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翎道:“先生刚讲的是礼记大学开篇,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青翎答的可对?”
老先生意外的看着她:“你可知其意?”
青翎:“先生只问青翎您刚讲的什么,可未问其意?”
老先生笑了起来:“到是老夫的不是了,如此你若说出其意,我就再放他们三天假如何?”
这回不止青翎,就连大哥跟表哥都眼巴巴望着她,盼着她能答出来,让他们解脱,尤其小弟,眼睛瞪得大大,仿佛青翎是救星。
她家娘亲是个才女,她们姐妹几个虽没正经请先生,但自从记事开始,娘每天都会教他们念书写字,什么三字经百家姓,都教过,四书五经上的大道理,偶尔也会讲几句,不过,自己这些可不是听她娘说的,而是现代时自己看的。
那时候没别的消遣,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书,什么书都看,哪怕这些古文也看,如今重活一遍,才发现,比起看书,玩更重要,尤其她现在还小,更应该好好享受这得来不易的童年。
青翎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觉得冒个头换来六天的假期,这个交换,很值,便道:“开篇讲的是《大学》的宗旨,大概意思就是大学在于弘扬高尚的德行,在于关爱人民,在于达到最高境界的善。知道要达到至善的境界方能确定目标,确定目标后方能心地宁静,心地宁静方能安稳不乱,安稳不乱方能思虑周详,思虑周详方能达到至善。凡物都有根本有末节,凡物都有终端有始端,知止是始,止与至善是终,知道始终先后,就与《大学》的宗旨相差不远了,青翎是胡解的,解的不对,先生别笑。”
老先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胡家有名的野丫头,倒是没想到这丫头如此聪敏,还不到十岁就能解出四书里的句子,这让老先生仿佛看到了两外一个陆敬澜,只可惜是个丫头,不然……
想到此,不禁摇头叹息遗憾非常,青翎可不管他遗憾不遗憾,就知道自己赢了六天假期,生怕老先生说话不算,眼珠转了转道:“先生,我娘前些日子给我讲了楚汉时期一个叫季布的官员的故事,先生可知道?”
陈先生看了她一会儿,笑了起来:“你这丫头不用提醒老夫,老夫也知道君子当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从今儿起,六天不用上课了,玩你们的去吧。”撂下换转身走了。
青翧率先欢呼了一声冲了出来,大哥跟表哥跟着出来,大哥摸了摸青翎的发顶,笑道:“小翎儿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比大哥都强。”
青翎嘿嘿笑道:“大哥忘了我记性好,娘说过的我都记得,其实也不知道我自己说的什么,不过能糊弄住先生就行了。”
青羿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妹子是打小记性好,娘给他们说过的故事,一遍就能记住,忍不住笑了起来。
表哥道:“你这鬼灵精,你就不怕老先生知道你糊弄他。”
青翎:“表哥放心吧,先生为人师自然不能出尔反尔,走吧,你们昨儿可是答应给我捉树牛子赛跑的,快走快走,我都看好了,就咱们房后的那颗大柳树上就有。”
说起玩儿,大哥跟表哥也来了神儿,几个人刚要走,大哥想起什么,停住脚回头看了眼屋里的陆敬澜:“敬澜你身子不好先回屋歇着吧。”唤了陆敬澜的小厮长寿扶敬澜回去。
陆敬澜点点头:“你们去吧,我一会儿回去。”
青翧已经忍不住了拉着大哥表哥窜出了院子,青翎也跟了出去,走到月洞门回头看了看,见陆敬澜一个人站在哪儿望着自己,眼里满是羡慕,青翎忽然想起上一世的自己,也是这么孤独的待在屋子里,羡慕的望着外头的小伙伴们玩耍,不免同情起他来。
所谓久病成医,天天在医院里待着,看多了病人,多少也知道一些,青翎倒不觉得陆敬澜有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应该就是先天不足造成的免疫力差,加上表姨就生了这一个儿子,人又聪明,自小看的跟眼珠子似的,陆家爷爷又偏疼这个孙子,养的过于金贵,所以才变成这样。
说白了,这根本不是病,就是缺乏锻炼,天天在屋子里闷着,动都不动,没病也闷出病来了。
想到此,跑了回去,伸手拉起他的手:“敬澜哥哥,不如你跟我们一起玩吧,今天咱们不去远处,就在房后的树荫里头看树牛子赛跑,好玩极了,我叫人搬着板凳过去,你要是累了就坐着看,光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走了。”拉着陆敬澜出了书房院。
