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壮熊人胆,宁元恒有了底气,才问道:“玉公子不再府中筹备婚事,怎到这来一个人喝闷酒?”
玉洺辰横了他一眼,宁元恒语噎,差点就呛住了。他抡起袖子擦拭唇角的酒渍,忙说道:“这京中的人,平日里都喜欢嚼嚼舌根,只怕会有些风言风语传出。”
“若有就好了。”玉洺辰嘴角勾出了一抹冷笑,可惜的是,谣言从来只传摄政王与荣华公主,他这个正牌的驸马爷倒是鲜少有人提及。
宁元恒要是再猜不到两人间有了嫌隙,那就是傻子。
两人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很快一坛子就见了底。
酒气上头,宁元恒也掏出银两往桌上一摔,大吼道:“小二,给爷再拿几坛酒来。”
玉洺辰眼眸微动,默许了他的行为。
两人各喝各的,渐渐的便有了几分醉意。窗外天边正好只剩一轮残阳,将长空映照着半是墨色半是如火的彩霞。
玉洺辰突然想到,此时的公主府是不是也是在这夕阳的流光之下,墨色之中也掩藏不了那一抹绝色。
只可惜,那个人,心里从来都没有自己。
又是一叹。
宁元恒从酒坛中直起身来,一连喟叹了几声,“都说酒能醉人,怎么越喝越清醒呢?”
玉洺辰不可置否,挑了挑俊秀的眉峰,那双清冷的眸中却有了一丝迷离。“你又是为何醉?”他道,许是有了醉意之后放松了心防,许是伤心失意之时有人陪着一块喝酒让他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为了一个女子。”他耸耸肩,泰然自若的承认道:“我钦慕的女子,可惜我这一生都不得。”
玉洺辰眸色暗沉,嘴角浮着一抹不符以往的轻佻笑意,“门不当户不对?”
“呵呵、”宁元恒轻笑了两声,声音中含着一丝苦涩,一丝痛,还有丝丝无奈。“她父亲是领侍卫内大臣,在朝堂上与郡国公府政见不一,何况若是……”
他咬咬牙,又狠狠的灌了自己一大口,“我与她相互钦慕,但是那又如何?我还是会择一个相貌端庄,家世相当的女子成婚,她也会选择一个佳婿嫁人,终究也是求不得。”他看向他,“至少,你还能和公主成婚,而我们却连见面都是奢侈。”
玉洺辰也是满嘴的苦涩,各人自有心中苦,只有他们两个才明白,这只是一场戏。离开天辰后,两人又会只是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不过是有着同一个报仇的目的罢了。
对上他羡慕的眼,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你不懂。”
宁元恒站了起来,抱着酒坛靠在窗边,背影看起来更是萧索。“玉公子,能珍惜时且珍惜,莫要等以后才来追悔,或许你就已经错过了。我若是你,一定牢牢的抓住她。你看,有那么多人都觊觎她,可她偏偏选了你,也偏偏是你,能娶了她。”
玉洺辰右手紧握成拳,“若她的心里没有你呢?”
宁元恒震惊的转过身来,直直的盯着他看,似乎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玉洺辰微恼,皱了皱眉头。
“你是在意摄政王?”
他不语,但是脸色难看起来。
宁元恒笑道:“你又何必在意他?公主与我相交不深,但是她的性子直来直往,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回京后摄政王娶妻负了她,公主直接在殿上当着众位大臣的面请求皇上解除婚约,宁肯落发为尼也不愿委屈自己。后来她听说是你与摄政王比试求婚,我从未见她又是期待又是忧心的样子。你说,她心里没有你,你相信吗?”
