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寂寥的冥海万年如一,火红的惊涛骇浪不断拍击着船体,魔舟在剧烈晃颤中朝向前方航行。
遥远的虚空里隐隐约约亮起了一团暗红色的光流,如幽夜里的明灯指引着远行的旅者。那是玉轮城上空的玄冥罡流层,其中偶尔有几束陨雷拖曳的光火爆溅,却也因隔得极远听不到激撞后爆发出的隆隆轰鸣。[]
这是一艘从万源城驶往玉轮城的商船,搭载着如山堆积的货物和鱼龙混杂的商旅。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枯燥航行,此刻终于可以遥遥望见玉轮城的廓影。
自从三百年前的幽界叛乱平息后,玉轮城便一直作为玄明恭华天的王城,素有“千城之首,百邦之心”的美誉。
若远远从高空俯瞰,玉轮城就像是一只完美无瑕的白玉盘,在滔滔冥海中散发出美轮美奂的瑰丽光晕。
它是玄明恭华天中极少数几座筑有城墙的城市之一,墙面晶莹如璧高达四十丈,直插上方的玄冥罡流层,将整座城池守护得固若金汤。
在玉轮城的下方是一座倒悬的高山,五座殷红色的山峰耸入冥海,如同巨大的基座将城池高高托起。在这座名为“血域”的魔山之中蕴含着多种珍稀矿藏,为玉轮城提供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庞大财富。
遥遥望去血域山烟雾腾腾冲向霄汉,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不同规模的熔浆在喷发。然而死亡并不足以阻挡淘金者的脚步,很多时候贪婪总能够战胜恐惧。何况真正冒着生命危险在血域山中经年累月开采矿石的,终归是那些所谓的贱民与奴隶。而他们的主人们,则会安逸地居住在玉轮城中的豪宅里,享受着犬马声色的奢华。
永远不要幻想这世界上会有真正的公平与平等,惟有强者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随着玉轮城渐近,魔舟慢慢减缓了航速,众多的商旅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下船。
“听着,待会儿下船的时候如果再敢用爪子挠我,小心拔光你全身的鸟毛。”
在一间密闭的舱室里,斩天整了整背后的重剑,严厉警告炽影道。
“把你的脏手从我身上拿开。”化身为魔鹰的炽影站在斩天的肩膀上恶狠狠回应。
炫流靠在舱壁上,见这两个活宝剑拔弩张颇有在下船前再大干一场的味道,忍不住心里苦笑。
根据他的不完全统计,自打离开寂然城这一路之上两人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打,剩下的时间要么在养伤要么在对骂,总之自己的耳根就没清净过。天晓得,怎么会让自己跟着这对冤家一同前往玉轮城找寻楚天。
但这是枯寂的意思,也不知他怎么说服了夕雅,令后者勉强留在了寂然城。于是最终成行的便只有炫流、斩天和炽影三人。
饶是如此,这三大圣阶巅峰人物业已是寂然城眼下所能派出的最强阵容,即便遇上天阶高手也有与之一战的实力。
可问题在于炽影和斩天死不对眼,使得炫流不得不担心真要遇上什么麻烦,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主怕也不怎么靠得住。
既来之则安之,事到如今炫流也唯有这么自我安慰了。
思忖之间魔舟轰然一颤,在玉轮城中降落下来。
炫流、斩天和炽影混杂在鱼贯而出的商旅中走下魔舟,踏上了玉轮城的土地。
确切而言,玉轮城是一座无土之城。
整座城池完全建立在一座炽烈的岩浆湖上,所有的建筑都凌空悬浮,笼罩在灼热的浓烟里。
魔舟停泊的地方是一片由数个秘法空间叠加形成的港口,乍一看酷似层次不齐的几排浮木漂在了汩汩冒烟的血红色湖面上。
走出港口炫流扬手招来一辆牛车,先塞给车夫一锭幽金才吩咐道:“玉轮城里最有名的会馆是哪家?”