长寿心说这可坏了,这胡家二小姐,怎么胡来呢,少爷身子弱,禁不得风,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这要是在外头吹半天风,还不要了小命啊,刚要上去拦,却见少爷投过来的眼色,没敢吭声,别看少爷身体不好,却是个极有规矩的,说一不二,只得跑回去拿披风。
出来的时候看见眼前的情景,差点儿以为做梦呢,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的抽了口气,不是做梦,又揉了揉眼,真是他们家少爷,给胡家的野丫头拉着,一脸兴奋的盯着柳树上的一只树牛子,嘴里还不时的喊:“小花快跑快跑……”不是摸样衣裳都对,长寿都差点儿以为不是他们家聪明儒雅的少爷了,这么一会儿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小花是青翎起的名儿,大哥捉了两只树牛子让她挑,她挑了一只浑身黑黝黝,就头上有些小花似的花纹,起了名叫小花,剩下那只,小弟起名叫点点,然后小弟跟大哥一队,自己跟陆敬澜一队,开始比赛,表哥是裁判。
一开始小花落后了一些,青翎一着急,用柳枝拨了一下,小花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飞快往上爬,很快就超过了点点。
青翎高兴坏了,大声吆喝小花快跑,陆敬澜被她感染的也开始跟着喊,越喊越起劲儿,一直到远远把点点甩在后面,两人才笑了起来。
青翎掐了把小弟胖嘟嘟的小脸蛋:“青翧你输了。”
青翧不服气:“再来,我就不信了,今天赢不了。”
青翎插着腰,洋洋得意的道:“输了就是输了,不服也没用,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就是实力,你小子想跟姐姐比,还差得远呢。”那臭屁的样子,仿佛比赢了树牛子赛跑比中状元还光荣。
陆敬澜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大劲儿,咳嗽了起来,长寿吓坏了,忙过来又是胡噜胸口,又是捶背,又是拿披风的,一通忙活,一时大家都慌了手脚,生怕陆敬澜出点儿什么事儿。
陆敬澜觉得面子下不来,推开长寿:“我没事儿,一边儿待着。”
青翎从长寿手里接过披风,踮着脚给他披上:“敬澜哥哥你身体弱,这里有风,还是披上点儿好。”
陆敬澜低头看着她:“我真的没事儿。”
青翎点点头:“我知道,敬澜哥哥就是在屋子里闷的,以后多跟我们出来走走,慢慢就好了。”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指了指那边儿的水塘:“昨儿我听见里头有青蛙叫,爹说青蛙腿炒着最好吃,咱们捉几只回去给爹下酒吧。”
长寿愕然看着她,心说还真是疯丫头啊,这些皮小子干的事儿,她都干了,这将来谁家娶这么个媳妇儿回去,家里还不乱了营啊。
眼见着胡家大少爷跟翟家少爷听了这丫头的话,挽起裤腿往水坑捉青蛙去了,长寿生怕自家少爷也跟着去,死死拽着少爷的胳膊:“少爷,您身子弱,可不能下去。”
陆敬澜甩开他:“我不下去,就在这儿瞧着。”长寿见少爷真没下去的意思,才放了心。
青翎把板凳搬到坑边儿的树荫下,让陆敬澜坐着,拍了拍胸口:“敬澜哥哥你等着,我下去给你捉几个□□秧子上来,养在瓦罐里瞧着玩。”说着脱了鞋提着瓦罐就下去了,急的小满一个劲儿嚷嚷:“二小姐您可小心点儿,别跌水里去。”
长寿心说,这丫头一看就是个玩的祖宗,跌什么水里啊,果然,不一会儿,就上来了,脚上手上身上都是泥,长寿哪见过这种小姐,都傻眼了。
青翎可不管他,把手里瓦罐递给了陆敬澜:“敬澜哥哥你看我捉了好几只。”
陆敬澜愣愣看着她,半天才接过来,低头看了看,不禁道:“这是青蛙?瞧着不像啊,怎么没有腿?”
青翧听了笑道:“敬澜哥哥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青蛙小时候是没腿的,以后慢慢才会长出来。”
青翎拍了他一下:“就你懂,还不是管家伯伯告诉你的,现趸现卖,你这买卖倒快。”
青翧挠挠头,嘿嘿笑了。
陆敬澜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活了十四年,都白活了,原来生活中还有这么多自己不知道且有意思的事儿,他忍不住看向满脸泥水却冲自己裂开嘴笑着的小丫头,忽觉这丫头的笑竟比天上的日头还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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