓,丞相不好拒绝,所以干脆压着。
其实这事李进忠一边儿瞧着倒不一定,皇上便有意,晓晓这丫头恐也不能答应,别看晓晓一心帮着皇上,两人朝夕相处,可瞧着晓晓那意思明明是把皇上当成她弟弟了,根本没当个男人看。
这丫头灵归灵,性子却硬,心里有大主意,只她认定的事儿不好改,自己都看出来的事儿,皇上的心计又怎会瞧不出。
叹了口气,忽得了一个主意,晓晓与皇上如何以后再说,只自己跟相爷说明不是晓晓,想来此事儿可成。
想到此,便也没心思再跟福平说什么,想起他床下的两个箱子哼一声道:“你小子爱财归爱财,需知财不露白的道理,没得让人惦记上,回头没你什么好儿,赶紧回屋把你床底下两个箱子藏好了,都让人家惦记上了,还不知道呢,回头丢了一样两样的,看你那什么赔。”
福平听了一惊,也顾不上给晓晓回话儿,莫转头就往自己屋跑了,待他走了,李进忠一甩拂尘往寝殿走去。
刚走到窗户根儿下,就听里头皇上的声儿道:“晓晓你说是挽香好看,还是锦葵好看,或者惠兰?”
朱子毓这么问着,用余光瞄着对面正低头画画的晓晓,晓晓正画的入神,根本没听出他的意思,头都没抬的道:“你傻啊,这都看不出来,自然挽香长得好看了,那张小脸也就巴掌大,眼睛大,鼻子挺,嘴小,皮肤白……”
她一边说着,朱子毓的目光忍不住划过她的小脸,伸出自己的手虚虚对着她的脸比了比,心道,当真巴掌大呢,然后是眼睛,这会儿她低头画画,两只眼自然也是垂着的,看不出大小,却那两扇长长的睫毛微微往上翘着,随着她眨眼的节奏,颤动着,像花间的蝶翅,微微扇动着,让人急欲想窥伺蝶翅下那斑斓的色彩。
挺翘的琼鼻下一张小嘴红润润的,鲜艳的色泽,像前儿她让御膳房鼓捣出来的玫瑰饼,他还记得那玫瑰饼的香甜,还有肤色……
朱子毓的目光从她小嘴上移开,落在她纤长的脖颈上,进了五月,她穿的更加轻薄,虽仍是绿色的宫女装,样式却变了,换成了交领的,因她低着头,后领便有些松垮,露出一截子雪白颈项,那透亮的白,令朱子毓忽有些燥热起来,忙低下头定定神,复又看过去,却瞧见她脖子上有什么东西一晃。
底细瞧去是条细细的金链子,映着她脖颈的肌肤份外惹眼,朱子毓忍不住伸手过去,想拿出来瞧瞧是什么,以往倒未注意她戴这个。
只他手指刚碰到晓晓的脖子,晓晓飞快抬起头来,举手拨开他的手,眼睛一瞪:“不好好看你的书,做什么挠我脖子,怪痒的。”
说着,往后坐了坐:“你再闹,我可走了啊!”说着古怪的看着他:“你脸红什么,莫不是又发烧了?”
说着伸手抹了抹他的额头,却发现是有些热,便道:“一会儿我让福平去叫太医。”朱子毓拉下她的手,小声道:“我刚问你的,你还没回答我呢?”
“什么?”晓晓刚不过无意识的跟他聊天儿,这会儿他一问,略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忽的仿佛想通了什么,伸出手捧住他的脑袋,仔细端详他半晌,严肃的道:“小白,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思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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