玉洺辰**的喝酒,他还是不明白,在这之前,是他先说会向皇上求婚为护她周全。曾几何时,他恨透了自己当初的提议。可是最可悲的是,这几日操办婚事,他竟然还在隐隐的期待着,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宁元恒以为他还是在意,毕竟两人之间有他不能插足的过去。他回到了桌前,把酒坛子重重的放在桌上,惊得对面的人不悦的瞪了他一眼。
“他们是从五岁便相识的,这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人怎么那么熟识要好众人都不知,只是在这之后的六年里,两人一直都在一起。无论公主闯祸,做错事,罚跪,在她的身后,永远都**的跟着一个傅长宵,以一种保护着的姿态保护她,包容她,陪着她。”
他一笑,“这事一度成为京中广为流传的佳话,直到那一日,傅长宵离京出征。荣华公主一身红色骑马装从宫中追出,在城门上久久的看着那倔强的少年离开。一晃两年,傅长宵在边关立下战功,当他回京之时,那个骄傲的女子同样穿着旧时的骑马装等在城门外,一如他离开的模样。”
他故意顿了顿,瞧着他阴沉的脸,继续说道:“当时众人都以为皇上会赐婚,但是没有。三个月后,皇上再派傅长宵出征。一直到了公主十四岁那年,才将他召回。不过也是在那之后不久,锦王叛变。之后的事,想必你应该都知道了。”
“玉洺辰,公主没错,但是现在她早已放下了那个人。如今与你成婚,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玉洺辰一口接着一口的喝酒,那错过的十四年,他的确没有资格去追究什么。但是,今日在公主府,她挺身拦下他的剑,那一刻,她早就做出了选择。
亦或者,她根本就没有忘记傅长宵,只是因为形势迫不得已,她不能嫁,所以才一次次选择伤他,远离他。
他更不会忘,慕锦华不顾一切想要从昊沅回来是为了他,就算是阿云的一腔深情也无法把她留在昊沅。
她的心,一直都在那个男人那里。
见他不欲多说,宁元恒也不再说下去。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却一直有一根叫做愁绪的线紧紧的拉着他的神经,叫他无法彻底醉下去。
夕阳西下,墨色最终吞噬了整个长空,夜,一点点沉寂下来。
孙永福端着茶进去,屋内开着窗,冷风灌了进来,里面的温度冷如寒冬。架上的炭火早已熄灭,屋里冷冷清清的,在烛火下手捧医术的华丽女子看起来更显孤寂。
孙永福把茶在桌上放下,又出去遣了几个奴才进来准备炭火。他刚要把窗户关上,却被她阻止了。“就这样开着吧。”
孙永福担忧的道:“虽已开春,可夜风太凉,多吹了对身子不好。”
慕锦华摇摇头,“我觉得这样甚好。”
听了这话,孙永福更是忧心,不再听她的吩咐直接把窗户合上了,“公主,请恕咱家多嘴一句,玉公子一天都没回来,听说在酒楼喝得酩酊大醉。这都好几个时辰了,再喝下去,如何是好。”
她手一顿,不小心被纸签划破了指头,鲜血流了下来,她却一点都没感觉到疼。只是因为在这冷风中吹得太久,手脚早已被冻得发麻。
孙永福一见急忙招呼婢子进来,翻出药箱给她涂抹药膏。才触及那只手,仿若寒冰。
孙永福呀了一声,心疼道:“公主何必折磨自个,拿自己身体出气?奴才不知你与玉公子置什么气,可后日便是大婚,再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坐下来再说?奴才看,今日玉公子是伤得不轻,否则也不会在酒楼喝酒。公主究竟在顾虑什么,奴才是真心不明白,也不得不为玉公子感到冤屈了。”
慕锦华抬起眼来,“你说他是为何喝醉的?”她倒是觉得,他是为了傅落雪才喝醉的。
“当然是因为那一剑而误会了,奴才虽然不懂这些情爱,但是眼里看得清楚,当时玉公子眼中满是失望,可是奴才从未看到过的。”
是这样吗?难道不是为了傅落雪?慕锦华微微闭上酸涩的眼睛,很快又睁开,美眸中满是迷茫。“孙永福,你跟着我也不久了,或许你看我比我看自己还要看得清。你说我该如何?”
“不委屈自己。”孙永福简单意骇。
“怎么说?”她的唇角上扬,眸子里却是一片清冷之色。
“咱家不懂公主的担忧和顾虑,不过咱家明白,公主心里是有玉公子的。同样的,玉公子心中也有公主。这么多苦公主都熬过来了,为什么迟迟过不了这一关?公主都不去尝试,怎么知道结果如何?”
“无论是什么,婚事将近,公主与玉公子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培养感情。难道真的要在大婚之际各自痛苦猜忌一辈子都后悔吗?”
慕锦华眼眸闪了闪,“我该去争取吗?”
“公主太过骄傲,玉公子也同样骄傲。不过老奴见过玉公子放下身段,却从未见公主不设心防。公主不妨去问问清楚,有句古话不是说,酒后吐真言,公主与其在这发愁,不如直接去问。”
慕锦华有些动摇了,但是心内的担忧和郁结一时半会很难解开。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公主莫要等到玉公子爱上其他人,才来追悔莫及。玉公子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奴才说句不得体的话,公主在宫中那么多年,肯定见过不少多妃嫔千方百计使手段爬上龙床,外面女子千千万,更是防不胜防啊。公主当真要把玉公子推向他人?其他人不说,还有那位万小姐,可是一直都在背后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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