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氏扶着大姑姐儿进了外间,让到炕上坐了,一边吩咐人去安置胡氏娘仨的行李包裹,还是胡氏出嫁前住的院子,翟氏一直没叫动,照原样撂着,大姑姐儿偶尔来娘家小住,也方便。
胡氏心里满意,嘴上却道:“你也真是,我一年才能回来住几天儿,随便找个屋子就成了,还留着那院子做什么?如今孩子们一天天大了,也该有个自己的地儿,总挤在一起,多不方便。”
翟氏笑道:“大姐不知道,我先头的意思也是想让他们一人一个院子来着,咱家这宅子去年刚扩了,旁的没有,闲院子有的是,哪用得着动大姐的屋子,是她们自己不乐意,我要是不拦着,青翧恨不能搬青羽跟二丫头屋里去呢,再有,青羿青翧还好,到底是男孩子,将来便是娶了媳妇儿,还在家里头,闺女可不成了,嫁了就是人家的媳妇儿,从小一起长起来的亲姐妹,一年也见不得几面,也就这几年还能在一块儿说话儿笑闹,过几年想在一处都难了,一想到这个,也就由着她们了。”
弟媳妇儿的一番话触动了胡氏的心思,想起自己在家做闺女的时候,何等自在,胡家人口简单,除了爹娘就一个亲兄弟,姐弟俩还颇和睦,一点儿烦心事都没有,嫁了人,又是公婆又是妯娌的,做事说话都得加着十分的小心,就这么着,也不知哪儿叫人挑了错去呢。
更何况,大房那边儿还闹着分家呢。
翟氏见大姑姐的脸色不好,就猜到是田家那点儿事儿,小声道:“是大房又闹着分家了不成?”
胡氏叹了口:“自打我嫁过去,两个房头就是伙着过的,上头还有公婆在呢,也不知怎么就非的闹着要分家。”
翟氏:“去年闹的一回,亲家公不是发了顿脾气,那边儿消停了吗。”
胡氏:“可说是呢,我那大嫂子总疑心公婆疼小儿子,拿着公里的钱贴补了我们这边儿,你说这可是哪有的事。”
翟氏:“要我说,她总这么闹也不是法儿,她既非要分,干脆就分了也好,您跟姐夫单分出来过日子,丰俭由己,比伙着自在些。”
胡氏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那大嫂子最是个心眼儿不好的,知道你姐夫是个老实头,不会跟他们挣什么,就在公婆跟前儿,卖了个巧,跟你姐夫说,兄弟是老小,自来家里大的就该让着小的,这是伦常,虽说分了家,也不能让兄弟吃了亏,好兄弟你先挑吧,挑剩下的我们再要。
你姐夫让她那话哄住说了句,大哥先挑吧,这一句话可让她拿住了话柄,把家里的好地都划拉了过去,河沿子边儿上那几十亩盐碱地倒分给了我们,还说我们多落了十亩地,占了大便宜,你姐夫是个老实人,知道吃了亏,也说不出来,我叫他去找他大哥,死活也不去,非说横竖是赁出去,好不好的没什么差别,不还有五十多亩好地呢吗,你听听,你姐夫这说的是什么话,就不想想靠着那五十多亩好地,能收多少租子,眼瞅明瑞明德大了,再过两年也该娶媳妇儿了,哪儿不用钱使,他倒是心大。”
翟氏也有些皱眉,大姑姐儿那个嫂子,是个庄户人家的闺女,因田家老大小时候摔折了脚腕子,落下了个跛足的毛病,找门当户对的媳妇儿不易,才娶了小家子出来的,那嫂子家里头从小穷惯了,就爱算计占便宜,哪有这么分家的。
可这毕竟是田家的家务事,自己这个兄弟媳妇儿不好跟着掺合,便好生劝了几句:“世宗主意多,赶明儿让他找找门路,看看把那河边的几十亩地卖出去,再搭几个钱买些好地也就是了,没得跟那两口子置这些闲气。”
胡氏这次回娘家也是想着跟自己兄弟商量,自己这个兄弟虽说没什么学问,可有心路,有主意,自己两口子拿不定的事儿,跟他商量准没错。
这儿两人正说着呢,就听见青翎青翧明德仨人叽叽喳喳的笑声,刚进院,明德就扯着嗓子喊上了:“娘,舅母,你们快出来。”
翟氏笑道:“不定又找到什么稀罕东西了。”
胡氏:“什么稀罕东西,不过是淘气罢了。”两人说着走了出来,瞧见站在廊下的三个小家伙,忍不住笑了起来,三人脑瓜顶上都顶了个大荷叶遮日头,明德手里一人攥着一支荷花,粉嫩嫩的花瓣,好看的紧。
后头小满跟福子俩人抬着个柳编筐,筐里头有莲蓬,有白藕,满当当的一筐。
胡氏伸手拿了一颗莲蓬,剥开,满满实实的莲子,瞧着就叫人喜欢,不禁道:“这可是从哪儿弄来的,莫不是咱胡家村还有人开了藕坑?”