车夫瞟了眼炫流和站在他身后的斩天,无疑对方的样貌显得颇为扎眼。不过看在幽金的份上,他回答道:“云间会馆。”
炫流看得出车夫眼神里掩藏的轻蔑之色,无论是天羽遗族还是巨魔族,在幽魔族人的心目中都全无地位可言。哪怕你是族中的王者,而后者仅仅是个车夫,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却总能吊诡地夷平两者间悬殊的地位差距。
尽管多年以来早已习惯这样的眼神,炫流依旧感到自己的心底里扎了根刺。联想到如今寂然城的景象,他愈发渴望尽快找到楚天,找到传说中的救赎者。
“就去那里!”他坐进牛车,抛开杂念开始盘算下一步的举措。
当下惟一的线索便是楚天极有可能是搭乘了云蝶仙的魔舟离开寂然城,顺着这条线或许就能探听到他的下落。
不过当务之急还需先找一个落脚点,似云间会馆这样的地方三教九流往来不辍,一方面易于隐藏行踪,另一方面也便于打听消息,确也再适合不过。
牛车在岩浆湖上方御风飞行。由于车轮上加持了风灵秘法,兼之从玄冥罡流层刮来的狂风被城墙遮挡大半,故而飞得又快又稳。
斩天和炽影如同两个刚进城的乡巴佬,好奇地透过车窗往外张望。
如帷幕般笼罩的红雾深处,影影绰绰地悬浮着一栋栋古老的建筑,间或还会看到车外有飞屋和人影掠过,甚而还有烟囱、门板、八仙桌、勺子、箩筐这等稀奇古怪的东西摇摇晃晃地飘浮在空中。
“奇怪,谁家的烟囱飞了出来?”炽影明知道这句话出口遭致的必是斩天刻薄的奚落,但终究忍不住好奇心问道。
果不出其然,斩天很是不屑地哼道:“少见多怪。”
炽影嘿然道:“算我孤陋寡闻,倒要请教斩大将军这烟囱究竟作何用处?”
斩天不以为然道:“当然是用来排放炊烟的。炽影兄,孤陋寡闻不是你的错,谁让你是只没见过啥世面的井底之蛙呢——嗯,我说错了,应该是沼底爬虫才对。”
“黑鬼,看你的长相莫非就是从这烟囱里生出来的?”炽影反唇相讥。
“这应该是一件秘法炼制的空间魔器。”炫流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声,两个家伙准定会在车里打起来,他叹了口气道:“两位,我们身负重任,需得同心协力。”
斩天沉着脸道:“协力勉强可以,同心就免了。”
炽影鼻子轻嗤道:“到时候只要这头大无脑的蛮牛不拖后腿,我就谢天谢地了。”
幸好,在又一场大战即将爆发的关键时刻牛车停了下来,车夫用牛鞭重重地在车板上一敲道:“下车!”
炫流走下牛车,就见前方十余丈开外高悬着一座白玉门楹,门上的匾额写有“云间会馆”四字。门楹背后空空如也,却是看不到会馆的影踪。
有了前车之鉴,炽影强忍着没发话,却轮到斩天纳闷问道:“怎么看不见会馆?”
车夫愈加地轻蔑,冷冷道:“只管往前走,过了门楹便是云间会馆。”
炫流颔首道:“多谢!”举步向前行去,不意突听身后传来车夫的一记低哼。
他急忙回头望去,只见炽影探出鹰爪将车夫的天灵盖生生掀起,从里头掏出一颗鲜血淋漓的金丹来。
见炫流回头相望,他若无其事道:“我不喜欢这头幽魔猪的嘴脸。”
炫流苦笑声道:“炽影兄,这里可不是寂然城。”弹指射出一缕罡风刺穿莽牛的头颅,又将车轮上的风灵秘法魔符毁了。
“砰”的闷响,牛车载着车夫坠落进岩浆湖里,红色的熔浆翻滚了几下,便什么也见不到了。
这次斩天没有趁机讥嘲炽影,他舒展灵觉确定四周无甚异常,方才说道:“可惜,忘了拿回那锭幽金。”
三人走过门楹,顿时前方的景物剧变,但见玫瑰色的云雾波荡,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群赫然呈现在眼前。
空气里散发着颓废淫靡的气息,毫不见门外的阴森死寂。女子的娇笑声,呻吟声,男人的喘息声呼吼声,从一个个隐秘的空间里传送出来,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人是有欲望的,当无节制地放纵时,也就成了魔。
“怎么没人出来招呼?”斩天皱了皱眉,尽管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但己方三人长驱直入却不见有谁出来迎纳,总觉着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炽影满不在乎地哼了声道:“前面有栋屋子,咱们进去瞧瞧。”振翅飞起,鹰爪在门上运劲一扣,“嗡”的声将禁制强行破开推门而入,后面的炫流欲待阻止已是晚了半拍。
登时,一副不堪入目的淫乱景象迎面扑入三人的眼帘。
只见门后竟是一座用无上秘法不知从何处整体挪移过来的温泉池。池边青石碧草围成一圈,屋顶与四壁离奇的消失,举目望去幽空凄清旷野寂寥,营造出一片奇异幻境。
乳白色的水汽里不时响起销魂蚀骨的喘息呻吟,炽影定睛望去就看到一名浑身精赤的幽魔族中年男子趴在池边正自翻云覆雨不亦乐乎,他的身下却并非是什么青春靓丽的美艳少女,而是一条闪烁着殷红色磷光的母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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