翟氏:“是胡管家老大春生,娶的媳妇儿是荷花淀那边儿的,听说家里头是种荷花的,世宗知道了,就叫人把农庄旁边放鸭子的水塘围了,寻了藕芽子来让春生两口子种着试试,开春的时候才种上,一入夏绿油油的荷叶就长出水了,昨儿听世宗提了一句,说今儿挖一茬藕,想来正叫他们仨赶上。”
青翧忙点头:“是呢,是呢,我们去瞧小猪仔跟黑公鸡,正赶上爹带着春生他们正在水塘里头摸藕,爹说日头毒,给我们摘了荷叶戴在头上,又叫我们把莲蓬跟藕带回来,让娘跟厨房说,晚上给姑姑做桂花甜藕吃。”说着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翟氏好笑的道:“什么给姑姑做,是你这个小馋猫想桂花甜藕吃了吧。”
青翧嘿嘿直笑,胡氏见明德手里攥着一支荷花不撒手,不禁道:“你说你个秃小子拿着花做什么?”
青翧忽然蹦出一句道:“我听春生媳妇儿说,小子爱花将来疼媳妇儿,明德,看来你以后是个疼媳妇儿的。”一句话说的院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笑的明德不好意思起来,瞧见青青在旁边掩着嘴笑,含糊的道:“我,我这是给小青青摘的。”把手里的荷花往青青手里一塞,拖着青翧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翟氏笑的不行,瞥见青翎眉头皱了皱,点了点她:“就知道疯跑,瞧这一身又是泥又是水的,还不赶紧回去换衣裳,也不怕你姑笑话你。”
青翎笑着跑了,顺道抓了几个莲蓬。
翟氏叫人把筐拿到厨房去,跟大姑姐儿道:“不怨老太爷总说这丫头投差了胎,这个皮劲儿生生就该是个小子才对。”
胡氏:“如今还小呢,大些就好了。”
翟氏摇头:“还小呢,都十岁了,青羽这么大的时候,可是连帐子都自己绣了,这丫头一个帕子都绣了好几天。”
胡氏:“便是亲姐俩儿,性子哪有一样的,二丫头聪明,只要肯下心思学,一准能学会,你就甭发愁了,对了,刚在外头给我见礼的那个穿着天青衣裳的小公子是谁?好体面个摸样儿,青羿子盛俩人跟他站一块儿都比下去了。”
翟氏:“他也是亲戚家的孩子,他娘是我两姨的表姐,也是手帕交,嫁的京城陆家长房。”
陆家?胡氏忙道:“可是上此说是回京述职路过的那位陆家老爷,听说如今升了侍郎,哎呦这可是富贵窝里长起来的,怪到跟咱们的孩子不一样呢,就是瞧着有些弱巴巴的。”
翟氏:“可不是吗,这孩子生在这样的人家,又自幼聪明,先生都说是难得一遇的念书材料,可就是身子不好,自打落生就三灾九病不断,瞧了不知多少大夫,太医都瞧过了,也没说出是个什么病症,只说是胎里带的身子弱,慢慢将养着,这些年可把他娘急的够呛。
年下的时候,陆家老太爷出面请了京郊灵惠寺的大和尚给这孩子批了八字,说要想病好,得有贵人相助,还说这贵人宜北,说北边若有亲戚,住上些日子看看,没准病就好了,这才把孩子送到咱们这儿来,这说起来也奇,自打来了,这才几个月,倒真见好了,大姐是没瞧见这孩子刚来的时候,都瘦成了一把骨头,风吹吹就倒,多走上几步就咳嗽,如今可康健多了,前儿接着他娘的信,估摸过了秋就回去了。”
胡氏道:“听咱们家老太爷说,能享大富贵的人,都的经了难才行,这孩子模样儿又好,又灵慧,还生在这样的人家,若没这个胎里带的毛病,倒不好了,有道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这命要是太好了,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呢,这是他命里该有的劫难,熬过去了,往后就是大富大贵。”
翟氏暗道,人的命真难说,就拿自己来说,若不是落了难,怎会嫁给世宗,若不嫁他,哪有如今平安和乐的日子,富贵转眼如云烟,也只有眼前的人才值得珍惜,她倒是希望自己这几个儿女,也能跟自己一样,不求富贵,只求安稳,不过青翎这丫头刚拿那么多莲蓬做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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